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5-05-09

居天下之正位-《滕文公下》讲读

在本篇,陈代认为孟子不该拘于如何被诸侯召见之类的“小节”,提出“枉尺而直寻”,比如委屈自己一见诸侯,可能会使该国大则以王,小则以霸。真是如此吗?结果只有一个,离直更远了。诚如孟子所言:“枉己者,未有能直人者也。”

孟子论述何为大丈夫。大丈夫有居、有立、有行。与民共行于大道,兼善天下,则“居天下之广居,立天下之正位,行天下之大道”;不能与民共之,亦独行其道,独善其身,则“富贵不能淫,贫贱不能移,威武不能屈”。不被外在风吹草动荡其心、变其节、挫其志。此之谓大丈夫,是乃真丈夫。

君子当居天下之正位,也正是因为君子居天下之正位,所以他辞受有道,不为素餐。如孟子“守先王之道,以待后之学者”,他“修仁尚义,国之所尊。移风易俗,其功可珍”。他“后车数十乘,从者数百人,以传食于诸侯,不以泰乎”,非泰也,当如此。

本篇的最后一个话题,论陈仲子之廉。廉者,有分辨,不苟取,有操守,为儒家所赞许。但是不能如蚯蚓般“上食槁壤,下饮黄泉”,无求于世。所以,真正的廉非避世以求廉,而是在染而不染,不避兄母不避廉。


6.1 陈代①曰:“不见诸侯,宜若小然②。今一见之,大则以王,小则以霸。且《志》曰:“枉尺而直寻③。”宜若可为也。”孟子曰:“昔齐景公田④,招虞人以旌⑤,不至,将杀之。志士不忘在沟壑,勇士不忘丧其元⑥。孔子奚取焉?取非其招⑦不往也。如不待其招而往,何哉?且夫枉尺而直寻者,以利言也。如以利,则枉寻直尺而利,亦可为与?昔者赵简子⑧使王良⑨与嬖奚⑩乘,终日而不获一禽。嬖奚反命曰:“天下之贱工也。”或以告王良。良曰:“请复之⑪。”强而后可⑫,一朝⑬而获十禽。嬖奚反命曰:“天下之良工也。简子曰:“我使掌与女乘⑭。”谓王良,良不可,曰:“吾为之范我驰驱,终日不获一;为之诡遇,一朝而获十⑮。《诗》云⑯:“不失其驰,舍矢如破⑰。”我不贯⑱与小人乘,请辞。'御者且羞与射者比⑲,比而得禽兽,虽若丘陵⑳,弗为也。如枉道而从彼,何也?且子过矣,枉己者,未有能直人者也。”

注释

①陈代:孟子弟子。

②宜若小然:似乎拘泥于小节。小,小节。

③枉尺而直寻:比喻在小处受委屈以求得较大好处。所屈者小,所伸者大。枉,屈。直,伸。寻,八尺。

④田:猎。

⑤招虞人以旌:按照礼制,招大夫以旌,招虞人以皮冠。这里讲齐景公违背了礼制。虞人,守苑囿之吏。旌,旗帜。

⑥志士不忘在沟壑,勇士不忘丧其元:朱熹言:“志士固穷,常念死无棺椁,弃沟壑而不恨。勇士轻生,常念战斗而死,丧其首而不顾也。此二句,乃孔子叹美虞人之言。夫虞人,招之不以其物,尚守死而不往,况君子,岂可不待其招而自往见之邪?此以上,告之以不可往见之意。”

⑦非其招:不是用来召唤他的信物。

⑧赵筒子:晋国大夫。

⑨王良:善御之人。

⑩嬖奚:赵简子宠幸之臣。

⑪ 复之:再乘。

⑫ 强而后可:嬖奚不肯,强之而后肯。

⑬一朝:自晨至食时。

⑭ 掌与女乘:专职为你驾车。掌,专职。女,汝。

⑮吾为之范我驰驱,终日不获一;为之诡遇,一朝而获十:打猎在于御车者与射手的配合。嬖奚不善射,按照规则驱驰则没有收获;废法诡遇而后嬖奚方可射中。范,法度。诡遇,不正而与禽遇。

⑯《诗》云:下文诗出自《诗经·小雅·车攻》。

⑰不失其驰,舍矢如破:御者不失其驰驱之法,而射者发矢皆中其节。

⑱贯:同“惯”,习惯。

⑲比:阿党,不讲原则地奉承。

⑳若丘陵:比喻多。


所谓“小节大义”,有些事看似小节,其中蕴含大义。本章,陈代认为孟子不该拘于如何被诸侯招见之类的“小节”,提出“枉尺而直寻”,比如委屈自己一见诸侯,将使该国大则以王,小则以霸。正是“所屈者小,所伸者大”。

孟子论理,善于举例相证。先引一古事,齐景公非礼以招虞人,虞人拒绝,以明不可枉道从彼之义。再例王良、嬖奚同乘而射的故事,以破枉尺直寻之非。不能为了利什么都可以舍,总还是要有内在的原则和底线。如果背离了初心、原则,且不说没有利益,即便是得到了利益,如本文所言“比而得禽兽,虽若丘陵,弗为也”,也不要做这样的事。退一万步说,即便是自己可以“枉”,自己“曲”不算什么,难道就能使别人正、使别人直吗?结果只有一个,离直更远了。诚如孟子所言,“枉己者,未有能直人者也”。

本章托王良之口引用《诗》云:“不失其驰,舍矢如破。”此文甚好。御者不失其驰驱之法,而射者发矢皆中其节。御者、射者因为配合得当而有舞者的节奏和美感,同理,君臣之道也在相应相和,若是不能唱和有应,就成了独角戏,演不下去。孔、孟在去、就的问题上毫不含糊,正因为这是原则性的大问题。正谓“修礼守正,非招不往;枉道富贵,君子不许”(《孟子注疏》)。


问题索引:

1,孟子为何要拘于如何被诸侯召见之类的“小节”?

所谓“小节大义”,有些事看似小节,其中蕴含大义。陈代认为孟子不该拘于如何被诸侯招见之类的“小节”,提出“枉尺而直寻”,比如委屈自己一见诸侯,将使该国大则以王,小则以霸。正是“所屈者小,所伸者大”。

孟子拘于如何被诸侯召见之类的“小节”,并非是真正执着于形式,而是有着深刻的用意。

从一方面看,孟子所关注的“小节”,实则是礼的体现。他强调礼的重要性,认为遵循适当的礼仪规范是维护社会秩序和道德准则的关键。在那个诸侯纷争的时代,诸侯们往往缺乏对礼的尊重和遵循,孟子通过坚持这些“小节”,试图引导诸侯们重视礼仪,回归到正确的道德轨道上。

再者,孟子拘泥于这些形式,也是为了坚守自己的原则和立场。他倡导仁政,希望诸侯们能够以仁爱之心治理国家,重视民生。如果轻易地接受诸侯不合礼节的召见方式,可能会被视为对其仁政理念的妥协,也会影响到他推行自己思想的力度和效果。

另外,孟子深知“正人先正己”的道理。他以自身对礼仪的严格遵循,树立起一个道德典范,期望能够影响身边的人,进而推动整个社会的道德风尚得到改善。

总之,孟子在这些看似“小节”上的坚持,实则蕴含着他对道德、礼仪和社会责任的深刻思考与坚定追求。



6.2 景春①曰:“公孙衍、张仪②岂不诚大丈夫哉?一怒而诸侯惧,安居而天下熄。③”孟子曰:“是焉得为大丈夫乎?子未学礼乎?丈夫之冠④也,父命⑤之;女子之嫁也,母命之,往送之门,戒⑥之曰:“往之女⑦家,必敬必戒,无违夫子⑧!”以顺为正者,妾妇之道也。居天下之广居,立天下之正位,行天下之大道。得志与民由之,不得志独行其道。富贵不能淫⑨,贫贱不能移⑩,威武不能屈⑪,此之谓大丈夫。”

注释

①景春:孟子时的纵横家。

②公孙衍、张仪:皆魏人。擅长合纵连横之术。

③一怒而诸侯惧,安居而天下熄:怒则说诸侯使相攻伐,故诸侯惧。安居不用辞说,则天下兵革熄。

④冠:古时男子二十行加冠礼,又称成人礼。

⑤命:告诫训导。

⑥戒:告诫嘱咐。

⑦女:同“汝”,你。

⑧夫子:丈夫。

⑨淫:惑乱,迷惑。

⑩移:改变,动摇。

⑪屈:屈服。


本章的关键词是“大丈夫”。何叔京曰:“战国之时,圣贤道否,天下不复见其德业之盛;但见奸巧之徒得志横行,气焰可畏,遂以为大丈夫。不知由君子观之,是乃妾妇之道耳,何足道哉?”

不知何为大丈夫,就要告之大丈夫之真相。孟子之言气象万千。大丈夫有居、有立、有行。与民共行于大道,兼善天下,则“居天下之广居,立天下之正位,行天下之大道”;不能与民共之,亦独行其道,独善其身,则“富贵不能淫,贫贱不能移,威武不能屈”。不被外在风吹草动荡其心、变其节、挫其志,此之谓大丈夫,是乃真丈夫。

有月亮的时候,人心就沉静了下来,丝毫没有了对黑夜的恐惧。孟子犹如夜空中的月亮,自见光明,亘古如斯。


6.3 周霄①问曰:“古之君子仕乎?”孟子曰:“仕。传曰:'孔子三月无君,则皇皇②如也,出疆必载质③。,公明仪曰:“古之人三月无君则吊④。'”“三月无君则吊,不以急乎?”曰:“士之失位也,犹诸侯之失国家也。《礼》曰:“诸侯耕助,以供粢盛③;夫人蚕缫⑥以为衣服。牺牲不成,粢盛不洁,衣服不备,不敢以祭。惟士无田⑦,则亦不祭。牲杀、器皿、衣服不备,不敢以祭,则不敢以宴⑧,亦不足吊乎?”“出疆必载质,何也?”曰:“士之仕也,犹农夫之耕也,农夫岂为出疆舍其耒耜⑨哉?”曰:“晋国亦仕国⑩也,未尝闻仕如此其急。仕如此其急也,君子之难仕,何也?”曰:“丈夫生而愿为之有室,女子生而愿为之有家。父母之心,人皆有之。不待父母之命、媒妁⑪之言,钻穴隙相窥⑫,逾墙相从,则父母国人皆贱之。古之人未尝不欲仕也,又恶不由其道。不由其道而往者,与钻穴隙之类也。”

注释

①周霄:魏人。

②皇皇:惶惶,心神不宁。

③质:通“贽”。初次拜见尊长时所送的礼物,以求出仕。

④吊:同情安慰。

⑤粢盛:盛在祭器内供祭祀的谷物。

⑥缫:从茧中抽丝。

⑦无田:没有爵位,没有封地。

⑧宴:举行宴会。

⑨耒耜:农具。

⑩晋国亦仕国:晋人也求出仕为国。

⑪ 媒妁:谋合、斟酌二姓之好。媒,谋。妁,酌。

⑫窥:偷看。


本章的关键词是“君子出仕”,涉及两个关键问题:君子应否出仕?君子如何出仕?

关于周霄提出第一个问题“古之君子仕乎”,孟子的答案是肯定的。古之君子不仅出仕,还看着有些“急”。以孔子为例,“孔子三月无君,则皇皇如也,出疆必载质”。一段时间不出仕,就像没魂一样,出境还带着礼物,以求出仕。不仅如此,“古之人三月无君则吊”,三个月没找到君主,别人还去安慰他,就像发生了非常不幸的事。这求仕是否也太急了?至于吗?孟子认为确实如此,不能不急,一一应答。一者,士之失位,犹诸侯之失国家,当急;二者,祭祀是国之大事,牲杀、器皿、衣服都要齐备,谁来主管、安排这些事?当然是士者出仕为之。若是没有人主管这些事,则“牲杀、器皿、衣服不备,不敢以祭,则不敢以宴”,全都乱了套,难道不是不幸吗?如此不幸,难道不应该去安慰他吗?如此看,是应该“吊”,不能不吊。三者,士之于出仕,犹农夫之于耕田,农夫不会出疆舍其农具,那么君子出疆备见面礼也无可厚非。正谓:礼者,理也。

接下来的问题是,君子出仕如此之急,为何还“难仕”呢?难仕,即不轻易出仕。关键在于“恶不由其道”,君子不愿意违背礼义而入仕。违背礼义而入仕,和男女钻洞扒门缝是一样的,是要被人轻视的。故君子求仕,是常理。必也守道以待时,当进而后进。

《论语》记载,公山弗扰盘踞费邑,反叛;佛肸盘踞中牟,反叛。他们都打算召孔子,子欲往。对于“反贼”,孔子竟然打算前往,看来孔子想出仕也实在是“急”,很多人对此不解。孔子有他的打算,多次“欲往”,足见其渴望实现理想之迫切;终未往,足见其意念之坚定。孔孟一道,孔孟正道。


问题索引:

2,问题索引:何为真正的大丈夫?

大丈夫有居、有立、有行。与民共行于大道,兼善天下,则“居天下之广居,立天下之正位,行天下之大道”;不能与民共之,亦独行其道,独善其身,则“富贵不能淫,贫贱不能移,威武不能屈”。不被外在风吹草动荡其心、变其节、挫其志,此之谓大丈夫,是乃真丈夫。


3,君子是否出仕?君子如何出仕?君子如此急于出仕,为何还不轻易出仕?

孟子认为君子应该出仕,因为出仕是士人的责任和义务。

古之君子不仅出仕,还看着有些“急”。而且不能不急,他强调了古之君子出仕的重要性,认为士人失位就像诸侯失国一样严重。他还提到,士人出仕是为了祭祀大事,如果没有人负责祭祀,那么祭祀就无法进行,这是不幸的事情。另外,士之于出仕,就像农夫之于耕田,农夫不会出疆舍其农具,那么君子出疆备见面礼也无可厚非。

难仕,即不轻易出仕。关键在于“恶不由其道”,君子不愿意违背礼义而入仕。违背礼义而入仕,和男女钻洞扒门缝是一样的,是要被人轻视的。

君子出仕应该等待时机,当进而后进。在《论语》中,孔子多次表达了想要出仕的愿望,但最终并未实现。这表明孔子也在等待合适的时机。孟子也强调了这一点,认为君子应该守道以待时,当进而后进。

综上所述,君子应该出仕,但必须遵循道义,等待时机,并保持恭敬和谦逊的态度。这样做不仅是为了实现个人的理想,更是为了履行士人的责任和义务。


6.4 彭更①问曰:“后车②数十乘,从者数百人,以传食③于诸侯,不以泰④乎?”孟子曰:“非其道,则一箪⑤食不可受于人;如其道,则舜受尧之天下,不以为泰。子以为泰乎?”曰:“否。士无事而食,不可食不可受于人;如其道,则舜受尧之天下,不以为泰。子以为泰乎?”曰:“否。士无事而食,不可也。”曰:“子不通功易事⑥,以羡⑦补不足,则农有余粟,女有余布;子如通之,则梓匠轮舆⑧皆得食于子。于此有人焉,入则孝,出则悌,守先王之道,以待后之学者,而不得食于子。子何尊梓匠轮舆而轻为仁义者哉?”曰:“梓匠轮舆,其志将以求食也。君子之为道也,其志亦将以求食与?”曰:“子何以其志为哉?其有功于子,可食而食之矣。且子食志⑨乎?食功乎?”曰:“食志。”曰:“有人于此,毁瓦画墁①,其志将以求食也,则子食之乎?”曰:“否。”曰:“然则子非食志也,食功也。”

注释

①彭更:孟子弟子。

②后车:跟在后面的车辆。

③传食:转食,辗转就餐。

④泰:甚,过分。

⑤箪:盛饭的器具。

⑥通功易事:互通有无,拿多余的换没有的。

⑦羡:多余。

⑧梓匠轮舆:木匠车工。《周礼·考工记》:梓人、匠人为木工。轮(制车轮)、舆(制车箱),为制车之工。

⑨志:目的,动机。

⑩功:功绩。

⑪毁瓦画墁:将瓦弄碎,在抹平的墙面上乱画。


本章内容:先论“非其泰”,再说“士非无事而食”,最后辨“食志”“食功”。

孟子与弟子们奔波在路上,与孔子当年境况有很大不同,他“后车数十乘,从者数百人,以传食于诸侯”。看这阵势,浩浩荡荡,颇为威武。途中,有弟子为老师鸣不平,也有人认为老师本身就有点“过分”,比如本章的彭更。在彭更看来,自己师徒并没做什么实际的事,怎么能享受如此优待呢?

正谓是见此功不见彼功。见此功:如梓匠轮舆各有其功。不见彼功:不知道“通功易事”者有功;更不见“入则孝,出则悌,守先王之道,以待后之学者”是为有功,是更大的功。所以,孟子反问:“子何尊梓匠轮舆而轻为仁义者哉?”


这时,彭更谈及另一个话题。关于“志”,我们可以理解为动机。木匠车工的动机就是求食,难道君子为道,也是为了求食吗?猛一听,有道理,孔子分明讲过“君子谋道不谋食”。孟子如何看?孟子再反问:“你何必问动机呢?人家为你做了事,应该给酬劳,就给酬劳。你是根据他们的动机给酬劳呢?还是根据功绩给酬劳呢?”彭更自认为他是根据动机,所以回答“食志”。这时,孟子要将话讲得更明晰些,再举例子:“有这么一个人,将瓦弄碎,在抹平的墙面上乱画。他本来也是要靠手艺谋食的,你会给他酬劳吗?”彭更回答不会。这时,孟子就可以来总结了:说到底,你还是根据功绩给酬劳,而不是根据动机。彭更无话可说。

正如当进则进,当退则退,当舍则舍,那么,当得也则得。正如孟子曰:“非其道,则一箪食不可受于人;如其道,则舜受尧之天下,不以为泰。”问题不是得不得,食不食,而是当不当得,当不当食。进一步,问题亦不在得多得少,食多食少,而是在当不当得多或者得少,当不当食多或者食少。君子谋道不谋食,并非谋道拒绝食,此乃中正。孟子“守先王之道,以待后之学者”,此功正如赵岐言“修仁尚义,国之所尊。移风易俗,其功可珍。传食诸侯,不为素餐”。他“后车数十乘,从者数百人,以传食于诸侯,不以泰乎”?非泰也,当如此。君子辞受有道,不为素餐。


问题索引:

4,孟子出行,后车数十乘,从者数百人,以传食于诸侯,是否有些过分?

当得则得,正如孟子曰:“非其道,则一箪食不可受于人;如其道,则舜受尧之天下,不以为泰。”问题不是得不得,食不食,而是当不当得,当不当食。进一步,问题亦不在得多得少,食多食少,而是在当不当得多或者得少,当不当食多或者食少。君子谋道不谋食,并非谋道拒绝食,此乃中正。孟子“守先王之道,以待后之学者”,此功正如赵岐言“修仁尚义,国之所尊。移风易俗,其功可珍。传食诸侯,不为素餐”。

孟子出行时后车数十乘、从者数百人、以传食于诸侯的情况,虽然引起了一些争议,但从孟子的身份、社会背景、主张和社会反响来看,这些行为有其合理性和积极的一面。孟子的出行和传食于诸侯,实际上是为了传播自己的思想和主张,推动社会进步。


6.5 万章①问曰:“宋,小国也。今将行王政,齐、楚恶而伐之,则如之何?”孟子曰:“汤居亳②,与葛③为邻,葛伯放而不祀④。汤使人问之曰:“何为不祀?”曰:“无以供牺牲也。”汤使遗⑤之牛羊。葛伯食之,又不以祀。汤又使人问之曰:“何为不祀?'曰:'无以供粢盛也。'汤使亳众⑥往为之耕,老弱馈食⑦。葛伯率其民,要⑧其有酒食黍稻者夺之,不授者杀之。有童子以黍肉饷⑨,杀而夺之。《书》曰:葛伯仇饷。此之谓也。为其杀是童子而征之,四海之内皆曰:非富天下也⑩,为匹夫匹妇复仇也。'汤始征,自葛载⑪,十一征⑫而无敌于天下。东面而征,西夷怨;南面而征,北狄怨,曰:“奚为后我?”民之望之,若大旱之望雨也。归市者弗止,芸者⑬不变,诛其君,吊其民,如时雨降。民大悦。《书》曰:“徯我后,后来其无罚⑭。”'有攸不惟臣⑮,东征,绥厥士女⑯,匪厥玄黄⑰,绍我周王见休⑱,惟臣附于大邑周⑲。”其君子实⑳玄黄于匪以迎其君子,其小人(21)箪食壶浆(22)以迎其小人,救民于水火之中,取其残(23)而已矣。《太誓》(24)曰:“我武惟扬,侵于之疆,则取于残,杀伐用张,于汤有光(25)。”不行王政云尔,苟行王政,四海之内皆举首而望之,欲以为君。齐、楚虽大,何畏焉?”

注释

①万章:孟子弟子。

②亳:汤的都城。

③葛:夏时诸侯国名。

④葛伯放而不祀:葛伯,葛国国君。放而不祀,放纵无道,不祀先祖。

⑤遗:赠送。

⑥亳众:汤之民。

⑦馈食:送饭。

⑧要:拦截。

⑨饷:送饭。

⑩ 非富天下:非以天下为富而贪之。

⑪载:开始。

⑫十一征:所征十一国。

⑬芸者:锄地者。芸,同“耘”。

⑭徯我后,后来其无罚:等待我的王,王来了我们就不再受罪了。徯,等待。后,王、君主。

⑮有攸不惟臣:攸国不服。

⑯ 绥厥士女:安定那里的男女。绥,安定。厥,其,那里的。士女,男女。

⑰匪厥玄黄:那里的男女以篚盛玄黄之币,迎武王而事之。匪,

同“篚”,盛物的竹器。玄黄,币。

⑱绍我周王见休:请求介绍和周王相见,得到光荣。休,美、善。

⑲惟臣附于大邑周:做大周国的臣民。

⑳君子实:君子,在位者。实,装满。

21小人:小民,百姓。

22箪食壶浆:用竹筐盛饭,用壶盛酒浆。

23取其残:诛罚残贼暴君。

24《太誓》:又称《泰誓》,武王伐纣,会师孟津时所作誓词。

25我武惟扬,侵于之疆,则取于残,杀伐用张,于汤有光:言武王威武发扬,侵彼纣之疆界,诛罚残贼暴君,而杀伐之功因以张大,比于汤之伐桀,又有光焉。


本章的关键词是“伐”,即征伐,孟子主论“王者之征伐”。万章可能代宋君而问:宋,一小国,将行王政,但是怕齐、楚厌恶自己强大而伐之,怎么办?事实上,唯有自己强大,方能不怕别国征伐,而行王政是强国的唯一途径。孟子要帮他理一理,接下来听孟子讲故事。

孟子举例汤伐葛、武王伐纣。诚如孟子所言,不是不可以伐或者被伐,关键是为何而伐。为国者能自治而得民心,则天下皆将归往之。为什么还是会有征伐?汤伐葛“为其杀是童子而征之”,不是以富有天下而贪之,而是要为百姓当家作主。武王伐纣亦是如此。所以,王者之征伐成为百姓的渴盼,“东面而征,西夷怨;南面而征,北狄怨,曰:“奚为后我?”民之望之,若大旱之望雨也”。王者之征伐,“如实雨降。民大悦”。

会有百姓盼望被“征伐”吗?原因只在“取其残而已”“不行王政云尔”“救民于水火之中”。也就是说,那里的君王太残暴了,不行王政,百姓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所以,为国为君的确应该有所畏惧,只是所畏惧的并非别人的征伐,最应该畏惧的是自己不行王政。如孟子所言,“苟行王政,四海之内皆举首而望之,欲以为君。齐、楚虽大,何畏焉”?为国当自强,得民心者最强。


问题索引:

5,何为王者之征伐?

不是不可以伐或者被伐,关键是为何而伐。为国者能自治而得民心,则天下皆将归往之。为什么还是会有征伐?汤伐葛“为其杀是童子而征之”,不是以富有天下而贪之,而是要为百姓当家作主。武王伐纣亦是如此。因为那里的君王太残暴了,不行王政,百姓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所以,王者之征伐成为百姓的渴盼,“东面而征,西夷怨;南面而征,北狄怨,曰:“奚为后我?”民之望之,若大旱之望雨也”。王者之征伐,“如实雨降。民大悦”。

同理为国为君也应该有所畏惧,只是所畏惧的并非别人的征伐,最应该畏惧的是自己不行王政。为国当自强,得民心者最强。


6.6 孟子谓戴不胜①曰:“子欲子之王之善与?我明告子:有楚大夫于此,欲其子之齐语②也,则使齐人傅③诸?使楚人傅诸?”曰:“使齐人傅之。”曰:“一齐人傅之,众楚人咻④之,虽日挞⑤而求其齐也,不可得矣。引而置之庄、岳⑥之间数年,虽日挞而求其楚,亦不可得矣。子谓薛居州⑦,善士也,使之居于王所。在于王所者,长幼卑尊,皆薛居州也,王谁与为不善?在王所者,长幼卑尊,皆非薛居州也,王谁与为善?一薛居州,独如宋王何?”

注释

①戴不胜:宋臣。

②齐语:齐人语。

③傅:教。

④咻:喧哗。

⑤挞:用棍子打。

⑥庄、岳:齐国街巷名。

⑦薛居州:宋国贤人。

本章的主题是欲使“王之善”,即“使王为善”。欲使“王之善”,关键在王所,即在王所居之处有什么人。孟子要明告戴不胜,他设譬以晓之。孔子亦善用此道,子曰:“与善人居,如入芝兰之室,久而不闻其香,即与之化矣;与不善人居,如入鲍鱼之肆,久而不闻其臭,亦与之化矣······是以君子必慎其所与处者焉。”(《孔子家语·六本》)与贤能的人相处,就像进入放有香草芝兰的房间,时间久了就闻不出它的香气,这是与它同化了;与不好的人相处就像进入卖咸鱼的铺子,时间久了闻不到它的腥臭味,这也是与它同化了。君子一定要慎重地选择与自己相处的人。同理,在满是咸鱼的铺子里想闻到芝兰的芬芳,很难。所以,朱熹言“小人众而君子独,无以成正君之功”。今谓孤掌难鸣。

6.7 公孙丑问曰:“不见诸侯,何义?”孟子曰:“古者不为臣①不见。段干木②逾垣而辟之③,泄柳④闭门而不内⑤,是皆已甚⑥。迫⑦,斯可以见矣。阳货⑧欲见孔子⑨,而恶无礼⑩。大夫有赐于士,不得受于其家,则往拜其门⑪。阳货瞰⑫孔子之亡⑬也,而馈孔子蒸豚。孔子亦瞰其亡也,而往拜之。当是时,阳货先,岂得不见?曾子曰:“胁肩谄笑,病于夏畦⑭。”子路曰:“未同而言,观其色赧赧⑮然,非由之所知也。”由是观之,则君子之所养⑯可知已矣。”

注释

①不为臣:未仕于其国者。

②段干木:魏文侯时人。

③逾垣而辟之:跳墙躲避而不肯相见。逾,翻越。垣,院墙。辟,避。

④泄柳:鲁缪公时人。

⑤内:同“纳”,接纳。

⑥已甚:过分。

⑦迫:求见之切。

⑧阳货:季氏家臣。

⑨欲见孔子:欲使孔子来见。

⑩ 而恶无礼:又不愿自己失礼。

⑪不得受于其家,则往拜其门:如果当时士不在家,未亲自接受赠礼,就要去大夫家上门答谢。

⑫瞰:窥探。

⑬亡:不在家。

⑭胁肩谄笑,病于夏畦:故意为恭敬之状,强为媚悦之颜,比在夏天灌园浇水还累。

⑮赧赧:因惭愧而脸红。

⑯养:涵养。


本章开篇,孟子回应为什么不见诸侯,因为“不为臣”,所谓“道不同,不相为谋”。但是,如果对方求见迫切,还是可以见的。段干木、泄柳,一个跳墙躲避而不肯相见,一个闭门而不接纳,就有些过分了。

段中,孟子以孔子举例。因为阳货“馈孔子蒸豚”在先,所以,与之相见是正常的。

段末,孟子托曾子、子路之口言世俗鄙夫之态。一者故意为恭敬之状,强为媚悦之颜,比在夏天灌园浇水还累。二者明明不是同道中人,还要与之言,还要装作自己惭愧脸红的样子,真的是让人非常厌恶。

君子如何培养自己的品德呢?君子养气以义,唯有正对,方可集义养气。贵在礼义之中正,如朱熹所言:“过之者伤于迫切而不洪,不及者沦于污贱而可耻。”

6.8 戴盈之①曰:“什一②,去关市之征③,今兹④未能。请轻⑤之,以待来年,然后已,何如?”孟子曰:“今有人日攘⑥其邻之鸡者,或告之曰:“是非君子之道。”曰:“请损⑦之,月攘一鸡,以待来年,然后已。”如知其非义,斯速已矣,何待来年?”

注释

①戴盈之:宋国大夫。

②什一:税法名称。提取总收成的十分之一。什,十。

③关市之征:商贾之税。

④兹:年。

⑤轻:减轻。

⑥攘:偷窃。

⑦损:减少。

本章的关键字是“速”。知其义,当行之;知其非义,当止之。皆在速矣,何待来年?(知行合一)

问题索引:

6,如何能使王向善?

欲使“王之善”,关键在王所,即在王所居之处有什么人。

孔子亦善用此道,子曰:“与善人居,如入芝兰之室,久而不闻其香,即与之化矣;与不善人居,如入鲍鱼之肆,久而不闻其臭,亦与之化矣······是以君子必慎其所与处者焉。”(《孔子家语·六本》) 与贤能的人相处,就像进入放有香草芝兰的房间,时间久了就闻不出它的香气,这是与它同化了;与不好的人相处就像进入卖咸鱼的铺子,时间久了闻不到它的腥臭味,这也是与它同化了。君子一定要慎重地选择与自己相处的人。同理,在满是咸鱼的铺子里想闻到芝兰的芬芳,很难。


6.9 公都子①曰:“外人皆称夫子好辩,敢问何也?”孟子曰:“予岂好辩哉?予不得已也。天下之生久矣,一治一乱。当尧之时,水逆行,泛滥于中国,蛇龙居之。民无所定,下者为巢,上者为营窟②。《书》③曰:“洚水④警余。”洚水者,洪水也。使禹治之。禹掘地⑤而注之海,驱蛇龙而放之菹⑥。水由地中行,江、淮、河、汉⑦是也。险阻既远,鸟兽之害人者消,然后人得平土而居之。尧、舜既没,圣人之道衰,暴君代作⑧。坏宫室以为污池⑨,民无所安息。弃田以为园囿,使民不得衣食。邪说暴行又作,园囿、污池、沛泽⑩多而禽兽至。及纣之身,天下又大乱。周公相武王,诛纣伐奄⑪,三年讨其君,驱飞廉⑫于海隅而戮之,灭国者五十⑬,驱虎、豹、犀、象而远之,天下大悦。《书》⑭曰:“丕显哉,文王谟!丕承哉,武王烈!佑启我后人,咸以正无缺⑮。'世衰道微,邪说暴行有作,臣弑其君者有之,子弑其父者有之。孔子惧,作《春秋》。《春秋》,天子之事也,是故孔子曰:“知我者其惟《春秋》乎!罪我者其惟《春秋》乎!'圣王不作,诸侯放恣⑯,处士⑰横议⑱,杨朱、墨翟之言盈天下。天下之言,不归杨,则归墨。杨氏为我,是无君也⑲;墨氏兼爱,是无父也⑳。无父无君,是禽兽也。公明仪(21)曰:“庖有肥肉,厩有肥马,民有饥色,野有饿莩,此率兽而食人也。”杨、墨之道不息,孔子之道不著,是邪说诬民,充塞仁义(22)也。仁义充塞,则率兽食人,人将相食。吾为此惧,闲(23)先圣之道,距(24)杨、墨,放(25)淫辞(26),邪说者不得作。作于其心,害于其事;作于其事,害于其政(27)。圣人复起,不易吾言矣。昔者禹抑洪水而天下平,周公兼夷狄、驱猛兽而百姓宁,孔子成《春秋》而乱臣贼子惧。《诗》云:'戎狄是膺(28),荆舒是惩,则莫我敢承(29)。,无父无君,是周公所膺也。我亦欲正人心,息邪说,距诐行(30),放淫辞,以承三圣(31)者。岂好辩哉?予不得已也。能言距杨、墨者,圣人之徒也。”

注释

①公都子:孟子弟子。

②下者为巢,上者为营窟:地势低的地方于树上搭窝而居,如鸟之巢;地势高之处居于洞穴。下,下地。上,高地。营窟,穴处。

③《书》:《尚书·虞书·大禹谟》。

④洚水:洪水。洚,河流冲出河道。

⑤掘地:掘去壅塞。

⑥菹:长着草的沼泽。

⑦江、淮、河、汉:江,长江。淮,淮河。河,黄河。汉,汉江。

⑧代作:一个接一个产生。朱熹言:“谓夏太康、孔甲、履癸、商武乙之类也。”

⑨污池:水池。

⑩沛泽:沼泽。

⑪奄:商朝的诸侯国。

⑫飞廉:纣臣。

⑬灭国者五十:灭了商朝的五十个诸侯国。

⑭《书》:《尚书·周书·君牙》。

⑮丕显哉,文王谟!丕承哉,武王烈!佑启我后人,咸以正无缺:大明哉文王之谋,而武王能大继之以为光烈,佑启后人,皆行正道而无亏缺。丕,大。谟,谋。承,继。烈,光。佑,助。启,开。

咸,全部、都。缺,坏。

⑯放恣:放纵。

⑰处士:没有做官的士。

⑱横议:胡乱发表言论。

⑲杨氏为我,是无君也:杨朱但知爱身,而不复知有致身之义,故无君。

⑳墨氏兼爱,是无父也:墨子爱无差等,而视其至亲无异众人,故无父。

21公明仪:曾参弟子。

22 充塞仁义:邪说遍满,妨于仁义。

23闲:捍卫。

24距:同“拒”。

25 放:摒弃。

26 淫辞:过的话。

27作于其心,害于其事;作于其事,害于其政:荒谬的学说,从心底产生,便会危害做事,危害做事,也就危害了政治。

28膺:打击。

29承:抵制。

30诐行:偏颇的行为。诐,偏颇。

31三圣:禹、周公、孔子。


本章围绕“好辩”“为何好辩”展开,孟子陈正人心、息邪说,好辩只是之不得已。由“天下之生久矣”统领全章,接下来围绕“治乱”二字陈述。

洪水为一乱,禹治水后一治;尧舜之后,治乱非一,至纣为一大乱,周文王、周武王、周公一治。大明哉文王之谋,而武王能大继之以为光烈,佑启后人,皆行正道而无亏缺。春秋为一乱,孔子作《春秋》以讨乱贼,则致治之法垂于万世,是亦一治。

孔子曰:“知我者其惟《春秋》乎!罪我者其惟《春秋》乎!”朱熹记述:“胡氏曰:'仲尼作《春秋》以寓王法。厚典、庸礼、命德、讨罪,其大要皆天子之事也。知孔子者,谓此书之作,遏人欲于横流,存天理于既灭,为后世虑,至深远也。罪孔子者,以谓无其位而托二百四十二年南面之权,使乱臣贼子禁其欲而不得肆,则戚矣。”愚谓孔子作《春秋》以讨乱贼,则致治之法垂于万世,是亦一治也。”

再接下来,至孟子时,邪说横行,充塞仁义,杨、墨道行则人皆无父无君,以陷于禽兽,而大乱将起,此又一乱也。孟子虽不得志于时,仍传续先圣之道,距杨、墨,放淫辞,使邪说者不得妄作,使君臣父子之道赖以不坠,是亦一治也。

邪说横流,坏人心术,甚于洪水猛兽之灾,惨于夷狄篡弑之祸,故孟子深惧而力救之。再言“岂好辩哉,予不得已也”,所以深致意焉。“孟子惧”紧承“孔子惧”来,学道于孔子,旨在救世救民上着想。然非知道之君子,孰能真知其所以不得已之故!尹士曰:“学者于是非之原,毫厘有差,则害流于生民,祸及于后世。故孟子辩邪说如是之严,而自以为承三圣之功也。当是时,方且以“好辩”目之,是以常人之心而度圣贤之心也。”



问题索引:

7,孟子看起来非常好辩,为何?

孟子陈正人心、息邪说,好辩只是之不得已。

至孟子时,邪说横行,充塞仁义,杨、墨道行则人皆无父无君,以陷于禽兽,而大乱将起,此又一乱也。孟子虽不得志于时,仍传续先圣之道,距杨、墨,放淫辞,使邪说者不得妄作,使君臣父子之道赖以不坠,是亦一治也。

邪说横流,坏人心术,甚于洪水猛兽之灾,惨于夷狄篡弑之祸,故孟子深惧而力救之。孟子辩邪说如是之严,而自以为承三圣之功也。以“好辩”目之,是以常人之心而度圣贤之心也。



6.10 匡章①曰:“陈仲子②岂不诚廉③士哉?居於陵④,三日不食,耳无闻,目无见也。井上有李⑤,螬⑥食实者过半矣,匍匐往将食之。三咽,然后耳有闻,目有见。”孟子曰:“于齐国之士,吾必以仲子为巨擘⑦焉。虽然,仲子恶能廉?充仲子之操⑧,则蚓而后可者也⑨。夫蚓,上食槁壤⑩,下饮黄泉⑪。仲子所居之室,伯夷之所筑与?抑亦⑫盗跖⑬之所筑与?所食之粟,伯夷之所树⑭与?抑亦盗跖之所树与?是未可知也。”曰:“是何伤哉?彼身织屦⑮,妻辟泸⑯,以易之也。”曰:“仲子,齐之世家也。兄戴⑰,盖禄万钟⑱。以兄之禄为不义之禄而不食也,以兄之室为不义之室而不居也,辟⑲兄离母,处于於陵。他日归⑳,则有馈其兄生鹅者,己频颇(21)曰:恶用是鶃鶃(22)者为哉?'他日,其母杀是鹅也,与之食之。其兄自外至,曰:“是鶃鶃之肉也。”出而哇②之。以母则不食,以妻则食之;以兄之室则弗居,以於陵则居之,是尚为能充其类也乎?若仲子者,蚓而后充其操者我也。”

注释

①匡章:齐人。

②陈仲子:齐人。

③廉:有分辨,不苟取。

④於陵:地名。

⑤李:李子。

⑥螬:蛴螬虫。

⑦巨擘:大拇指,这里指了不起的人物。

⑧充仲子之操:推广仲子的操守。充,推而满之。操,守也。

⑨蚓而后可者也:只有变成蚯蚓后才能办到。蚓,蚯蚓。

⑩槁壤:干土。

⑪黄泉:浊水。

⑫抑亦:还是。抑,发语词。

⑬盗跖:一个强盗,名跖,故称盗跖。

⑭树:种植。

⑮彼身织屦:你亲自编织草鞋。身,亲自。屦,草鞋。

⑯辟泸:绩麻,练麻。

⑰兄戴:哥哥陈戴。

⑱盖禄万钟:盖,地名,陈戴的封邑。钟,量词。

⑲辟:避。

⑳归:自於陵回来。

21 频颇:同“颦蹙”,形容愁眉苦脸,不高兴的样子。频,皱眉。颇,皱鼻子。

22鶃貌:鹅的叫声。

23哇:吐。


本章的关键词是“廉”。廉者,有分辨,不苟取,有操守,为儒家所赞许。

如何为廉?陈仲子看起来是个廉士。他出身名门世家,兄长有万钟俸禄,但他不食不居,因为他以兄之禄为不义之禄,以兄之室为不义之室,避兄离母,处于於陵。但是,即便是避兄离母,处于於陵,谁又能保证仲子所居之室,妻所易之粟,一定是伯夷之辈所为,而不是不义之徒为之呢?孟子言要将“廉”充而满之,有百分百纯度,只有变成蚯蚓后才能办到。蚯蚓“上食槁壤,下饮黄泉”,无求于世。

孟子称仲子为巨擘,因为他的确廉。同时,又以蚯蚓譬喻,因为仲子之廉不可推而广之。看来,真正的廉非避世以求廉,而是在染而不染,不避兄母不避廉。

本章行文从“居食”二字起,一路到底,不离人间烟火,既有行文之妙,又见深意所在。


问题索引:

8,孟子称赞仲子为巨擘,因为他的确廉。但是,孟子又认为仲子之廉不可推广,为何?

孟子称仲子为巨擘,因为他的确廉。同时,又以蚯蚓譬喻,要将“廉”充而满之,有百分百纯度,只有变成蚯蚓后才能办到。蚯蚓“上食槁壤,下饮黄泉”,无求于世。因此仲子之廉不可推而广之。看来,真正的廉非避世以求廉,而是在染而不染,不避兄母不避廉。

(此儒家真廉也,常在河边走,就是不湿鞋。)

内容摘选自孟子研究院-浩然正气(孟子)讲读        

       净心斋笔录

二0二五年五月九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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