她说，曾经真好，所有人都在，不孤独。
他说，其实，我们每个人都是一个人。
一
夕阳西下的操场，依旧有喜欢奔跑的男生在奋力抢球射门，篮球场上篮板也在被球猛烈撞击后吱呀作响。自行车棚出入的人多了起来，也有女生抱着文综试卷匆匆跑向教学楼，穿着硕大校服显得臃肿难看。
冯冧一如既往地走到垃圾箱旁边的座位坐下，拿出mp3，带上耳机，《孤独患者》又开始单曲循环。他抬头看着黑暗将天边的赤橙吞噬，脑海里却反复跳出刚才和钟绮吵架的情景。这样没缘由的分歧让他们彼此疲惫不堪，可细想来这却是他们在一起的全部。
他们因为火锅的锅底用什么汤而打碎了餐具，因为自行车的停放错误导致丢车而彼此好久不说话，因为郊游放风筝谁来拿线而争吵到邻旁的小孩大哭……彼此不相让，可每次冯冧都会妥协退让。虽然是高中生，但他们好像是迫于生活压力生活了好久的夫妻。
冯冧停止了思索，看着窗外火柴盒大小的学生缓慢移动着，好想跳下去，却又不敢，唯唯诺诺畏畏缩缩的他仿佛被洗脑了一般，迅速下楼，跑到钟绮教室，鬼使神差地对她宣布了分手。
二
宿舍里泡面和臭鞋的味道刺激了周励的味觉器官，加上中午下课后熙熙攘攘的人群涌回宿舍的糟杂，他醒了，披上羽绒服套上牛仔裤到卫生间洗了把脸，看着镜子里的脸莫无表情。
同宿舍其他人虽说不是什么学霸，但也迫于各种奇葩理由在图书馆准备着研究生选拔考试。周励对此嗤之以鼻。他在大一遭到一同考入交大的女友劈腿后，逐渐对女色失去了兴趣。他觉得自我灵魂的塑造胜过所有数据的演绎和通信系统操作。在自己苦熬出来的程序软件得到外企的认可后，他不再上课，全身心投入了心理学和哲学。
最清醒的时候是在喝醉后躺在学校情人坡的石椅上。有时风吹雨打，他依旧能够睁开眼睛。有时在恍惚间会听到女生娇嗔或急促呼吸的声音，但他依旧安静地躺在那儿，像死了一样。
他不想离开。
三
天快黑了，就要下雨了，楚辞公园的大爷大妈准备收拾棋盘和扇子手巾开始离场。只有寥寥无几的人在白湖边或跑步或散步。蓝雨算其中一个。
大学毕业后，她和男友一同被一家广告公司录取。一起上班，一起下班，一起吃饭，一起睡觉，24小时几乎从未分开。
在一次男友出差回来后，蓝雨开始察觉到变化。男友用工作压力大的借口开始抽烟和喝酒，下班回家后坐在电脑前重拾早已不玩的网游，上班被上司剋过之后会直接离开然后整晚不回家。蓝雨想找机会交流，甚至用身体主动和他接触，他也退避三舍，避而不谈。终于在定好的婚期前失踪。
蓝雨独自挨着这段恸心的日子，渐渐适应一个人和养的花说话。上班前会给花浇水，下班后会抽烟陪花看娱乐新闻。在一个阳光明媚的日子，她把花埋到了白湖边的广玉兰树下，每天都会来这儿跑步，心里默等着它的死亡。可是，仙人球什么时候才能变黄干枯。
四
醒来是因为雨打到卧室的玻璃上，杨桦睁开眼睛，一切都还灰蒙蒙的，在依稀瞥到衣帽架和床脚的女士内衣的时候，他意识到昨晚又醉了。回头看枕边的女子，脸不美却也不让人讨厌，左边耳脚的痣清晰分明，刘海末端的一抹紫色性感可爱。他忽而感觉有点喜欢这个女子了。鼻子贴到女子的头顶，用嗅觉感受女子的重量。女子回身，呢喃，蠕动身体，睁眼，两个昨晚之前依旧陌生的男女此时眼神交会，女子没有惊恐，反而坦然安宁，这是杨桦从来没有见过的平静。
他们赤裸着身体躺在床上说话，仿佛好久不见的故人一般。杨桦被她丰盛的感情所感染，被她会心的眼神所折服，被她感性单纯的思想深深吸引，他甚至有一种被她拥抱被她保护的情愫在他内心深处隐隐发作。
现在几点了？女子问到。
他爬起身找到扔在客厅的手机，喝口水，又回来躺下，轻声说，下午三点了。
女子穿衣动作敏捷，说声下午好，转身离开。
杨桦的心里开始湿润，像极了窗外的暗雨，潸潸不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