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至十五章节前情回顾:
懵懂记事,不辨黑白。年幼失怙,心智难坚。慈师教导,区区六载。幸有良兄,关爱备至。初入人世遇艰险,命案寻凶遭毒手。身将死矣逢生机,异国他途明忠奸。昔年爱将木偶戏,兄妹再会不相识。南北兵变谋新政,帝国泱泱终有时。
《传奇》第十六章 相逢不识
《传奇》第十七章 质问身世
《传奇》第十八章 婚礼惊魂
《传奇》第十九章 乌龙怪谈
晨光熹微,白露为霜。江水南流,渔民结网。鸟儿刚结束树梢的聒噪,城东的鱼市就热闹了起来。阳德江水产丰厚,一日三餐无鱼贝不欢。
乐青天不亮就在鱼市附近候着,他既是来买鱼,也是来找人。穿过虾蟹区往北走,是海藻区,有个旧友在做海藻批发。瞧瞧摊位上墨绿色的海带,还有五彩的贝类,老友的生活没太大改变。
瞧摊位后的壮汉,浓眉虎目,膀阔腰圆,正弯腰抬着水箱往摊位上搁,水箱一轻,露出一张熟悉的脸。
“乐青,你怎么来了?”
搁稳箱子,壮汉擦擦手上的水,有些拘谨,“你看我这里乱糟糟的,你是来买水晶蚌壳的吗?我给你弄几个?”
乐青摆手说不要,“长顺,我是来向你打听北泽的事。赤朦,好像又出现了。”
长顺家在城东外的棚户区,沿着低低的丘陵上去,是一摞接一摞的木板房,天阴漏水,天热起火,房顶就是一块硬木板,上面是一盆又一盆洋葱和大蒜,屋前的栏杆挂着男人女人的衣服,补丁缀了个遍。
小屋局促,低头瞧见长顺的媳妇躺在床上,长顺还有一个儿子,没见着。乐青就是在瀚海结识的长顺,手脚麻利,就是太憨直。
长顺的媳妇生下儿子以后就站不起来了,长顺的母亲在照顾了媳妇六年后撒手人寰,也就是那一年,长顺退了役,回家照顾媳妇。
听见有人来,床上的女人只能微微地张开眼。长顺搬来凳子给乐青坐,乐青把他拉到外面去谈。
长顺是见过赤朦的,他在北泽守了六年的湖。听乐青问起这事,他脸色有些凝重,“说完全消失,我也不信。当时见过几只发狂的野猪和几群狼。不过都把它们烧死了,你也知道,北泽那边,外面就是个湖嘛,我们也不敢凫水,那次我给你说的,一个小年轻,中午去洗澡,晚上一直没回来。”
乐青点点头,“嗯,几天后你们发现尸体藏在芦苇丛里,已经变成了木炭。”
那景象仿佛还在眼前,长顺不耐地别开眼,“这事儿就没跟上面说。要是赤朦真的出来了,乐青啊,这,这究竟怎么办?我们可再也找不着能帮忙的羿族人了。”
赤朦在人体里寄生,盘踞血脉,尤嗜羿族人的血肉。为了绞杀赤朦,为数不多的羿族人都被送上了刑台。乐青没见过真实的羿族人,流传民间的画册里将它们描绘成兽类,长着短小的翅膀,四肢如犬在地上行走。赤朦与人的战争就变成了兽与兽的拼斗。羿族人死完了,赤朦也就消失了。
“赤朦,取其音译,幼时如蛭虫,生活在水里。生出第一个刺肢后,刺破鱼儿鳞片,开始寄生生活。危害水产,牲畜,是一大害。百年前赤朦肆虐,西岐先祖作出了英勇的斗争,终于消灭了赤朦。呐,图册上赤朦长这样。 ”南洲念书给她听,图册上象征性画着一个球状的巢穴,根本看不清楚。
千屿吐着葡萄籽,“这个东西很危险。南洲,你怕不怕?”
南洲捡着桌上的葡萄籽,仔细地放进碟子,漫不经心道,“你吐籽儿注意点——那有什么好怕的,都是传说,早就没啦。”
鼓着嘴巴,千屿疑惑着说,“没有了?真的吗?”
“真的!啊呀,你个死丫头,地上吐了这么多。”南洲弯腰去拣,千屿晃荡着脚丫子,“昨夜你没回来,房顶上就趴了俩。我估计他们今晚还会来。”
南洲丧气,心道那不是你的朋友嘛,懒得接话,“吃完没有?吃完了快去春华堂参加宴会,席上有你吃的。大馋猫!”
婚礼次日,众人齐聚春华堂接受各国使节祝福,宫人提着果篮和美酒穿梭不停,二人到的时候,正巧碰上魏峰国的使节踏进门。
相无宴换了一身紫红色的轻裘,瞧瞧南洲,还是随意的绣金长袍,眼神一掠,长袍后面冒出一个圆溜溜的脑袋,是个小丫头。
拱拱手,“二王子中午好。”
南洲摸摸千屿的脑袋,应承着点点头,出于礼貌,寒暄道,“你大哥的身体好些了吗?”
相无宴朝屋内递了个眼色,南洲顺着视线望去,德龄站在一个颀长男人面前,不满地嘟嘴。
南洲笑,“看来你大哥也不赞成九丫头喝酒。”
千屿看不见,南洲挽着她小心地下台阶,众人好奇,二王子也好事将近?
澜漪夺下酒杯,德龄负气地走开,身后有片刻的安静,他转身去瞧。
“下来小心踩,这台阶可高了。”南洲担心千屿摔跤,打算抱她下去,千屿不依,非要自己走。
相无宴走到澜漪身旁,笑,“看来只有我们是光棍了呀。大哥,你怎么了?”
千屿走完了台阶,脸上挂着笑容,南洲摸摸她的鼻子,两人从人群里走过,观者无不唏嘘。
这丫头,明显是个盲女。虽然有灵气,可是眼睛,可惜可惜。上座的王上也瞧得清清楚楚,一旁的周不诺嘀咕道,“二王子很喜欢这个丫头。”
当然了,这可是王上亲自玉成的。儿子能不喜欢吗?可王上也没想到,这丫头咋变瞎了呢?
南洲的位置,正对着相澜漪。刚成婚的大哥和大嫂,正在诸多使节和官员之间周旋着,周不诺朝南洲耳语了几句,他便丢下千屿,朝一边走开了。
不过她自己也没闲着,闻得见肉香,十指大动,抓起来就吃,丝毫没有顾及四周惊奇的客人们。
澜漪微微一笑。也没人拦着她,葡萄美酒夜光杯,欲饮琵琶马上催,彩带飞舞,十二个女子,擒着飘带舞得天花乱坠,弹琴的乐师鼓着腮帮子吹啊吹,春华堂里人声鼎沸,震得她耳朵疼。好不容易吃了半只烧鸡,三个牡蛎,喝了两杯酒,肚皮滚圆滚圆的,坐在地上吮手指头。
视野里模模糊糊的,偶尔闪过一丝丝红色的光芒。千屿趴在桌上,南洲还在后面和丞相焦急谈话,嘀嘀咕咕的。
南洲和丞相说完了话,瞧见她趴在桌上,走过去拎起来,“快起来,转悠着见见人。”
吵吵闹闹的,她困了,嘟囔着要去睡觉,南洲被她搅得没办法,只能让禁军护卫着让她回去。
一名使节瞧见她走了,也跟着消失了身影。
千屿吃涨了,就坐在床上消食。酒喝多了,有点反胃。嗅到熟悉的味道,“你怎么又来啦?”
是假扮使节的郭子容。闻言尴尬一笑,“我是来找你借书看的呀。”
指指床头,“书在那里。”他便毫不客气地找,书压在枕头下,还找到了一个小木偶。
刻了眉,眼,嘴巴,小小的鼻子……
半天没有动静,千屿摸着肚子,打了几个酒嗝儿,“找到书了吗?怎么不说话?”
郭子容自然说不出话,他认得这个木偶,这是他亲手交给屿儿的,望着身边的小丫头,已看不出小时候的影子,更何况,屿儿并不是盲人。
“这个木偶,是你买的吗?”
千屿靠在床栏上,“不是啊。是我哥哥送的。”
“你哥哥,你哥哥是谁?”郭子容一颗心砰砰跳。千屿转过脸,眨巴着看不清楚的眼睛,“说了你又不认识。不过,请把木偶放好哦,那是我的东西。”
接下来,千屿说要睡觉,让他在桌上看书,不清楚的再问她。可是郭子容哪里看得进去,守在床边,端详着她。那个小木偶,被她紧紧地抱在怀里,小小的眉头皱着,梦里也不平静呢。
春华堂里流光溢彩,南洲已经饮了不少酒,见了澜漪,两人一番寒暄,澜漪只言未及千屿,这倒令南洲意外。至于德龄,被相无宴一手投壶的功夫吸引过去了。舞会半酣,王上说了祝酒辞后就离场了,剩下的都是年轻人在跳舞。
人群一角有些躁动,接着看见一个贵妇往外狂奔,身后一小只金色卷毛狗汪汪叫,众人都瞧得哈哈大笑,笑完又觉得诡异,那只小狗转而咬起其他人来,狗吠不停。
乐青瞧得仔细,对丞相耳语了几句,周不诺脸色凝重,立即疏散人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