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街

从学校去老街有座巷子,巷子口有座破破烂烂的公用厕所。

那个公共厕所太简陋了,是没有下水道的,砖砌的房子,几个水泥蹲坑,后面是一露天的粪池。粪池满了就有菜农用粪桶来舀走去种菜了。

厕所虽然脏的无处落脚,因为蹲坑少,却常常人满为患,下课时同学们都排着队等着上厕所。

晴天还好点,只是臭气熏天,下雨天有时后面的池子满了,水粪漫的到处都是,上厕所就受罪了。大家就捡几块砖放水里蹚着砖找到蹲坑,将就方便一下。有时粪水流到厕所外面的路上了,去老街都要小心地跨着过去。

即使这样,出了巷口看到老街,心情还是欢快的。现在老街偶尔还会出现在梦里。当然有时也会梦见那肮脏不堪的厕所,四周都是急等着方便的同学,梦里的我到处找厕所。不过呢,一般做过这样的梦,第二天我就会业绩大增。真的。

说是街,其实也没多大。南北走向,多数是自建房。只有几间是公房,散落在民房中。

街面坑坑洼洼,泥土地里混杂着石子。巷子正对面就是我表姐家的小商店。小商店只对外开了个可折叠的木板窗,窗后是个小柜台,也就卖点瓜子花生米丸子糖之类。瓜子都是小包装,一小袋一小袋卖。我常常出了巷子躲躲闪闪赶紧拐过去,怕表姐看到我,又往我手里塞瓜子。

表姐家南边就是正街,一家布店,一家杂货店,一家打铁的铺子。早晨店铺门口就是卖菜的,卖肉的,卖豆腐的,卖早点的,卖鸡蛋、黄豆、针头线脑等等。那时物品少,赶集的人也不多。买东西没有方便袋,大家都挎着竹篮子,菜啊,肉啊,鱼啊,用稻草捆一下或提着或放竹篮里。

有个叫四柱的男同学家是做早点的。早点铺在铁匠铺边上。早晨一大家子都在早点摊忙碌。

用柴火灶炸,锅边竖着烟筒管子,加上铁匠铺的炉火,那一块都被弄得烟熏火燎的。满街都是菜籽油的香味。

人们站在沸腾的油锅边,闻着扑鼻的油香,看着锅里翻滚的点心,耐心地等着。刚出锅的油条、糍糕、狮子头、米饺很快就被买光了。

他家当时炸的狮子头真是好吃极了。外面焦酥可口,里面和着姜末辣椒皮,松软绵鲜,吃起来口感饱满,唇齿留香,其味无穷。

那时就想,我长大了就嫁给四柱吧,这样就可以天天吃到他家好吃的狮子头了。

四柱长得可真别扭,脸很小,嘴向前撅着,可以挂个水瓢,大家都喊他四猪,依次他家几个哥哥就叫大猪、二猪、三猪,还有个弟叫五猪。

四柱学习不好,不过人很可爱,话好多,脾气特好。常常迟到。他的书包是那种用两片深蓝色布缝在一起的口袋包,包上面有三个斜的白杠杠,包口两边是有带子可以挎在肩上。书包很小,带子细长,挎在瘦长的有点哈腰的四柱身上,显得很滑稽。他的书掏出来都是卷成一团团的。

杂货店的老头,个子高高大大的,皮肤白里透红,脸很大,脸上都是肉,慈眉善目,像个如来佛,冬天有时会戴个蓝色鸭舌边尼帽子。

那时盐、糖没有小包装的,都散称。盐粒子很大,烧菜常常就放咸了。红糖也是散称。也有包装好的,贵点。

红糖多是买来送礼。记得那时过年去给舅舅、伯伯拜年,就是送的两包红糖。

买回家送礼时,一般都是用报纸包成一斤一斤的圆锥形,用绳子系一下,圆锥顶部剪一块红纸附上。

爸爸每次包完红糖包,望着满桌的杰作,都要自我欣赏半天,而我和妹妹就用手指沾着去吃那散落桌边的红糖粒子,好甜。

那时白糖是稀罕物,很少,但也有老冰糖卖。

那时的酱油好香啊,也是散卖的,自家带瓶子来打。老头用一个竹子做的有个长长杆子的小舀子从盛酱油的大缸里舀起来,用漏斗倒进你带的瓶瓶罐罐里。

杂货店很忙。柜台是木制的,柜台上放一个大的透明玻璃瓶,里面是花生牛扎糖,大白兔糖,还有那黑色的“狗屎”糖,都是可以按颗买的。

那时我还没那柜台高,没事我喜欢去杂货店转转,喜欢杂货店里各种货物混杂在一起的甜香味。

有次姐姐让我去买一袋雅霜,我踮起脚对那掌柜的说:“我要买香香。”那个和善的店主听不懂我在说什么,又让我重复了一遍,转身竟给我拿了盒卫生香。我对着货架指半天他才明白,终于拿对了:“丫头,这叫雪花膏,咋叫香呢。香是这个啊。”他指指那盒檀香。

杂货店对面是布店。那时发布票,布票有限。家里有事要做新衣服时都要找熟人开后门,才能买多一点心仪的布。年关时布店可忙了,家家都要做几件新衣服。

布店服务员,清闲干净,是我小时候最想做的工作。

店里常年进去弥漫着新布的味道。

街上那时还有个专门帮人跳水的老胡。老胡头发搭肩,胡子拉碴,脸上有几颗黑痣。孤儿,单身,就靠帮人打零工为生。后来听人说他是阴阳人。外形像男人,实际上还长了女性的器官。也挺可怜的。听声音,看外表他就是男的,家人曾把他当女孩养。当时条件差,信息也不发达。据说有过一次婚姻,当女孩嫁的,当然失败了。大家看老胡都像看怪物。

南街还有一家老宅,老宅的女主人容貌秀丽,深居简出,有个瘫痪的女儿,那个女孩儿皮肤白嫩,头发乌黑明亮,眼睛也乌黑清澈,长得很好看。可惜只能坐在轮椅上。那座老宅,神秘幽静,那对漂亮而忧郁的母女给幼年的我以无穷的想象空间。

北街的尽头有家小型粮油店。店铺的老头有个有点痴呆的儿子,长得人高马大。据说是小时候得脑膜炎,发高烧延误久了留下的后遗症,说话口齿不清,但也可以卖卖东西。

店里还有个美女,身材苗条,看起来有点矜持,像个大家闺秀,年龄在30岁左右,喜欢涂胭脂,脸颊上每天都涂得红艳艳的。常常看到她和店里另个帅气的伙计在那聊天。

她也是幼年时我的偶像。皮肤保养的很好,打扮精致。有时在街上偶遇,看到她拎着水瓶,穿着跟子尖尖的黑皮鞋“嘎噔嘎噔”走过,香气扑鼻,我会立马驻足,心里一阵惊喜。也许每个人都会有追星的心理吧。

而今,三十多年过去了,老街早就不复存在了,学校也搬迁了,那个地方早已被开发为高档住宅小区了。

代之老街的是离老街不远处更加繁荣热闹的新街。

属于老街的记忆却越来越清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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