抬头看了一眼门牌,栗娜举起的手悬空停了一会儿,抿着嘴唇深深吸口气,两根手指迟疑着落下去。随着房间里面大声传出的一句“请进”,她缓缓推开虚掩的房门。
早晨出来时,许梦晴坚持要她化妆,勉强在苍白憔悴的脸上涂了一些粉脂。两个人对着镜子,看着同一个人。“栗娜姐,这也不是什么丑事,自信一点,咱们女人就是要活得漂漂亮亮证明给男人!”
路上,栗娜象是个隐身人,独自穿行于人流中,没人注意到她。她同样不去感觉身边人的眼光。内心反反复复叨念着:一定要自信……
办公桌后面的男人抬起头,脸上立刻拥满了笑容。栗娜意识到男人的笑容不是单单出于礼节,是发自内心的真诚友好的态度。他站起并不高大的身躯,伸出手快步迎了过来。
“栗娜!真是一点没变,长发飘飘,还是读书时的样子……”!男人戴一副眼镜,后面是一双灵活的眼珠,头发有点乱,象刚刚搔挠过一样,“不记得我吧?陈枫……”。他握住投过来女人纤细的手。
名字并不陌生,但读大学时的印象早已模糊不清。栗娜显出一丝愧意的微笑。“我真是记不得了……”。方源昨晚提到,陈枫是同届法律系的毕业生。
“这并不奇怪,那时你的眼里只有方源一个人!我们法律系的男生,都不希望自己的另一半也搞法律,所以眼光都瞄向了汉语言文学系……”。陈枫爽朗的笑声带着亲和力感染着栗娜。他身材没有方源魁伟,“我们是校友加老同学,请不要拘束。……方源结婚时,我在婚礼上见过你一次……”。他做着各样的手势,说话坦率直接,让栗娜减少了不安情绪。同时,他提到方源时满不在意的样子也叫她为难,不知如何应答。
方源婚宴时,她没有过多停留,痛楚一直折磨着她,默默的早早离场。心里那一刻没有人会走进她视野,她感觉到的只是耳边不停响起的——孤独的招唤。
可能是发现了自己头发杂乱,陈枫对着玻璃捯饬几下。汗衫外面套件西服,这身装束看不出他会是小有名气的律师。他给她泡了杯茶,放在已经坐下的栗娜手边。
“谢谢!陈律师……”。栗娜说道,看着手脚麻利的陈枫。
“别叫律师,你跟方源他们一样,直接叫我陈枫。”他坐回自己位置,整理一下面前摆放的卷本,抬起头收起脸上多余的笑容。“栗娜,说说——因为什么情况离婚?”
陈述往事注定是痛苦的。栗娜两只手绞在一起,缓缓的吐着多年压抑的心情。
“我和郝运是没有感情的,最初结婚也是将就在一起。曾想过夫妻时间久了,或许能培养出感情,但是我错了。他这个人心胸狭隘自私,又非常的虚伪,连撒谎都可以说得理直气壮,不仅仅是对我,对他的家人、同事也是这样。我开始怀疑他的人品有问题,不想要孩子,所以我偷偷吃避孕药……。现在想想,我这样做确实欠妥当欠思考……”。
年轻的律师专注的听着,表情郑重,不时轻微的点点头。与刚才谈笑风生时的样子判若两人。“什么时候谈起了离婚?……”
“我曾动过离婚念头,可又觉得……,离婚不是光彩的事,后来没说出口,想一辈子就这样吧!”
“你们有过肢体上的打架吗?夫妻性生活方面和谐吗!”陈枫很自然谈到这件事。
栗娜有些后悔没让许梦晴同来。难以出口的话,梦晴一定能替她巧妙回答。她稳定一下波动的情绪。“打仗到是没有,……在那件事上从没有感觉到快乐……”。她想尽快结束这个话题,否则她会脸红难堪。
“你们夫妻多长时间没有性生活了?”显然陈枫把这个问题当成重要因素。
痩俏女人脸上漫过一片红云,直射过来的眼神,感觉象是剥离自己的衣服,她略微低下头。“近半年……几乎没有过……”。“几乎也就是有过!”陈枫象是不依不饶。栗娜为难的点点头。
“郝运是否有婚外情?这点很关键,或者有出轨行为?”
“因为我……对他没有感情,生活中也没多注意,这半年来,他夜不归宿次数越来越多,有时,他跟我说是在单位值班,有时干脆什么都不说,天亮回到家倒头就睡。我也懒得去问……。不过,在给他洗衣服时常常能闻到香水味……”。
“发没发现他身上有多余物品,我的意思是说比如围脖、夹包等之类的东西。”他在暗示,是不是有女人送给郝运礼物。
栗娜想了想。“没有注意过……”。
“离婚是谁先提出来的?”
“是我!……”栗娜把几天来围绕郝运发生的事情,细细说了一遍。
陈枫脑子里转动着。单纯的女人,她内心一直装着方源,又怎么能想到自我保护,又怎么能察觉郝运是否出轨。可以说她没有任何直接证据,足以证明郝运有过错,单单歌舞厅看见丈夫拥吻舞女算不上有力证据。况且,栗娜最不希望把方源、以及一同去唱歌许梦晴、温耀庭牵扯进来。而栗娜的日记信笺却捏在郝运的手里。最为关键的是,栗娜偷服避孕药,药瓶及说明书就是郝运的有力把柄,并且栗娜也承认了。这是合法夫妻关系中,有违情理的。如果到了法庭,对方律师提抓住这一点,恐怕将无法应对……
“栗娜,这件事确实非常棘手。不过你放心,我会想个好办法,尽量不开庭。”陈枫的办法就是庭外调解。也就是他拿着栗娜的起诉书,先发制人,找到郝运,靠他能言善辩的口舌,争取郝运能够妥协退让……。当然这一切只是想法!
“陈律师,我就依靠你了。……我不怕净身出户,唯一担心郝运散布谣言,败坏方源的人格形象,我知道他那个人,一旦离婚他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陈枫重新审视眼前的女人。长长的、柔软的秀发,微微烫着几个弯,贴在略施脂粉的面颊旁边,薄薄嘴唇微微的悸动时透着几分性感。方源啊方源!你真是无福!到了这种地步,她还在为方源着想。多么纯粹的一个好女人,陈枫有些费解。面对这样一个痴情女人,当年方源怎么就不动心呢?
被男人紧紧盯着,栗娜显出不自然。虽是校友,她还是无法自如的面对。
“我们先拟一份起诉书。”陈枫拿起桌上的钢笔,翻过一叠专用纸,“栗娜,你慢慢喝茶,自己倒……”。他低头写起来。
早晨几乎没吃什么东西,此时,额头渗出了细汗。栗娜端起杯喝了口茶,一股淡淡的香味盈在嘴里,便多喝了几口。她打量着伏案写字的陈枫,下笔有力而极速,偶尔抽动一下嘴角象是在做思考。她注意到他先后看了两次腕上的手表。
陈枫撂下笔,抬起手腕又看一次表。
“陈律师,你一定有很多事,耽误你这么长时间,真的不好意思……”。
陈枫又恢复了最初的笑容。“哈哈,被你看出来了,一会我去接下儿子,他妈妈临时有事去不了啦!”陈枫张开两臂做个无可奈何姿势。
“孩子几岁了?”栗娜问道。
“7岁了,小学二年级。”
“唔,这么大了!”栗娜若有所思。
“龙龙妈妈是我大学同学,毕业不到半年时间,我俩就登记领证结婚了,然后就有了龙龙……”。陈枫说到儿子显出格外的兴奋。
“真是幸福一家人!你爱人她?……”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