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天放假打算怎样?”快下班时,我随口问道。
“怎样你也不会和我待一块吧?”程少阳说:“不过,我可没关系哦。要一起出去吗?”
我望着他,很认真地摇了摇头。
“那就可惜咯。”程少阳无奈地耸耸肩。其实你来也可以的。明天本来就和班里的约好了搞入学晚会的排练。你正好来当当观众。”
什么啊,刚刚那样子,还以为他没约。我摆摆手:“算了算了。排练我去什么。你的同学我又不认识。”
“没事,我同学都很好的。完全不会介意。而且当观众也不会只有你一个。就我认识的人都挺多的。”
“……不用了。我有约了。”
“嗯?是吗?刚刚看你还好像没安排的样子。”
“……有安排。”
“哦。那人我们学校的吗?也可以一起来啊。不介意。”
“算了。”
“男的女的啊?”
“死心吧。不是妹子。”
“噢。”
我低头擦着桌子,不再说话。程少阳坐了一会,也走开了。其实我脑子里一直在思考刚才的事:怎么就脱口而出说自己有约了?
……明明一点安排也没有啊。
嘴滑?怎么就嘴滑了?可能是程少阳太欠扁了。总让人有种想堵他嘴的冲动。
我郁闷着,就感觉后背被人狠狠推了一把:“走吧。桌子都要擦烂了。”
“徐童。”把门锁好,程少阳又说:“你知道这附近有打耳洞的店吧?”
我一愣,随即露出一脸不可思议的表情:“程少阳,你这么gay的吗?还要去打耳洞?”
听到我的嘲讽,程少阳倒也面不改色:“他们说要组个什么乐队啊。什么要有舞台效果要有标志啊……反正会戴耳环。无所谓。他们想弄就弄吧。”
“噢。我不清楚。不过广场应该都有的吧。”
“行。那后天见吧。”程少阳朝我挥挥手,头也不回地走了。
我站在原地,不知为何有点茫然。程少阳的背影拐了个弯,便没入昏暗里去了。他的生活应该很有趣吧。感觉认识许多有趣的人,也显得潇洒自在。而我的话,无论是就自己而言,还是作为程少阳生活的一部分,似乎都显得单调乏味。可这么多年就是这样单调乏味地过来了,从未有过什么特别的感觉。不知道程少阳对于自己的生活,又会不会有什么特别的感觉。
他好像和我生活里的东西都格格不入。
简直好像通过他,就能接触到另一个世界。
但各自有各自的生活吧。我摇了摇头。对于我来说,大概一切平安平静就好。
我打开手机,看到有两个未接来电,是我妈的。
可能觉得我回家晚了?我拨回去。
我等了很久,妈才接了电话。
第二天早上我意识迷迷糊糊地清醒过来,感觉四周敞亮,街道上也传来了嘈杂的声音——好像睡得挺晚的了。
今天没事吗。十点二十五。果然挺晚的了。我玩了会儿手机,就起床走到客厅,看见餐桌上压了一张纸:
童童:今天店里没什么事,你就自己休息吧。
店里没什么事,我也没什么事啊。我卧进沙发里,把脚搭起来。
程少阳应该在准备出去了吧。那家伙的生活真有趣啊。
……如果还在学乐器的话,现在可能也能进个什么社混混吧。没准也能组个什么乐队,现在也要搞排练。
可还是,不想再碰乐器了。
……算了,先出去吃点东西吧。
公交站挺多人,但一眼看过去,好像就一个男生和我年龄相佛。男生看起来很高,背的背包也很大,纯黑的。可最显眼的,还是他提的那把硕大的吉他。
“哎,同学。”我过去叫了他一声。“你背包链子没拉好。”
他愣了一会才回过头,四处张望,最终茫茫然地望向了我,像是不确定我叫的是他。
“你背包链子没拉好。”我走过去。帮他把链子拉上。
“噢……你在叫我啊。不好意思刚才没反应过来。”男生回过头,看了看自己的背包。“谢谢你了。”
“不谢。”我抬头,看了男生一眼。他的皮肤黝黑,眼睛圆而黑亮,鼻梁挺立,鼻头却有些圆,整体给人一种蛮清朗的感觉。他回过神来和我说话,却始终有种茫茫然的感觉,像沉浸在某种思考当中。
我望着男生,他似乎这才完全回过神来了,眼睛清亮起来,定定地看着我。那眼神忽然让我想起了程少阳。忽然,他淡淡地笑了一下,然后爽朗地朝我挥了下手:“行,再见了。”
这次轮到我有点茫然,和他说了再见。他转过身,穿过马路,没入了人群。
吉他。不知道他会不会和程少阳认识,没准还是要去一起排练的。
如果是的话,程少阳还真有些有趣的朋友啊。
吃完东西没多久,我妈又打电话给我,问我新进的狗粮放哪了。
“找不到。架子上都没货了。”
“等等吧。”我说:“我一会就过来看看。”
到了店里,我翻了原来的仓库角落,再翻了翻附近,都没有看到剩下的那几包狗粮。只能是程少阳拿过了吧。我满头是汗,气急败坏地打过去。
“谁啊。”程少阳不知道我的电话。他的声音冷漠,又有些疲倦。我第一次听见他这样的声音,觉得很陌生,有点反应不过来。
“我,徐童。”我先告诉他。他“哦”了一声,声音比刚才精神了一些,但还是显得疲惫。
“剩下那几包新进的狗粮,你动过吗?”
“嗯?好像……你不是叫我锁最里面柜子里吗?”
“啊?我叫的?……好像是喔。”
“嗯。”他疲惫地回应道。
我觉得他有些反常,想问问他,又觉得,似乎没理由。
自己不过是他生活很小一部分吧。朋友……也不知道排得上第几。何况自己和他主要的生活毫无干系。问了,到头来还是不懂,也只会尴尬吧。
“喂。”倒是他先开口了。我赶忙回过神来。“你不是说,有人约吗?”
我完全把这茬给忘了,一时间哑口无言。
“呃……事情好了呗。”
“那你早说呀。这么快好。”我听着他在电话里面,熟悉又有些陌生的声音,感觉有些微妙。“那你就来当当观众啊。你来,我下来接你。”
“算了。”
“今天没别的观众。”顿了一会,不知是否因为疲倦,我觉得他的声音变得很轻很轻:“你来了就是唯一一个观众。”
果然很微妙。这种感觉变得越发强烈起来。和朝夕相处的平时完全不同。看不见他戏谑的脸,单纯听着他的声音,从也许很远的,我毫不知道的地方传来。却感觉更接近真实的他。真实,却又陌生。
“不啦。”我的回答莫名有些僵硬。“你们忙吧。店里还有事。”
“……那好。”
程少阳挂了电话。
我息掉了屏幕,四周立刻昏暗下来。
程少阳进来习惯开灯,但我永远习惯不开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