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盛夏来临之时,正是麦子成熟的季节。八九十年代的家乡,人们通过自产自销的方式解决温饱。父母每年都要种上四五亩小麦,这些小麦便是我们一家的口粮。
放假了,小麦也渐渐变得金黄,沉甸甸的麦穗低下了头,一场暴雨再加一场烈晒,麦粒饱胀得撑破那薄薄的一层外衣。 这段时间暴雨是最集中的,为避免让到嘴的庄稼受到暴雨的袭击,人们就开始了最紧张的抢收。
父亲将插在墙缝的镰刀取下,准备一块磨刀石,蹲在水槽旁刺啦刺啦地磨起了镰刀。一会儿工夫,那一把把已经生了锈的镰刀变得银光闪闪。在母亲大人号令下,一家人手拿镰刀,背着水壶就出发了。
父亲赶着自家的骡车,一家人说说笑笑便来到地头。刚跳下车,大家就直奔麦地,明晃晃的镰刀已经伸向麦苗,每人几行,父母在前口授割麦的经验,我们跟在后边一边学习一边总结经验。一把把小麦平躺于地,看着喜人的成果,不由多了一份干劲,一家人就像比赛似的往前赶。
烈日当空,不一会我们便是汗流浃背,搭在肩上的毛巾湿了干,干了又湿。年龄尚小的我们已是精疲力尽,父母见状,以磨刀的工夫让我们席地而坐,喝喝水,休息休息。刀磨好了我们就再一次投入战斗之中……
为了避免大雨的侵扰,下午早一点收工, 一起“挽腰”、捆扎。为了让小麦早点干透,一捆捆小麦就被头朝上立在地里。如果遇上电闪雷鸣的天气,无论天有多晚,人有多困,睡得有多香,我们总会被父母叫醒,全家一起上阵,将下午才立好的麦捆再一捆捆抱到高一点的塄坝上,垒成一堵墙。对我这睡着让偷走都不知道的人来说,有时都不知道怎么出去怎么回来的,回到家才梦游般地知道发生了什么。
我家的地被别人家的地重重包围着,地与地之间有许多沟渠,骡车无法进入。怎么办?当然得靠人力了。母亲准备了两根大绳,她和父亲每人捆扎一大背,弯腰低头,晃晃悠悠走向平坦的地方;我们小孩子力气小,只能一捆一捆抱。那锋利的麦芒,刺破了我们娇嫩的皮肤;那蠕动的毛毛虫,趁机钻入衣领,在我们的背上挠痒痒;那讨厌的青蛙,不知什么时候躲到了麦捆下,我们的骚动扰了它的宁静,还未等我们离开,它就一蹦老高,吓得我们赶紧逃离。弟弟驾好车,装车上货,满满一车麦子被运到打麦场。
打麦场是过去的饲养院,属于大家共用的场地。送到打麦场的麦子,用铡刀切去麦根,一捆捆撒到平地上,大人用大黄叉不住地挑拨,麦苗在地上来回翻滚,直到麦苗每个部位都晒干才罢休。
万事具备,只欠东风。约好的拖拉机师傅开着带了碌碡的拖拉机驶来,驶进了那铺得厚厚的麦场。刚铺好的麦床碾起来有些费劲,拖拉机行驶缓慢,突突突地吐着黑烟。几圈下来,麦床变结实了,四轮车在上面任意驰骋,留下一道道车轮的痕迹。挑走大的麦草,麦粒和着不能分离的杂质堆成了一座小山。
扬场这项工作只有父亲可以担当,我们都靠边站。父亲从小山上用力一铲,逆着风向空中使劲一扬,麦粒如雨点般落到空地上,那些细小的麦草渣就像一大片黄云,顺着风向缓缓飘走,落下。我们没事干就坐到阴凉地,欣赏这场麦粒雨。
直到天黑,麦粒中的杂质才被除尽,装袋上车。我们躺在堆满车厢的口袋上,望着蓝宝石一样的天幕和无数的星星,哼着熟悉的小曲,走在回家的路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