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是在大年初一,那个家家户户热热闹闹的日子里。
他只身一人,背着一个亚麻色的帆布袋,略带慵懒地依靠在广告牌上,耳里插了一个耳机,不知道他的世界里的音乐是不是也像现在一样孤独。
寂静的公交车站里只有我们两个人,大年初一的街,甚至比不上平日的热闹,大概是路上少了些叽叽喳喳的老奶奶。
路上车都比以往少了很多,不知过了多久,一辆36路停在了车站边,车上人很少,他脸上没什么表情,上了车,坐在靠窗边的位置上。我站在车站里,看着那辆老式的36路消失在我的视线里。
“萍水相逢”成了我们之间最好的形容词。
我从未想过,我还会再遇见他,在一个普通的超市里。
我在挑一个陶瓷杯,他就站在不远处的货架前挑着盘子。我看见他,竟有一种熟人久别重逢的欣喜。
我没有挑杯子的心情了,就那样呆呆地望着他,好像只有这样,我们的距离就会近一点。
他选完东西直径走向了收银台,孤傲又有些单薄的身影在一群银发老奶奶里显得那么格格不入,他好像不属于这个嘈杂的俗世。
我目送他离开收银台,像那天目送那辆36路公交车离开那样。我们本无任何交集,可能过了今天,我们真的不会再遇见了。
想到这儿,我竟有了一丝不该拥有的心慌,我匆匆放下手中的杯子,朝着他走过去。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做,可是大脑此时没有一点思考能力,只是麻木的脚步在追寻他离开的轨迹。
阴差阳错的,我跟着他走到了一个小区。这或许是他住的小区,或许是他要去拜访什么朋友,又或许是他发现我在跟随他了而随意进的一个小区。
我的脑海里闪过无数个念头,脚却再也迈不开一步了,心像做了什么坏事一样越跳越快。
我这是在干什么,怎么会这么在意一个只见过两面的人。我突然有些自嘲,什么时候,我也成了这么一个患得患失的人。
我没有再遇见过他,他的身影在我的脑海里变得也越来越模糊。
再后来和合租室友一次无端的争吵让我心里憋得慌,一时半会没地方去,我竟走到了那个小区。
我不知道我为什么要来这儿,或许潜意识里是很想见到他的,但是这种概率有如大海捞针一般渺茫。
等天黑了,也没有见到他,或许,他真的不住在这儿。我的心却莫名轻松了起来。
可是心情不好时来这个小区走走却成了我的习惯。
一来二去,倒和小区的保安混熟了。保安问我为什么总来这小区,我心里想着因为他,嘴上却答不上来。
偶然和保安聊起他,保安说是他女朋友住在这,下个礼拜会带他女朋友离开这儿。
我追问,他会去哪个城市呢。
保安这次答不上来了,只说着他一早就会去高铁站,具体去哪儿,他不知道,他也不愿知道。
我不知道他要去哪儿,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会离开这儿,我只知道这座城市只有一个高铁站。
我每天早早都会来到高铁站,我内心觉得,我是能再遇上他的。我觉得我应该送他离开,既然知道他要离开了,我理应去送他的。
在高铁站等他的第三天,我见到了他。那是我第三次见到他,他还像我第一次见到那样,背着那个亚麻色的帆布袋,耳朵里插着耳机,放着只属于他的音乐。
只是和第一次见到他不一样的是,他不再是孤身一人,他牵着她的女朋友,那是我第一次见到她的女朋友,却像见了很多次那样熟悉。
我看着他拉着他的女朋友进了车站,眼里却突然朦胧了起来。大抵是我心里知道,这一次,我真的永远都不会再遇见他了。
我不知道他叫什么名字,也不知道他从事什么工作,我只知道其实他并不是我想象中的那样孤独。
我很喜欢一句话“所有的相遇都是久别重逢”,可是我和他的相遇,不过是渐行渐远。
我依旧会在心情不好的时候去那个小区散散步,也还会在空闲的时候想到那个已然模糊不清的身影。
我一共见过他三次,第一次目送着那辆破旧的36路驶出车站,第二次目送着他走进一片住宅区,第三次目送着他离开这座我生活了二十多年的城市。
即使相逢亦不识,从此天涯是路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