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炎炎日正午,灼灼火俱燃”之时,陪女儿去国医堂看医生,偶一抬头,墙上醒目可见 “冬病夏治,把握三伏” 防暑保健温馨提示,幡然想起三伏天了。那该是每年农忙“双抢”季节了,顿时记忆的闸门猛然开启。
遥记当年,个人没有水桶高,却又不得如牛般劳作,顶着炎炎烈日帮父母杀禾、搂稻谷、插秧载田、端茶送水。所谓“双抢”即水稻的“抢收抢种”,赶时节,如节气晚了,会影响晚稻收成。因此各家各户的双季稻都要在十来二十天内完成收种。大人们忙得天昏地暗,小孩子们也是累得“晕头转向”。
双抢季节,无论大人小孩,家里所有的劳动力都一律出动下田,每天天刚蒙蒙亮就下田杀禾,此时四周寂静,晨光熹微中只听到锋利的镰刀传来霍霍的杀禾声。大人们腰酸背痛了,直起腰来,捏腰捶背;若是小孩子喊腰痛了,定然是得到大人的呵斥“细伢子哪来的腰?赶紧杀!”于是又埋头杀了起来。
稻谷杀完之后,就给大人们递禾把。小孩儿们怀抱着稻把,在没过小腿膝盖甚至大腿的稀泥田里,步履艰难。每拔出一条腿都要费很大一股劲,可脚踩打谷机那尤如催命似的呜呜狂响声,又如怪兽般催逼着我们连爬带滚在烂泥田里来回快速跑动,争先恐后地给打谷机上的大人们递送禾把。一丘田打下来,大人们则是汗流浃背,而我们也早就变身为货真价实的泥猴子了。
打完稻谷,接下来就是插秧了。插秧时必须保持田里有一定深度的水,而水中最令人胆战心惊,深恶痛绝的便是蚂蝗了。这东西又多又狠,似乎你越怕它,它就越沾你。母亲告诫说“蚂蝗听水响”,提醒我们不要随便弄出动静,可看着在水中游得不亦乐乎的蚂蝗险些靠近自己,有谁还敢不撒腿就跑?有一回,我看到一只身躯庞大的大蚂蟥沾在母亲腿上,肚子吃得胀鼓鼓的,我们拿烟筒水弄了半天它才掉下来,随即殷红的鲜血汩汩而流,吓得我很长一段时间都会做噩梦,梦里总是被蚂蝗吸血的情景。
除蚂蝗之恶外,就是化肥的迫害了。记得那时化肥的主要成分是碳氨,撒到田里,在烈日的热蒸灼烤之下,便释放出熏得人眼泪直流,头昏昏然的有害气味。田里的鳅鱼、黄鳝则是难逃死劫。一片秧插下来,大人们手上、腿上尽是“锈迹斑斑”的土黄色,怎么洗也洗不掉。
时过境迁、蓦然回首,70年代的我几乎亲历了插秧打禾的全部时代。从纯人力的斛桶打谷、徒手插秧,到脚踩半自助打谷机,再到现今的全自动插秧机、收割机,农业现代化耕作使得劳动力大大解放。那些曾经咬牙坚挺、近乎苦难的“双抢”时代逐渐离我们远去,今日适逢“三伏”,感慨万千!曾经的苦难本不值宣扬,但那亲历过并熬出头的苦,必然会永远滋养着我们,激励着世世代代的后人不畏艰辛,迎难而上,赋予我们生命一种别样的底色。有诗云“梅花香自苦寒来。”那么,经历过“双抢”的品味,更懂得劳动的艰辛与付出的尊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