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十点四十三分,重庆到南京的航班,空乘刚发了晚餐,死寂的机舱里便想起一片窸窸窣窣的声音,是开餐盒锡纸、撕塑料包装、调整坐姿、开水果盒子的声音,整个机舱的温度因为这顿加餐陡然增加了两度,嘈杂还在继续,不知哪个角落响起了小孩呼爹喊娘的叫声,让我想起两个多月前去上海的飞机上,一个差不多大小的孩子在我左前方尖声哭叫了一路……我是讨厌孩子的,又命犯卷舌煞,小人到处都是,避之不及,因为这场传染病,口罩成了继手机之后又一个不能离身的物品,其实口罩还有一个好处就是可以遮一遮我这张让小孩看了就想亲近的脸。
飞机广播说南京雨夹雪,我马上担心的不是刚刚好转的风寒,而是一尘不染的皮鞋,除了担心皮鞋湿水以外,只要走在雨天,无论多慢多小心,裤脚一定会被鞋跟带起的水或泥打湿弄脏,这让有点洁癖的人怎么能接受,再加上最近都要住酒店,又没多带一条裤子更换,真是头痛。
今晚跟我同航的人应该没有这样的焦虑,看他们急切的样子就是赶着回家过年的,回到了家,裤子或鞋的问题就不再是问题了,也许有人不是赶回南京过年的,可是春节前两天逃难出来的,恐怕只有我一个。
我是喜欢下雪的,尤其春节的雪,红红的对联和红红的爆竹在漫天雪花里夺目耀眼,素雅的雪中世界因为中国的红色元素而生动、典雅、富有诗意。
说到红色,就不能不说八月十五的红灯笼,小时候的红灯笼是用一种又脆又软的红纸糊的,灯笼中间有一底座,在底座上放进蜡烛,用一根竹竿挑着,灯笼顿时红彤彤的热了起来,像是有了生命一样,红的那么鲜亮那么活泼,灯笼的红光渲染了脚下一大片的雪白。
这种灯笼最古典最好看,它也有两个弊端:首先是放蜡烛的时候,一定要在底座上多滴一点蜡油,把蜡烛粘牢固,否则走在路上蜡烛倾倒,最次也要给漂亮的红灯笼烧一个大洞;还有挑着灯笼走在路上的时候,尽量保持竹竿平稳,减少灯笼摇晃,因为随着蜡烛燃烧灯芯越来越长,灯笼里的火苗也越来越大,这时候要让蜡烛的火光直对灯笼顶端的开口,若是不慎让蜡烛的火光接触了灯笼,那可能竹竿下挑着的就是一个火球了。
后来有了塑料灯笼,大小不一形态各异,甚至出现了奥特曼灯笼,无论怎么变,无非是彩色塑料外壳里面加一个灯泡,竹竿变成了一个装电池带开关的手柄,前端一根电线连着灯笼,这种灯笼在夜晚也挺亮,好处是想开就开想关就关,再也不用担心蜡烛点燃了灯笼。
记得有一天晚上正在和小区里的朋友们玩灯笼,突然看到三号楼的门洞里有红光闪动,接着看到健健和白鹤领着他们三号楼的几个孩子打着灯笼鱼贯而出,惊奇的是健健的灯笼居然还会唱歌!原来他的灯笼是最新款的音乐灯笼,在控制灯光那里还有一个控制音乐的按键,一按那个扭,就有音乐响起。大家看过了健健的音乐灯笼之后,也“点亮”自己的灯笼三三两两玩了起来,洁白的雪地上满是我们的脚印和欢笑,再和着星星点点远远近近的爆竹声好不热闹。
就在这时,不知为什么铁头和健健白鹤他们打起来了,三号楼的人帮白鹤健健,铁头带来的几个人帮铁头,两伙人打成一团,他们甩着手中发着光唱着歌的塑料灯笼互殴,那灯笼舞起来别提多好看了,像是发光的血滴子或者流星锤,闪着红光带着雪沫子威风十足地飞向敌人的头,一时间雪地上叫声四起红光闪耀难分敌我。因为穿的厚,再加上地毯一样厚的雪,因此也没人受伤,就是灯笼四分五裂了,有踩个大洞的,有甩飞的,有只唱歌不亮的,还有手中只剩遥控器的……战争进行到白热化的时候,一些家长从楼上冲下来把打架的孩子们分开,大人们在家穿的薄,无奈楼下战事紧张,来不及套件厚衣服就冲下来了,这时候嘴里吐着大团白气抱着肩膀吼着自家的孩子回营,这时候无论愿意与否,都要服从军令,于是大家拎着“灯笼”咯吱咯吱踩着白雪向自家的楼洞走去。
随着飞机剧烈的晃动,已经有几个心急的人站起来了,空乘人员随即通过广播提示大家飞机还在滑行,系好安全带不要离开座位。我看向窗外深夜的禄口机场,不知道将在南京渡过怎样的一个春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