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月15日
李斯临刑叹黄犬
指鹿为马是赵高
秦二世继位之后，英雄好汉们到处起义造反，国家形势紧张，可当时把持朝政的赵高都不向他如实汇报。二世住在深宫里，还以为天下太平，只顾歌舞戏乐。赵高心里知道丞相李斯对此很不满，就想出法儿来整治他。
一天，赵高故意对李斯说：“你看看，你看看，关东到处在造反，皇帝却不闻不问，只晓得声色犬马，我本想劝导，又怕他听不进。丞相你是当朝的柱石，深受皇帝的尊重，保管一说就听。你为什么不替国家前途着想，提醒皇帝呢？”【-208高闻李斯以为言，乃见丞相曰：“关东群盗多，今上急益发繇，治阿房宫，聚狗马无用之物。臣欲谏，为位贱，此真君侯之事；君何不谏？”】
李斯信以为真：“对呀，我早就想说一说了。可皇帝根本不上朝见人，想说也没机会呢。”【-208李斯曰：“固也，吾欲言之久矣。今时上不坐朝廷，常居深宫。吾所言者，不可传也；欲见，无闲。”】
赵高装出一副诚恳的样子：“丞相能够这样关心国家，是百姓的福气。我一定留意，见到机会就来请你，好吧？”两人很高兴地分手了。【-208赵高曰：“君诚能谏。请为君候上闲，语君。”】
有一天，二世在宫里和一帮宫女饮酒作乐，正在兴头上。赵高派人赶急通知丞相：“皇帝这会儿正有空，快来奏事吧。”李斯兴冲冲地进得宫来，请求接见。【-208于是赵高侍二世方燕乐，妇女居前，使人告丞相：“上方闲，可奏事。”丞相至宫门上谒。如此者三。】
二世皱皱眉头：“迟不来，早不来，偏偏这时候就来！去，去！”李斯摸不着头脑，只好幸棒地走了。赵高用这种办法，一连三次，害得丞相不断挨训斥，也引起了二世的疑心：“奇怪，我空闲时他偏不来，我开宴会散心，他就来找麻烦。大概是欺侮我年轻，故意捣蛋吧！”他几次嘀咕的话，都叫赵高听在耳里。【-208二世怒曰：“吾常多闲日，丞相不来；吾方燕私，丞相辄来请事！丞相岂少我哉，且固我哉？”】
于是赵高看准时机，引得二世越发生疑：“陛下，前年咱们计划废掉扶苏太子，你登上皇位，李斯就是知情人。他是不是不服气呀？何况他又没得到封王分地的好处，能满意吗？”【-208赵高因曰：“夫沙丘之谋，丞相与焉。今陛下已立为帝，而丞相贵不益，此其意亦望裂地而王矣。且陛下不问臣，臣不敢言。】
二世头一次听到这种话，大吃一惊，问道：“丞相到底要怎样？”“陛下要是不问，我可不敢说呢。既然问到了，我就直说吧。”
赵高靠近二世，显得很严肃，“陛下大概还不清楚：大盗陈胜那一伙人，都是丞相的同乡呢。三川太守李由是丞相的大儿子，陈胜经过三川，那李由根本不抵抗，听说他们还有书信来往呢。不过这事我还没调查，更不敢声张，是怕丞相报复呀！他如今住在宫外，大权在握，谁敢得罪他？陛下又哪里知道？”【-208丞相长男李由为三川守，楚盗陈胜等皆丞相傍县之子，以故楚盗公行，过三川城，守不肯击。高闻其文书相往来，未得其审，故未敢以闻。且丞相居外，权重于陛下。”】
这一通谎话说得活灵活现，把二世激得头脑发昏，当时就想逮捕李斯。还是赵高劝他不可打草惊蛇，应该先到三川，把李由抓来，拷问他和盗贼勾结的罪情，然后名正言顺地对付李斯，不是妥善得多？二世才按捺住火气，立刻派人到三川去了。【-208二世以为然，欲案丞相；恐其不审，乃先使人按验三川守与盗通状。】
李斯还蒙在鼓里。他看到国家形势非常险恶，便邀右丞相冯去疾和将军冯劫，一起去找二世提意见。二世大怒，要将三人交送法庭。冯去疾和冯劫心情紧张，很快在家中自杀了。李斯不服气，仗着名声高、资格老和对朝廷的忠诚，自己主动投入监牢，想看看二世到底能把他怎么办。谁知二世懒得去管，叫赵高主持审判，这下可正中赵高下怀。【-208右丞相冯去疾、左丞相李斯、将军冯劫进谏…下去疾、斯、劫吏，案责他罪。去疾、劫自杀；独李斯就狱。二世以属赵高治之，责斯与子由谋反状，皆收捕宗族、宾客。】
赵高不由分说，借李由的“谋反”案子，把李斯的亲友和宾客全部逮捕 李斯不服罪，屡遭毒刑拷打。他受不起折磨，只得签字画押，承认父子勾结谋叛，结果给定成了死罪。【-208赵高治斯，榜掠千余，不胜痛，自诬服。】
李斯还存侥幸心理，觉得只要有机会上书辨白，二世还是会相信自己的。【-208斯所以不死者，自负其辩，有功，实无反心，欲上书自陈，幸二世寤而赦之。】
于是在狱中写了一封长信，全面陈述自己三十年的功绩，末了还气愤地反问：“难道这些都是我的罪恶？果然是这样，我早就该死了，还能活到今天！”这封信当然先落到赵高手里，他浏览了一眼，便撕毁扔掉了，冷笑道：“一个死囚，哪有资格上书！”【-208乃从狱中上书曰：“臣为丞相治民，三十馀年矣。…此皆臣之罪也，臣当死久矣！上幸尽其能力，乃得至今。愿陛下察之！”书上，赵高使吏弃去不奏，曰：“囚安得上书！”】
赵高又故意捉弄李斯，让自己的门客化装成审案的御史和太监，声称要复查李斯的口供。李斯以为给皇帝的书信起了作用，便大喊冤枉，将受刑不起的假口供一起推翻，要求御史作主平反。这帮假官吏暗中好笑，又给李斯上大刑，整得死去活来，李斯只好重新服罪。【-208赵高使其客十馀辈诈为御史、谒者、侍中，更往覆讯斯，斯更以其实对，辄使人复榜之。后二世使人验斯，斯以为如前，终不更言。】
这一服罪可不得了。过了些日子，皇帝真的派人来复查了。李斯害怕这又是赵高的把戏，哪里还敢翻供？案情就这么定下了。报到二世面前，他信以为真，十分感激赵高：“多亏你早有觉察，认真负责，不然，我早被丞相卖掉了。”【-208辞服，奏当上。二世喜曰：“微赵君，几为丞相所卖！”】
最后的判决是，李斯家人父子全部腰斩示众。大儿子李由早已在三川被杀了。【-208及二世所使案三川守由者至，则楚兵已击杀之。使者来，会职责相下吏，高皆妄为反辞以相傅会，遂具斯五刑，论腰斩咸阳市。】
临刑那天，李斯拖着脚镣手铐，走在咸阳的闹市里，望望灰蒙蒙的天空，忽然记起三十年前的一件小事。当时他还是一个小官，有一天看到厕所中一群老鼠偷粪吃，狗儿来了，吓得四散飞逃。又一天，一群肥壮的老鼠在米仓中跳跃，人走近了，就钻到仓库里，安全得很。他当时闪过一个念头：作人不也是这样吗？找到一个好位子，大大方方地吃喝享受，像仓里的老鼠，什么也不用担心。搞不好，就跟粪坑中的老鼠一般，成天心惊肉跳。我李斯一定要找个好地方，荣华富贵过一生的……
看热闹的人声鼎沸。身旁是他的二儿子，也戴着沉重的枷锁。
李斯心里一酸，泪水夺眶而出，望望儿子，眼前似乎又出现了往日的景象：“孩子啊，你不是常常跟我一起，牵着大黄狗，穿过家乡的东城门，到野外追兔子吗？那该有多么开心！可如今再也不能了......”【-208斯出狱，与其中子俱执。顾谓其中子曰：“吾欲与若复牵黄犬，俱出上蔡东门逐狡兔，岂可得乎！”遂父子相哭，而夷三族。】
李斯死了，赵高随即当上了丞相。【-208二世乃以赵高为丞相，事无大小皆决焉。】
赵高本是个太监。他除掉李斯、当了丞相之后，心里并不安稳，总在怀疑那些大臣未必心服口服，得想个办法试探一下。有一天，秦二世和臣仆们在望夷宫里闲坐。只见赵高牵着一头肥鹿，走上殿来，向二世作个揖，说：“陛下，你看老臣养的马有多肥呀！”二世经常外出狩猎，鹿还是认得的，便笑了：“丞相你错了，这是一头肥鹿哩！”【-207初，中丞相赵高欲专秦权，恐群臣不听，乃先设验，持鹿献于二世曰：“马也。”二世笑曰：“丞相误邪，谓鹿为马！”】
赵高转向旁边的大臣们，问是肥鹿还是壮马？有说是马的，有说是鹿的，还有闭口不说话的。过了些日子，那些说是鹿的人都莫名其妙的进了监狱，被加上种种罪名，或者撤职，或者流放。从此以后，人人都怕赵高，再也没有敢说实话的。【-207问左右，左右或默，或言马以阿顺赵高，或言鹿者。高因阴中诸言鹿者以法。后群臣皆畏高，莫敢言其过。】
赵高对二世一向是报喜不报忧，可后来再也瞒不住了。起义大军逼近咸阳城，秦国军队节节败退。赵高实在想不出办法，便和弟弟赵成、女婿阎乐商量废掉秦二世，另外拥立二世的侄子子婴作皇帝，心想也许一时没问题了吧。至于太监赵高怎么会有女婿，史书上未作交待。【-207高惧，乃阴与其婿咸阳令阎乐及弟赵成谋曰：“上不听谏。今事急，欲归祸于吾。吾欲易置上，更立子婴。子婴仁俭，百姓皆载其言。”】
阎乐带领心腹士兵，冲进望夷宫。太监宫女吓得鸡飞狗跳，全都逃之夭夭。二世身边只剩一个老太监。他惶惶不安，问这个太监：“你怎不早些告诉我呢？弄成这个样子！”【-207二世怒，召左右，左右皆惶扰不斗。旁有宦者一人侍，不敢去。二世入内，谓曰：“公何不早告我，乃至于此！”】
太监摇摇头，苦笑道：“亏得我没早些告诉你，才保住这条老命呢。陛下几时听得进真实的情况呀？”【-207宦者曰：“臣不敢言，故得全。使臣早言，皆已诛，安得至今！”】
阎乐要二世自杀。二世央求道：“我见见丞相，可以吗？”“不行！”
“给我一个郡，去当个小国王，可以吗？”“不行！”【-207阎乐前即二世，数曰：“足下骄恣，诛杀无道，天下共畔足下。足下其自为计！”二世曰：“丞相可得见否？”乐曰：“不可！”】
“做个万户候，行吗？”“不行！”【-207二世曰：“吾愿得一郡为王。”弗许。又曰：“愿为万户侯。”弗许。】
“带上妻子儿女，当老百姓；吃的穿的，都像那些流放的公子一样，总该行吧？”二世上台后，曾把自己的一些兄弟姊妹统统流放到边远地方，只供给他们一些保命的生活费用。【-207曰：“愿与妻子为黔首，比诸公子。”】
阎乐早就不耐烦了，厉声喝道：“我受丞相的命令，替天下百姓来向你问罪，还是放明白点儿为好！”他挥挥手，要部下动刀子。二世自知无路可走，好不情愿地抽出佩剑，向脖子里一抹，死了。【-207阎乐曰：“臣受命于丞相，为天下诛足下。足下虽多言，臣不敢报！”麾其兵进。二世自杀。】
赵高把子婴该得的皇帝称号降为秦王，至于叛乱的关东六国，让他们各自独立算了。谁知子婴早就恨透了赵高，用计把赵高骗到宗庙，一顿乱刀，剁成肉泥，总算给先人报了仇。【-207乃立子婴为秦王。…子婴遂刺杀高于斋宫，三族高家以徇。】可这时秦国已是朝不保夕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