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风不像之前那样萧瑟了,带着一点子温暖的气息萦绕在桃红柳绿的院子里。
白苹: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之子于归......
安竹:苹儿,不要再念了,这已经是初秋了,花就要谢了,草木马上就凋谢了。还哪儿来的桃之夭夭啊。让你择的菜弄干净了没?
白苹:哥,秋天可真是烦呐,把那些美丽的花花草草都赶跑了。不过,你得告诉我‘夭夭’是什么意思?
安竹:你还小呢,虽然秋天花草都枯萎,可它有着其他季节无法比拟的动人之处。‘夭夭’是欣欣向荣的意思,是指桃花盛开的繁茂而可爱。你现在还太小,读不懂《诗经》的。快把菜洗好给香芸。
九岁的白苹眼底闪过一丝忧伤,旋即便以一种孩子般的童真绽开了笑颜。他哥哥安竹总是板着一张俊脸,那张脸仿佛不是属于一个21岁少年的,而是属于佛祖的那种不可复制的美。
白苹:给。哥,妈啥时候回来,天都快黑了。
安竹:你怕吗?没事的,有哥在。妈可能回不来了,太晚了!
茶子:苹儿洗的菜越来越干净了,你俩饿了吗?我去催催小芸。
安竹:不用了,茶子哥。不急,我们还不饿。
白苹:我的肚子早饿的咕咕叫了。
白苹撇着嘴说。安竹脸上绽出了难得的微笑,而茶子则哈哈大笑着,这个家里最小的妹妹总能逗人开心。
香芸:开饭啦。
白苹:芸姐姐,今天的爽口香豆最好吃,恩 ...还有椰蓉南瓜糕也好吃。嘿嘿。
香芸:苹儿,少吃点甜的,小心牙吃坏了。
月亮升到了中空,远处大片的桑树已经开始发黄了。白苹还能记起初夏绿绿的桑叶,那肥硕亮丽的绿叶延伸开去,他们大大的庭院都被整个蓬勃的绿色包围,阳光下无比耀眼。自从父亲五年前去世后,这个硕大的庭院便只有安竹和白苹的母亲及茶子香芸生活了。这片桑树成了陶氏产业下一个重要的分支,华农庄气候湿热,尤其是夏天。这些桑树不仅可以用来养蚕,叶子也用来止汗,结的桑葚更是一种美味的可口水果。
白苹:哥,妈就怎么还没回来呀?
安竹:苹儿,妈说过要是太阳落山她还没回就一定是去云祥街小姨家了,不用担心,明早就回来了。你要是怕,今晚到哥哥房里睡,好吗?
香芸:哎呀,苹儿,跟我去,安哥哥都是大人了,不害臊啊。跟芸姐姐睡觉,我给你讲故事。
茶子:嘿,苹儿还脸红了。安竹,你瞅瞅你那小妹妹,哈哈哈。
白苹:哼,我自己一个人去妈的房间睡,不用你们操心!
安竹:由她去吧,小孩子脾性啥时候能改。
香芸:安哥哥,你还是去看看吧,苹儿任性,心里总是害怕的。
茶子:哎,这风有点儿凉了,你们也早点睡吧。我去了。
安竹:嗯,夜里都警醒些。
安竹沉着脸向那座白色的大卧室走去,他第一次感到一种空荡荡的孤独感,这房子太大了。从门口走到床边都要好几分钟。白苹蜷缩着小小的身子,那张洁白无瑕的脸轻轻埋在自己瘦瘦的臂弯里。长长的眼睫毛弯着漂亮的弧度,多像母亲年轻的时候。不对,母亲现在也不老啊。安竹看着他最爱的妹妹,她当然没睡,只是等着安竹抱她起来。这个小姑娘,对他这样的依赖,就像依赖父亲一样。他早就成年了,不是吗?
安竹没有像往常那样抱起她,而是轻轻摩挲着苹儿的头发,使她入睡。
月光偷渡到安竹的身边,照亮了房间的一片漆黑。又空又大的卧房里,一个小生命睡着了,脸上保持着美好的弧度。她的身边,躺着一张无比俊美的脸,这张脸没有任何岁月的风尘,冷峻而祥和。月亮偷偷看着这两个美丽的孩子,是的,他们在她眼里都是孩子,完美无瑕、纯真无邪。
晨钟响到第三下,苹儿便猛地睁开了那双灰黑相间的动人眼睛,爬起来一看到身边的哥哥,就开始使命摇晃小手。
白苹:哥哥,快起来了,懒猪。
安竹:别闹,我再睡会儿。
他已经习惯了,每天早上都被这个小妹以各种各样的方法弄醒。
白苹:哥,快点嘛,我们去看妈,说不定走在林泉桥了呢。
安竹猛然起身,那样子仿佛想起了什么,白苹显然被吓着了,抱着一双小手连连后退。
安竹意识到自己的失态,连忙走向小妹,拉着她的小手笑了起来,那笑容的力量和他不苟言笑的样子一样摄人心魄,甚至更美,仿佛一缕无比绚丽的烟火,顷刻便消失了。“你这小鬼,走,带你去看看妈有没有回来。”
白苹:哥,你以后别这么吓人了好吗?你刚刚怎么了,吓死我啦。
安竹:我逗你玩儿呢。走吧。
茶子的黑影望着远去的兄妹,几乎要吞噬那两个人。那双布满老茧的手捏紧了拳头。他厌恶地撕扯下脸皮。哦,大概没几个人知道他真正的面孔。他早就烦透了那张清秀美丽的人皮面具,那底下的皮肤溃烂到发臭的地步,为了不让人发现,每个月圆之夜他都要脱下面具清洗一番,这意味着每天面对人群,都要忍受剧痛。没有人知道当他笑的温和又灿烂的时候,真正的皮肤是如何扭曲到变形。
这个秋天的早晨有点干涩,阳光显得黯惨惨的,天空也阴着一张脸,灰灰的云彩大片滞留着,让人没什么好心情。方圆十里,唯独这座陶家大院的存在让一切不显得那么荒芜。
香芸迈着轻快的步伐来回于厨房和客房。这是她一天的工作,为大宅的所有人准备一日三餐,并打扫所有的客房。当然,除了客房,大宅还有书房、卧室、琴房等,这些房却不用她打扫,一个人难免应付不过来。况且,她是个聪明伶俐的姑娘,桐蔓作为唯一的女主人不舍得一个比她儿子还小2岁的小姑娘太操劳。这个大宅内部其余的打扫工作便分给了一个叫陶荆的老妈子。老妈子只长桐蔓10岁,却简直像白苹的奶奶一样老,那张脸满是沟壑纵横,头发都有些花白,笑起来的神情却无比慈祥与温柔,给人一种母亲的慈爱感。香芸甚至拿她当做母亲看待。香芸这丫头,生的一双柳叶眉,丹凤眼,一个小鼻子极其温顺的卧在两眼之间,一双小嘴经常性地闭着,仿佛害怕别人看见她那一口不很整齐的牙齿。一双小眼睛乌黑而明亮,很容易让人联想到夏夜的萤火虫。一副宽大的骨架上面托着一个小脑袋,看起来并不那么协调,人却是极瘦的。而修长的身体掩饰了所有的不足,爱笑的神态频繁地传递着朝气,这便是她讨桐蔓喜欢的原因。
安竹和白苹走到林泉桥的末尾,桐蔓手提着熟悉的黑色牛皮包出现在小坡的顶端。白苹挣脱了哥哥的手,一下跑到了桐蔓身边。
桐蔓:小淘气不在家好好待着,天这么阴快回去,小姨给你带了好东西呢。说着一手牵着白苹的小手,
将目光移到了桥上呆立的安竹,那眼中没有波澜,只有淡漠。
“走吧,安子。家里都还好吧?”
“嗯。”
一阵秋风吹着桐蔓的裤脚,阴郁的天气让人胸闷。桐蔓并不算老,那张不悲不喜的脸上也看不出岁月的痕迹。当然,她实际上才刚刚40岁。她习惯穿黑色的旗袍,打着高高的发髻插一支翡翠的簪子,尤其在家里。打扮的像一个民国时期的贵妇人。安竹曾经一度厌恶看到这样的母亲,这让他有一种陌生感,这样的母亲更像是待嫁的大龄女子,一点儿也不像两个孩子的母亲。
安竹讨厌一切有距离感的人或物,而他自己却实实在在是一个冷若冰霜的人。出门办事,桐蔓总要换成另外一副样子,穿着黑色的长裤,一双平底方头皮鞋,浓密的头发巧妙地束在一个精致的黑色薄纱的发帽里,上身经常是白色的,外搭一件长到小腿的风衣,手上从未脱下过手套。这种打扮更像欧式女子的装束,算不上赏心悦目,更多了几分帅气和男子气概。安竹当然知道母亲的用意。
自从父亲走了5年,这个女主人不得不小心行事,尽管自己的外貌算不上貌美如花,但也绝不是粗鄙的长相。父亲自己走的潇洒,却留给他们妻儿一个烂摊子,岌岌可危的陶氏产业在桐蔓的拼力维护下才刚刚稳住脚步。这个女人在5年之内奔波于陶氏所有的合作商与客户之间,并利用人脉关系收购了一个小型高尔夫俱乐部。安竹佩服母亲的能力,也理解她内心的脆弱和隐忍,但从未插手陶氏产业。倘若他对这人间的什么东西感兴趣,便只有那片一望无际的桑田算数了。
三人在白苹咯咯的欢笑声中走回了家。
漂亮的大宅横亘在诺大的平原上,简直像一座城堡。除了桐蔓他们一家,还有其他三家独门独户的别墅小庭院,看得出来这三户人家都是当年捞到金的土豪,相比之下,陶氏大宅像是上个时代遗留下的老旧家产。可这丝毫不影响陶氏在此地的影响力,单看那片桑树田以及农业基地便一目了然。正如绿荩所说,方圆几十亩百分之八十都是陶家的产业,谁有资格在这撒野。不论资格,看大宅外面站着的一排高大凶猛的保镖也没人敢来挑衅。
终于太阳透出了一点光亮,厚厚的乌云中间好似破了一个洞,泻下的光直直地照进陶家大院。那块光滑的鹅暖石上晒着削的透明的豆角片、长长的菜瓜条、卷曲着的白萝卜长片儿......远处看着,一大片密密麻麻的蔬菜刚好笼罩在熹微的晨光中,整齐排列的模样简直是一个个战士。
这些干菜将是入冬最好的食物,冬季大多数蔬菜难以种植,能在如此寒冷的季节中生存的植物实在不多。你可以说,陶家那些大片的农业基地里的大棚将会生产几乎任何蔬菜,当然一年四季大棚生产的蔬菜肥美又丰富,但只是出售。
陶家人从不会把大棚里种植的的任何蔬菜水果用来供应自己的食材。鲜有人知道这是桐蔓的要求。她在普通的生活问题上,简直挑剔到了苛刻的地步,或者可以说怪癖吧。她认为一切理应顺应自然的法则,所以只吃当季的水果蔬菜,任何季节都有既定的应该顺应的法则,包括饮食。
自然,大宅的食物供应另有一个小型农场,这个农场可以说完全是纯天然的。在桐蔓的要求下,所有的作物都不得用农药,出现虫害也只是用无公害的方法去处理。比如葱蒜韭菜叶用来杀灭蚜虫和蜘蛛;用瓜蔓、瓜菜汁对付菜青虫和螟虫的出现。诸如此类,肥料也是用人畜的粪便,或者仅仅是极少量的化学肥料。
这种习惯还是从桐蔓来到大院开始实行的。刚开始大家都很烦这个知书达理的城里女子,简直是管事婆,样样事情看不惯的便要插手。所幸,她丈夫陶诚运全部依着妻子。不过,没几年大家都心服口服了。这种无公害食物的生产不仅没有像想象中兴师动众,长时间坚持这种饮食竟然让人身子骨愈加强壮并且精神。
如今,这种生活已然持续了二十年了,大宅里的所有人都无比习惯并且享受。冬季吃些干菜也是规矩之一了。这些鲜嫩饱满的蔬菜在太阳和风的合力下,变成了一道道脆爽可口的佳肴。桐蔓深信,最原始自然的才是合乎天理,顺应自然的最好状态。
院儿里的枫树渐渐红了,叶子可爱的颜色映着朝阳,忽明忽暗的光晕跳跃在不那么光滑的叶脉上。
桐蔓从黑色小皮包里拿出了一盒精致的点心,微笑着说到“这是你小姨做的红豆金丝鹿茸糕,一盒只有20个,拿去给哥哥姐姐们一起吃。”白苹仰着小脸望着母亲,“谢谢妈。你自己不吃吗?给你留几块吧。”一双小手就要去拿那晶莹剔透的小软糕。桐蔓一手抓住了白苹的小手腕“小淘气,我在你姨家吃过了,快去吧!”
白苹手拿着那盒精美的糕点飞快的奔向书房,这地方是安竹最喜欢待的。书房在二楼,由于地板都是柚木的,白苹跑上楼梯的声音咚咚作响。平常情况下她不敢这样大声走路,而今天她心情好,况且她知道哥哥不会真的对她生气。几乎大宅里的所有人都很小心地走动,尤其在上楼梯经过书房时,他们知道安竹非常介意被吵,这个陶家的大儿子总是很难相处。
一道实木门被一只小手吱呀一声推开了一个小缝儿,“哥哥,小姨做的红豆金丝鹿茸糕快尝尝。”她站在门口望着盘腿而坐,埋头读书的安竹。她不敢进去,因为进去必须脱鞋,并且安竹何等讨厌在书房里做任何无关乎读书的事,更别提吃东西了。
安竹其实从白苹跑上楼梯的时候就听到了,只是他想看看苹儿是有多不怕他,果然她也只敢站在门外。安竹抬起头,故意阴着脸盯着白苹一双滴溜溜的大眼睛。这个九岁的小女孩敏感地觉察到了哥哥的恼火,低着头小声说道,“哥哥,我错了,以后我会轻点的,你不要生气,我把我的那份糕点给你好不好?”白苹没有注意到安竹已经起身走到她身边了。那张无可挑剔的脸上露出了笑容,“傻妹妹,我啥时候跟你生气过?逗你玩儿呢。”说着一把抱起了白苹,白苹肉嘟嘟的脸紧贴着安竹的发丝,无论什么时候,白苹总是能够触动安竹心里最柔软的部分,他那道无法言说的伤痕全靠着白苹愈合。
苹儿向安竹指着地下的那盒糕点,“哥哥,你想吃几块呢?也不知道你爱不爱吃,你先尝一个试试。”安竹拆开了一个绿色的放进嘴里,“嗯,好吃。我吃一个就行了,其他的你拿去给茶子哥、香芸吃。快去吧!”
白苹开心的走开了。
正午的阳光彻底破出了天空,向日葵饱满地挺着脸微笑,它知道温暖总会眷顾到每一根茎叶。香芸托着脸望着远处的花田,一双眼睛沾染了露水,仿佛睫毛也有了香气。
“芸姐儿,快来吃小姨做的糕点。”
“苹儿,你打哪儿跑来的?蔓姐回来了?!”
她总爱如此称呼桐蔓,不仅因为她长的年轻,更是因为她们比一般的主仆关系要亲密。桐蔓也从没拿香芸当做佣人看待。
白苹:回来了。芸姐儿,你吃几块呢?
香芸:我拿两块就行了
白苹:好,我去拿给茶子哥
白苹蹦蹦跳跳地走向那间小屋。茶子总喜欢待在自己的屋里,他并不是那么擅长交际。
白苹:茶子哥,开门。有好东西给你。
咚咚咚
茶子:什么东西呀?苹儿
白苹双手藏在身后。
白苹:你猜,保准儿好东西哦
说着,白苹一溜烟儿进了屋子,坐在了一张小凳子上,那个红木圆面的凳子简直是为她量身定做的。
白苹:你看,这是什么?
白苹从身后拿出了那盒精致的糕点,凑到茶子鼻孔下。
茶子:嗯,挺香的。怎么,这是给我的?
白苹:小姨做的,我妈吃过了,我哥和香芸姐都拿了,还剩这么多。你要多少?剩下是我的。
茶子:哦,这样啊。那不如我们两个一起吃,反正这些味道都不一样,我们可以分享着吃,你说呢?
白苹:咦,听起来不错。好,那就我们一人吃一半。
茶子心头掠过一丝温暖,仿佛眼前的苹儿是他的亲妹妹似的。
鸟儿在树上唱歌,金孔雀藏进了暖和的窝。菜瓜、白萝卜、红辣椒、绿豆芽、紫番薯、马铃薯堆满了储物室。每个秋冬是如此,这个秋冬亦如此。有时候,岁月静好到让人忘记了痛苦的往事。然而,怎么能忘?手上的疤终究会愈合,心上的裂痕又如何愈合。
茶子看着白苹离去后空空的小凳子,不禁又陷入了陈思。记忆像花朵一样在眼前一一展开,却一点也不绚烂。
他不清楚那场火灾到底改变了什么。
五年前,远在陶家大院十公里的地方起火了,那火是凌晨三点钟起的,不知道哪家先起的。总之,等到茶子他们从梦中觉察到火灾,火势已经在风的协助下蔓延了三公里。
茶子迅速叫醒还在梦中的家人,所有人都慌张逃命,唯独茶子的妹妹昏迷不醒。“快走,我来救小妹,你们快走!”他的父母哭着逃离了卧室。大火已经窜到了卧室的床,茶子一把抱起昏迷的妹妹就往出走。而这时,房顶的木板开始掉落,门口被横七竖八的木头堵住了,茶子的皮肤在火中灼烧,他已经觉察不到这种疼痛了,意识渐渐消失。他像一个机械,唯有脑中救妹妹的念头支撑着他爬过火海。
他不记得是否到了安全地带,只听到父母撕心裂肺的呼喊声在耳边起伏。他把怀中已经停止呼吸的妹妹尽力举着,“快救她……”便一头倒地。
那场火灾的结果是父母受了轻伤,妹妹死了,茶子的脸百分之九十烧伤。他们一夜之间失去了房子,亲人。所幸茶子的父母都是有工作的人,他们只是担心这种打击对于20岁的儿子能否承受的住。一切总要勇敢面对,生命再艰难也要走下去,只要活着就无法逃避。
曾经帅气的脸蛋再也没了,茶子苦笑,外貌究竟有多虚无,曾经那些所谓“爱他”的女孩,现在唯恐避之不及。他在一夜之间懂得了世态冷暖。然而,这个世界却依然喜欢好看的外貌,丑陋总是与无知、愚蠢、假恶挂钩。于是为了不吓到人,茶子有了那张人皮面具。父母心疼自己的儿子,为了让他不产生轻生的想法,托关系为儿子谋一份工作。正好十公里外的陶家刚刚死了主家,巨大的产业落在了桐蔓她们母子身上,他们急需一位青年共同经营庞大的家业。
茶子需要换个环境来缝补内心的创伤,桐蔓一家更需要打起精神恢复陶家产业。
茶子刚来到陶家时不过20岁,白苹才五岁,和她死去的妹妹差不多大。安竹16岁,香芸是从小就因为家里穷8岁给了陶家。这个家庭除了诺大的家业,和一堆外债以外,仿佛看不到出路。何况孤儿寡母,桐蔓是养尊处优的阔太太,安竹还未成年,白苹还是个孩子。茶子苦笑,原来人生总有各种各样的不如意,苍天饶过谁呀?!
这五年茶子努力帮衬着这家,可没想到桐蔓从来不是衣食无忧的太太,她本来就毕业于财经大学,而她丈夫在的时候很多业务她也一直参与,所以经过五年的精心调整,陶家产业已经恢复了原来的地位,或者不仅恢复了,更是有了百年不愁的前景。
茶子的付出也是非常值当的。作为回报,桐蔓给了他陶氏产业第二大股东的报偿。茶子目前负责陶氏对外合作项目的运营。桐蔓或者陶家上下从未将他看做下人。
几年的时间,茶子好像忘却了那段痛苦的往事。但同时也变得几乎麻木。他看到安竹和白苹就像看到了自己和小妹。他无比嫉妒,发了狂般的讨厌白苹,痛恨老天夺去了他年幼的妹妹。他有时候甚至会想,为什么不是白苹或者其他孩子,死的偏偏是他的妹妹?!当然,这种想法只在他独自一人陷入沉痛时有过。
实际上,他非常喜欢白苹,就像爱着他妹妹那样爱着白苹。其实,从见到白苹的第一眼他就从心底接受了这个小妹妹,把她看成死去的妹妹的重生。他嫉妒的仅仅只是安竹,嫉妒他有个可爱的妹妹,能干的妈妈,毫不费力就可得到的千万家产。尤其是那张无与伦比的漂亮脸,他曾经失去的安竹都拥有。没有人知道他戴着人皮面具,只知道那张脸似乎从来没有表情,也没有皱纹,光滑完美到无可挑剔。关于他,陶家只知道这是个在火灾中生还的不幸孩子。
五年了,他从内心承认了自己的嫉妒,对白苹亲如妹妹的爱。而随着安竹和白苹的长大,他的嫉妒心变成了仇恨,他甚至不知道怨恨什么,只知道上天太薄情。安竹当然很爱白苹,白苹更是一天黏着她哥哥。茶子咬牙切齿,以前不是这样的。
记得他刚来的时候,白苹怯怯的望着眼前这个漂亮的陌生哥哥。而没几天他们就混熟了,毕竟还都是孩子。安竹那时候年龄小,又喜静,有点招架不住闹人的白苹。于是,白苹就理所当然成了茶子解闷儿的小可爱。
也许血缘真是个神奇的东西,安竹成年后帮着母亲照顾白苹,白苹更像是依赖父亲那样依赖着亲哥哥。茶子的生活又陷入一种无比孤独中。没人知道,他深夜舔着伤口不得入睡,多少次面具下的皮肤溃烂撕扯着他的心。
白苹:茶子哥,你说那片桑树田怎么叶子开始变黄了,明明一个月前还结了桑椹呢。
茶子从回忆中醒了过来。
茶子:哦,因为到了秋天呀。秋天树木就都变黄开始枯萎了。
白苹:你和我哥说的一模一样。
安静的日子就这样过去了六年。又是一年夏天,那片桑树田叶子肥沃,颜色绿的发亮。白苹非常喜欢那片桑树,也许是因为它结的果实那么好吃,而桑叶又可以孕育蚕宝宝的缘故,白苹16岁了,却一如既往的爱着那片桑树。
如今是暑假了,白苹刚考上高中。安竹大学毕业就直接接管了陶氏。茶子如今还是陶氏第二大股东。白苹出落的像她的妈妈那样美丽,明眸皓齿,粉红色的唇像四月里的夹竹挑一样鲜艳,曾经的单纯变成了青涩。一切的成长都可以从小时候的她身上找到影子,唯一不变的是性格,虽然她比以前内敛了许多,而这只是所有少女的羞涩。她勇敢直率的性格还是没变。
她依然爱着自己的哥哥,安竹和她一样,身高窜了差不多十厘米,模样却依然和六年前鲜有差别。她和茶子没有以前那样亲密无间了,毕竟知道他终究不是自己的亲哥哥,而这样的年龄再不该毫无顾忌的亲近茶子哥了。
香芸24岁了,她好像很喜欢在陶家工作,无论那工作有多累,至少每天都能看到自己心心念念的人。即使他每天最多回一次家,即使吃完饭就去泡书房,即使从始至终他都没有仔细瞧过她一眼。
夏夜的晚风合着戴胜鸟的叫声吹进了大宅的凉亭。一到夏天,燥热将陶家的晚餐地点赶到了院子里。安竹忙于接管陶氏,不经常回家。桐蔓为了儿子的身体,让他一天至少回一次家吃一顿饭。她本没想到这个和她没有多少感情的儿子同意,只是劝说他保重身体。没想到,安竹眉头都没皱一下就答应了。中午不得空,以后陶家的晚餐桌上便又回来了安竹。自从白苹去上学了,陶家每回吃饭都显得冷清清的,也就那么四五个人,西式长桌的礼仪更是让气氛冰冷无比。自从安竹回来了,饭桌上多了些话题,而安竹虽然还是不爱说话,却也没有了六年前那般执拗,他学会了适当的应着景儿说话。与桐蔓而言,这是一种莫大的欣慰。阴沉、固执的性格绝不适合掌管陶氏。
这夜的月色还是一样的柔和,明亮的月亮端端的照着陶氏一家温馨的晚餐。
保镖甲:安子啊,你今年是有26周岁了吧,有没有看上合意的姑娘?陶氏家大业大,你也需要个内人帮你料理。
桐蔓顿了一下,香芸那张俊眉已经拧成了一股绳,茶子一张脸仍旧毫无波澜,饭桌上的所有人都在紧张地等待着也许即将爆发的争吵。
这个新来的保镖甲才进来没两年,他总共没和安竹见几次面,更不了解陶家那些年的事。
除了他,这席间每个人都知道关于这个冷漠的少年11年前的往事。
四月的黄昏,残月还没乍出云天,火红的云霄依旧铺满山野。
安竹在此刻遇到了朱瑾,一个水一样的女子,不知道为什么安竹一见到她那个波澜不惊的心便开始发热。朱瑾其实并没有那么美,只是那双眼睛那样透明到没有杂质,一点也不像尘世的肉眼,她笑起来会有浅浅的酒窝。而除此之外,似乎没有一切美女应该具备的美貌。没有柳叶般的眉毛,只有两根淡淡的疏眉;没有高挺的鼻梁,只有一个和小脸不相称地大于标准尺度的鼻子;没有樱桃小嘴,那张不大不小的嘴很少红润。苍白的小脸上一阵阵微黄泛过。
这样一个女子,当时也就是16岁的样子,可那眼中的底气一般人绝对不会懂得。她爱着这个小他1岁的安竹,正如安竹情窦初开的热情迸发,四月好像只属于热恋中的情侣。朱瑾是附近朱家的大姑娘,同样有着显赫的家室,而因为这个姑娘体弱多病,朱家费尽了心思求医问药。换来的却是“这姑娘天生血气不足,自生下来便有,治不了的,只能顺应天理。”几番折腾,朱瑾父母只得死了心,从此便觉她命苦,更加娇惯着。
朱瑾并未成为不可救药的富家小姐,况且大户人家的娇惯从来不是单纯地宠溺。朱瑾在孤独中将父亲的书房一扫而空,在读书累了的时候就去学琴,于是,没到15岁这个姑娘便满腹经纶。连朱父都觉诧异,然而小小年纪才华横溢不是一件好事。当朱家上下都在称赞朱瑾时,朱父却独自担忧着朱瑾的命运。
泉水涓涓,这条小泉清澈的像朱瑾的明眸,安竹的笑颜。他们的约会在这座小小的竹桥上——林泉桥。那时桥上还鲜有人来往,桥上清幽只听得见泉水流动的声音。他们在桥上并肩站着,说着共同的关于那些好看的书的话题,两个孩子在日落时相互挥手,不像一般的情侣,他们从不拥抱,只是挥手作别。每次都是朱瑾看着安竹消失在桥的那边才转身离去,安竹问及理由她总是说“你比我小嘛,我要看你离开才放心。”安竹这时总耐不住说“我只不过比你小一岁。况且我是男子汉,将来终究是要照顾你的,你不必拿我当小孩子看。”朱瑾也总是笑笑。
少年啊,我们只能活好当下,哪里有力量去谋划未来。
安竹和朱瑾依旧在林泉桥相会,她们其实一点儿不像情侣,更像是有着共同志向的好友,因为几乎没有过谈情说爱,更是连手都没拉过。安竹深深地担忧着,朱瑾的面色愈加的苍白,唯有眼睛还那么亮,因为瘦削,酒窝显得更深了。安竹在16岁那天忍不住牵了朱瑾的手,与其说牵不如说是因为心疼拉手。他双手捧着那双冰冷的手,那手简直已没了活人的温度,而细微的脉搏确实跳动着。安竹从来不敢问朱瑾的病情,他知道她一向讨厌讨论病。她以为对病痛的折磨采取不屑一顾的态度就会使病痛逐渐减轻,直至消失。可是,天妒英才,太过聪明的人总会被上帝垂青。
林泉桥的水终年流淌,这个地方的冬天也是暖冬,所以不存在结冰的时候。绿色的水面映衬着两张干净的脸。朱瑾乳白色的长裙在水中流动,安竹的目光在流水中晕散开来,忽然一条光影撺掇到水中,他们的影子散开了。
安竹:“瑾,我看你脸色又白了许多,去好好看看吧。吃些草药调理一下,养养身子总会好的。肺上的病不能见风,现在夏天还暖和着,趁着秋天好好养一养。要保重身体...”。活没说完,安竹的眼里圈着红血丝,止了口。
朱瑾嘴唇发青,她也许听见了,也许没听见。只是睁着那双死气沉沉的眼睛盯着安竹,仿佛要盯出血来。良久,那干涩的嘴艰难地吐字“安竹,你听着。
我对你的爱不是对孩子般的爱。完完全全是爱人一样的爱。我不确定这是否是所谓的爱情,因为我们还太小。但至少这种感情让我感到温暖,能够涌起我对生的强烈渴望,让我迸发出青春该有的憧憬。既然,这种爱能够带来美好的意志,我想不该是一种羞于启齿的。于我,将是不枉此生。而于你,千万不同,你应该知晓这种不同,因为你还有未来,我只是一个过去的人。你要珍藏它,而不是沉溺于过去失掉了真实的人生。”
朱瑾的胸口剧烈起伏着,继而不住地咳嗽。那声音凄厉而悲怆,好似杜鹃啼血。不知过了多久,西边的红阳开始爬上山坡,两个少年还面对面站着,他们很久没有说话,只是看着对方,好像要把彼此揉进心里。安竹看到红色的夕阳,眼里的泪珠开始打转,好像这意味着他将要失去什么。
他艰难地开口,气氛压抑而沉闷,声音好像来自火山,出口的刹那却变成阴郁的语调:“瑾,我相信你的爱。我同样爱着你。不要说那样泄气的话,首先你要答应我,好好活着。你还年轻,人都会生病,没有战胜不了的病魔,你要陪我走到未来。”
朱瑾勉强的笑笑,“会的。”安竹一把抱住那摇摇晃晃的身体,好像她随时都会倒下去,他不知道一个人病到什么程度会成为这个样子。安竹发烫的手一把抓住没有温度的那双小手,使劲揉搓着,他多希望把自己的温度传给朱瑾,连同自己蓬勃的生命力都输送给这个可怜的姑娘。朱瑾靠在安竹的肩膀上,那肩膀变得宽厚而有力,她的少年终究是长大了,而自己却无法陪伴,人生难道非要有些刻骨铭心的遗憾才够美吗?如果是那样,她宁愿自己的人生丑陋不堪。
终于,天边的最后一抹斜阳褪去了,不久黑夜即将统治人间。
安竹想要送朱瑾回去,之前的每一次都被她拒绝,她是那样的独立而坚韧,这次呢?安竹还未开口,朱瑾却主动邀请他。
无论如何,安竹早已下定决心送她回去了,不管朱瑾是否同意。他和她走在回家的路上,她斜靠在他的肩上,通往朱家的路要经过一片很大的花海。安竹惊异地看着眼前的花海,仿佛置身于仙境。
他每次悄悄跟着朱瑾,直到远远的看到了朱家红色的大门,他才反身回自己家。可每次都没有发现竟然有这样大片的花海,他仔细看着这片花海,原来之前他离得远没有注意那条小路两旁无边的花海。
“我喜欢栀子花,一到夏天,栀子就盛开了。东边有一大片栀子花,可今夏直到现在还是没有盛开。反倒是西边的黑色曼佗罗开的无比绚丽,那黑色简直像绸缎一样好看。”
安竹的思绪被拉回了,他有一张不祥的预感,他知道黑色曼佗罗代表着什么,那是不可预知的死亡和爱;而栀子花多么纯洁简单。难道朱瑾真的要离去吗?
他一把拉过朱瑾:“朱瑾,千万不要死,为了我也不要死。请你一定答应我好好活着!”
朱瑾的胳膊被扯的酸痛:“安竹,别说死不死这么晦气的话了。我哪能那么快就死。我家到了,你回去吧,天儿不早了。”
“嗯,你....照顾好自己。”
安竹看着那个颤颤巍巍的身影,感到一阵难受。天空又暗了许多,他在花海中吸了最后一口香气,便快步走往家。
陶家上下何尝不知道安竹的秘密,安竹也丝毫不去管别人知不知道,这与他又有何影响。桐蔓从不制止,但她比任何人清楚,甚至清楚朱瑾的病情,安竹的思绪。而朱家却与此一无所知,他们只是以为女儿每天下午都有散步的习惯,为了病情,当然不会去阻拦。这夜的月不似往常明亮,昏暗且残缺。安竹睁着眼躺了一夜。
清晨的布谷鸟唱着歌,朱家方圆五里的人都被朱瑾的死讯震惊。听说她咳了一夜,最后吐血而亡。安竹苦笑,简直和那些无聊的博人眼球的小说安排的女主之死一样,他才不相信。然而,他又无声的啜泣,他从昨晚就有预感,只是没想到这么快就成了事实。三日后的葬礼,陶家也去了。只是安竹没去,他始终抵抗朱瑾已死的事实,他心里住着一个鲜活的朱瑾,她已经永生了。
朱家举家离开了这个伤心地。善良的朱父朱母无法接受大女儿死去的事实。那片花海成了无人问津的荒凉地,安竹还是像往常一样在晚饭后出门,只是地点不再是林泉桥而是那片花海,不再是一双人而是一个人。
栀子花一年一度地盛开着,圣洁清香,黑色曼佗罗不再开了,绸缎的黑色变成了皱巴巴的栗色。他躺在花海中,有时候一两个小时,有时候一下午;花香让人迷醉也引人悲伤,他还没有习惯朱瑾的缺席,命运却开了一个大大的玩笑。
16岁注定是安竹一生也无法踏过的坎儿。令人伤心的夏季过去了,秋天就要来了。他父亲却渐渐病了,那病来的奇怪,他们一家还没弄清楚什么病,陶诚运便卧床不起了,也不知吃了多少药,病总不见得好,只是一阵轻一阵重的,桐蔓守着他,白苹和安竹吓得不敢吱声。父亲的病令他暂时忘却了朱瑾的离去。
白苹才是个五岁的孩子,安竹一阵心疼。他快要成年了,却没有能力保护心爱的人,更没有能力保护家人。他已经失去了朱瑾,而现在如何从病魔中挽救父亲呢?
他该像一个真正的男子汉了。安竹踏着晨曦出发了,他去寻访有名的医生,希望能够治好父亲的病。桐蔓没有阻止,她自己尚且陷入了无边的痛苦中,白苹也乖了许多。
一个月时间过去了,秋天深了,安竹带了一位医生回家了,医生并没有把握,然而还是开了许多药,陶诚运却总不见大好。医生告诉桐蔓:“第二剂药吃下去要是还没动静,怕就不好说了。”桐蔓当然懂得医生的意思,她只是表面上不动声色,心里却在滴血。
安竹更加沉默了。淅淅沥沥的雨下了个把月,天气渐寒,桑树叶已经全部落光,只剩支杆在风中歪斜着,几百棵歪歪扭扭的桑树整齐的排列着,简直像鬼魅。光秃秃的身躯再没了往日的风采,和人多么相似。人生病了可不是朝气全无,只剩一个躯干罢了。
虽说这里的冬天是暖冬,无雪却有雨,而且雨绵绵不断,不知疲倦地下着。雨才不管人会不会心烦,大地会不会遭殃。它只是永无止境似的下着,这是雨之所以为雨的使命。
阴郁的天气像张巨大的网牢牢困住这个不幸的家庭。湿气趁虚而入,所有人都被湿气侵袭,只不过于病人而言,是致命的。陶诚运已经喝下那“第二剂药”有一周的时间了,身体又侵入了寒气带入了湿气,不仅没好,反而更加严重。终于,在两个月后的一个夜里,离世。应该是没有痛苦的,因为他是在梦里死去的,虽然得病的日子长了,死神却没有难为他。让他在结束自己人生的最后一关轻松通过,没有经历“死不得”的痛苦。对于陶诚运自己而言,这只能说是不幸中的万幸。
而对于陶家,简直是“灭顶之灾”。
死者已矣,活着的却要经受百倍煎熬。如此,死生者都不得安宁,这便是上帝对人类的惩罚,用生离死别的一贯手法逼人就范,借亡人的手无情地砍伤未亡人的精神、魂灵,让人类更好的赎罪,从而臣服于自己脚下。做安分守己的“亚当,夏娃”,永远被关在伊甸园里。
人类只有被灭了情、断了欲,在一种无知无觉的混沌中生活才永不会经历死亡。但死亡之前的日子,是无数人向往的,死亡根本没有阻止人类想要拥有感情,真正成为有血有肉之人的永恒追求。死亡又算什么,只要百分之百的人生里有过百分之一的快乐,一切都是值得的。
实际上,这个世界从来没有什么值不值得,而是愿不愿意。因为自愿往往是人们发自内心的动力,内在动力的力量之强大是外力所无法比拟的。即所谓主观能动性。人们遵从内心的召唤,进行的一切活动都将生机勃勃,不一定完美,一定独特而有意义。
时间好像过了一个世纪,安竹从酸涩的回忆中抽身回到晚餐桌。
“不急,等公司运转正常再说。”
所有人都迷惑并且送了一口气。他们奇怪安竹竟没有和问话的人争吵,而选择了一句得体的话回答了。这不是安竹的风格。
最后,他们下了结论:生活教会了任何人学会低头,社会才是一个最大的学校。他们相信是时间和生活改变了安竹乖僻的性子。
桐蔓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好像陶家唯一继承人的婚姻大事与她无关。“你怎能以一个世俗的眼光去教育你的孩子”,“要知道,世界上不止有一种活法”这是桐蔓的理由,她始终相信自己的孩子一定不是庸庸之辈,所以从来不去插手他们的未来,乃至成长过程基本都是“野生”。
陶氏产业出了问题。大批产品滞销,曾经联系好的合作商消失的无影无踪,订好的货无人问津。安竹惊愕之余来不及思索,只能尽量销售已生产的货,尽量降低损失。商海沉浮,安竹已经习惯了。可他不知这次却有一只幕后大手故意使坏。
茶子和安竹奔波于各大城市,求助于曾经的合作伙伴。然而,公司赤字越来越严重,再这样下去员工的工资都难以保证。陶氏的上市公司股票更是被大笔抛售,指数持续走低。虽然安竹一再开会保证,不出一个月公司可以恢复起来,但好像有人掌控着风向,关于陶氏即将垮台的消息频频爆出,股票被抛售的越来越多。
安竹想不出会有谁在暗中与陶氏作对。他记得父亲弥留之际一遍遍告诉他,“一定要守住陶瓷”。眼下,只有先保住陶氏的命脉,陶氏集团的分支——陶氏陶瓷。此即陶诚运一生的心血,诺大的陶氏就是在陶瓷的基础上发展起来的,安竹的父亲一生热爱陶瓷,最大的梦想便是制作出全国最优的手工陶瓷器。然而,鲜有人知道,他曾经有一个强劲的对手——华商陶瓷。
华商陶瓷的创始人是华兴毅。当年,他主张机器生产陶瓷器,这样,不仅精确快速,也能尽快占领市场份额。可偏偏有一个陶诚运,固执地用手工制作,不仅出产量极低,且价格十分高昂。按理说,陶氏陶瓷对华商完全构不成威胁,一个手工一个机器,也无法竞争。
可陶氏的瓷器技艺相当精湛,那些手工艺人个个都是匠心,他们在做艺术品,而不仅仅是数量庞大的商品。陶氏逐渐有了名气,尤其那些不缺钱的富豪,闻声前来,谁来也没用,陶氏秉承先来先服务的原则。不论来的是达官贵人、商贾名人、平民百姓,只要有货就卖。
钱不分好坏,人不看高低。如此以来,名气越来越大,后来索性买货只能提前两个月预订。毕竟是手工制作,效率当然不比机器,可人们却乐意等。这样一来,华商的生意自然不好,而华于毅将这一切的罪责都归于陶氏。
陶氏陶瓷一步步壮大,而华商逐渐淡出人们视野。“陶诚运,你欠我的,我要你百倍偿还。”华兴毅退出了陶瓷行业,转向了房地产。而这次陶氏的灾难正是华商这个幕后黑手造成的。“看来,你父亲是对的。”桐蔓眼里闪过一丝凄凉。她知道这些事情的前因后果,陶氏的突然亏损以及来历不明的债务早就引起了桐蔓的注意
。她派人暗中调查到当年的华商卷土重来了。诚运活着的时候,曾经想过会有这么一天,他只是说,万不可争斗,保住陶瓷就好。她决定出面会见故人。
云祥街比二十五年前繁华多了,旧式的建筑已经被高楼大厦代替。东南角的茶馆已被一间雅致的咖啡厅取代,音乐、沙发、灯光才是这个时代的标志。
桐蔓身着黑色毛衫和紧身窄脚裤出现在咖啡厅,十分钟后华兴毅如约而至。“哦,多年不见啊,老朋友,还这么年轻漂亮。”华兴毅腆着一张大肚腩,阴损的笑着,两鬓的头发已变白,再多的染发剂也挡不住鬓发如雪。“你想喝点什么?”,桐蔓用手势叫来服务员。“无糖咖啡,谢谢。”华兴毅礼貌地回应。
“原来华总也学会了喝咖啡?那你应该明白今非昔比。你的把戏已经没有任何效用,我劝你还是不要多管闲事的好。”桐蔓眼角的鱼尾纹抖了两下,眼睛发亮,一头短短的乌发随意别在耳后,釉色红唇微开着,完全不像46岁的中年遗孀。
“我完全听不懂你在说什么。这么几十年没见了,一见面就来质问人,这恐怕不符合你桐蔓的修养吧”华兴毅淡淡地说。
桐蔓一双手捂着杯口,眼神悠远,像在努力搜寻二十多年前的往事,“你知道我当年为什么没有选择你吗?”
“哦,这个新鲜。你可以说说看,我还是挺感兴趣。我当年丝毫不差他陶诚运,他娘的,你怎么就跟了他?”华兴毅猛喝了一口咖啡。
“就是因为你从来不肯说实话。我喜欢的是堂堂正正的人,敢作敢当之人,而你不是。况且我也从未爱过你。这就是我的回答!”
华兴毅绷紧的脸部肌肉突然间松垮,仿佛在等一句已知的审判,等来了,便安心了。
“我承认我有这个毛病,可你那时竟无视我的付出。我为了你,做了多少事你知道吗?陶诚运不过是早些认识你罢了。也怪我自己糊涂,明明知道只是自己的一厢情愿,还是无法割舍。无论怎样,全都过去了。老了还谈什么感情,不够惹人笑话。我知道你今天所为何事,华商早不归我管了。现在都是我儿子华林瑞在一手料理,我不过落得个闲人,所以你说的那些情况我并不知情。”
“哼,你少来。我今天约你不过是想让你看清曾经的茶馆已经变成了咖啡馆,几十年前回不去了,回去也没有意义。你既然不再插手华商,为何要使计陷害陶氏?陶氏究竟如何惹了你们,你难道还对几十年前的恩怨耿耿于怀?”
“笑话,是个人都忘不了那种奇耻大辱。你知道当年我眼看着就要成功了,被陶诚运横插一杠子的感受吗?你知道华商退出陶瓷生产跻身房地产有多难吗?你一个女流之辈又如何懂得创业的艰辛。实话告诉你,华商集团确由我儿子掌管,我此次归来就想拿回本该属于我的一切。陶氏陶瓷,包括你。”华兴毅轻蔑地眼神划过桐蔓的大眼睛。
“我劝你认清形势,你想讨回的不过一份执念,你根本不需要的东西。你既然习惯了喝咖啡,就不要再回到喝茶的时代,那个时代过去了就回不来了。就像你我老了,再怎么样也不可能变年轻。只要你不祸害陶氏,我们井水不犯河水。”桐蔓手指冰冷,再不愿纠缠下去了。
“应该认清形势的是你,陶夫人。你的丈夫已死,你还愿意守着那副陶氏空架子挣扎,可真是了不起的忠妇。你没有资格和我讨价还价,负了我的人是你。你耐心等着我接你回华家的那天吧。哈哈哈哈....”华兴毅夸张的笑着,这嘲笑他等了二十多年了。
“好,那我们走着瞧!华先生。”桐蔓优雅的转身离去。
陶家大院
一个人究竟要有多深的怨恨心才能对过去如此念念不忘,夺回失去的?可笑。桐蔓面对着一排排的红山茶思考。
“马儿马儿你慢慢跑,天上的云儿在睡觉;羊儿羊儿你少吃草,长的太肥被人吃;蚕宝儿蚕宝儿你要乖,不然没有桑叶儿吃。”
白苹摇头晃脑的唱着,一副与世无争的样子。
“妈,有什么烦心事儿,说出来听听。”白苹蹲在桐蔓身边,仰着一张脸问道。
“有人要搞垮陶氏,还要抢走你妈。”桐蔓淡淡地说。
“什么?!谁这么狠。放心吧,妈,有我在,他们谁也抢不走你的。”,白苹一对水目圆睁着。
“哈哈,傻孩子。你还小,没人抢得走你妈。你要好好学习,不可辜负了你爸。”桐蔓意味深长的说道。
自从陶诚运去世,桐蔓还从未在白苹面前提起过她爸爸。白苹眼聪目明,自然知道事情的严重性,她暗暗等着安竹晚上归来。
安竹和茶子踏着沉重的步伐走进了陶家大院,不过半年的时间,院子似乎寥落了许多,也许是人的心情寥落了吧。
“公司怎样了?工资还发得起吗?”桐蔓叫住准备上楼的安竹。
安竹已经没有心思去问桐蔓如何知道公司遇到问题了,他和茶子从未在家里说起过。
“工资还能支撑一年,大量合作商已经撤资,我们在商谈其他的投资商......”安竹朝向他母亲。
“不用谈了,没人投资。你只要保住陶氏陶瓷就行了。”桐蔓干脆说道。
安竹没有说话,微微点头,上楼回到自己卧室。
“哥”,门后窜出一道黑影。
“苹儿,躲在后面干啥呢?今天的书读了吗?琴练会了多少?”
“哎呀,哥。你老拿我当小孩子,我都16岁了。哎,我们陶氏是不是遇上事儿了?”白苹闪着一双大眼睛问道。
“谁跟你说的?没有什么大事儿,你安心念书,用功学习,其他的不用你操心。”
“跟你说了,别拿我当孩子了。说出来,有事儿大家一起想办法啊,陶氏毕竟是整个陶家的。”
“嗯,是遇到了一点儿问题,不过问题不大我和你茶子哥会处理好的。”安竹头也不抬的说着。
“咦,你怎么知道的?苹儿”
“听妈说的嘛。”
安竹无比纳闷,桐蔓已经将近6年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待在陶家院了,怎么会知道这些事情,如果知道,那她知道的肯定更多。
“苹儿,快去休息,时候不早了。”安竹拉着白苹一双玉手说道。
“哎呀,哥,你撵我走。真是的,我就要烦你。”白苹一双手又圈着安竹的脖颈,一头乌发深深地埋缠住了安竹的五官。
“别闹了,再这样你哥真的找不到嫂子了。”
“为啥呢?”
“你乖乖去睡觉,明天我告诉你。”
“好,你说的,一言为定。”白苹咚咚咚跑去了自己房间。
安竹打算第二天再去问问母亲。没想到,门外想起了三下沉闷的叩门声,“请进”。
“我有事跟你说”,桐蔓礼貌地原地站立。
“妈,进来说。”安竹自然地说。
桐蔓脱了鞋,走进了儿子的房间。这房间与她而言很陌生,她也并不在意房间的陈设。她坐在靠近沙发的一张白色被靠椅上,那神情像极了一幅画。
“我给你讲个故事吧。从前有个女子,她出生于一户世代为官的家庭。她生的不漂亮,但是她的爸爸很爱她,一家人都很宠她。她还有三个哥哥,两个弟弟,一个妹妹。这个女子很普通,但是她非常喜欢画画,而她的那些作品却没人看懂。也就是说,没人觉得她在绘画方面有何天赋。她自己也无所谓,自己画的高兴就是了。在她17岁那年的十月份,大雪纷飞,来了一个画家,他衣衫褴褛、蓬头垢面,女子刚好看到自己房檐下瑟瑟发抖的画家。当然,她以为那是一个乞丐,因为那人的样子实在太落魄了。于是,她们一家不忍心这乞丐冻死在雪地里,好心将他收留。他好像神智不正常,破烂的包袱里面装着颜料和画笔,污迹斑斑的画作。给东西他就吃,不给他也不要。他不跟人讲话,好像只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那家人腾出了一间屋子给他,每天送饭给他。那家人猜想他是个无家可归的人想着至少收留他直到严寒的冬日过去。
经过一个月的修养,那人能偶尔起床。到了十二月份,他就已经大好了。他还是不爱说话,就在全家以为他是哑巴的时候,他偶然看到那女子的画作,‘你画的?’他用堆满污垢的手指指向女子房间窗台上的一副山水画。房间里的女子惊讶的张大了嘴巴,半晌,才说‘是。’,那声音里难掩颤抖。画家恢复了身体便开始作画,他还是不说话,也从没有感谢过那家人。只是偶尔远远的看向女子的房间,但也不是看人,而是看画。
那家人觉察到了,他们觉得情况不妙。他们以为狂放的画家看上了他家大姑娘。难免心焦起来,而他们既不好赶走画家,也不好对他说什么。因为也实在没有发生什么。于是全家战战兢兢‘保护’这那女子。时间证明完全没有必要,以为画家和那女子从来没说过一句话。
等到她家人放了心,那女子悄悄拿着自己的画去找画家了。‘画家先生你好,能不能帮我看看这幅画有什么要改的吗?’那女子怯怯的问道。画家抬了一下眼皮,并没有看一眼那画,而是径直转向那女子,‘你自己的话没必要问别人。不过,我可以告诉你你的画是我见过了最好的作品。’画家说完,眼睛里闪着躁动的火光,他那样快,那女子还没来得及反应,嘴唇变一阵发烫。她感受到一股强大的欲望吸吮着她的唇,她用力咬下伸进来的舌头,惊慌失措地跑回自己的房间。那画家并不是爱上了那女子,女子也从未爱过画家,她有的不过是对这个奇怪的人的一腔好奇。
而自从那次的小风波,女子再没单独去找过画家,画家还是原来的样子,好像全不在意。当然,那件事只有画家和女子知道。
春天还未破土而出的时候,画家就不辞而别了。他待过的屋子没变样,人们在窗帘旁边发现了一张硕大的画作,上面的墨迹似是随手泼上去的,一点看不出线条框架。而那女子却看到了一颗灵魂的宣泄,她在看到画的一瞬间便明白了画家潦倒的原因。是的,没人看得懂并且理解他那种难以抒发的创作欲表达力。
只有那女子知道,那幅画是她窗台上那幅山水画的背景,狂放不羁、天马行空,她曾经想不出来的被画家画出来了。而他们无非也只是两颗互相理解的灵魂,那顶多是一种惺惺相惜的感情。
后来,那女子再未作画。她在20岁那年面对一位华姓商人和一个手工艺匠人的追求,她嫁给了她爱的手工艺匠人。而那位商人一直怀恨在心,并且扬言报复。手工艺匠人后来因为精湛的技艺做大了生意,后来开了自己的公司。”桐蔓看着平静的儿子,“我想,你应该猜到了”
“是的。那女子就是您,手工艺匠人是我父亲,而卷土重来的华氏商人就是弄垮陶氏的幕后黑手。”
“这就是事情的真相,我想你该知道。”
“我只是不懂你为何要把你的过去讲给我?”
“不过是告诉你一些不知道的事情。”桐蔓看着天花板,默然笑着,随即又继续说“人们不过因为一些虚妄的念头挣扎于俗世的泥沼中,而结果往往凄惨得可笑。”
“总之,我只想告诉你,华氏集团不过是卷土重来的空壳猛兽,不必太在意。但要防止野兽攻击陶瓷,它可是你爸的心血。”桐蔓当然告诉安竹华兴毅除了要陶氏,还要她人。
安竹惊愕的望着母亲离开,她那么优雅,却那么冷酷。女人,真是令人不寒而栗。永远不要以为她们从不出门就对外面一无所知,事实上她们的目光仿佛在告诉你,她们才是这个世界上不动声色的先知。
安竹回过神来,他在考虑如何应对华氏的刁难。他没想到,他和桐蔓的话被白苹全部听到了。
午夜的凉风吹得枫树叶沙沙作响,像有人在私语。白苹默默的摆弄着桌子上的一头小熊,原来家里面的情况已经这么糟糕了。怪不得哥哥和母亲这几天都很奇怪的样子。我如今已经十六岁了,可是却帮不上什么忙,我该干些什么呀。
白色的围墙在阳光下闪闪发亮,一排排红砖青瓦的房子在晨雾中乍现,火红的枫叶在风中起舞,一切好像新的样子。
华农庄新的一天又开始了。
陶氏集团办公楼
安竹正在冥思苦想如何应对半月后的员工工资。
秘书刘:陶总,底下员工担心以后的工资发不了,他们正聚在一起议论……
安竹:这样,让财务室先提前拨一笔下个月的工资,我这张卡上还有些存款,你拿去不够的添给财务。
秘书刘:这……陶总,使不得啊
安竹:公司现在正在艰难期,过了这阵儿就不怕了。为了安抚员工,这不算什么。
秘书刘:陶总,您说实话,公司是不是遇到什么麻烦事儿了?您说出来,我或许还能帮你出出主意。
安竹:小刘,你不用担心了。这事儿我能搞定,不是什么大事儿。你帮我稳定员工,公司正常运转就好。这段时间就辛苦你了!
秘书刘:这是应该的,陶总。那我先去了。
关门声响起,安竹耳边似乎还能听到员工们的抱怨。是啊,公司的情况实在不妙,近日不利公司的消息又层出不穷,员工有些情绪波动也是正常的。
“哥,你干嘛呢?”
安竹怀疑自己听错了,他刚要转身脖子里就传来一股温热,一双修长白皙的手落在他胸口。
“苹儿,你咋来公司了?这么大个人了,快松手。淘气鬼。”
“哥,你老是赶我走。我来看看你工作不行吗?你放心,我不会打扰你的。嘿嘿。”
“你啥时候知道关心我的工作了?一天就知道嘻嘻哈哈,今天功课做了吗?”
“哎呀,你就知道问这些,烦不烦。我已经长大了。看我给你带的什么好东西?”
安竹这才发现白苹手中那些一个灰色的布袋子。
“还能是什么,肯定是午饭喽。是不是妈让你带的?我还不饿。”
“才不是呢。是芸姐儿让我带给你的,她说这是你最爱吃的百合莲子红枣汤。这么大老远的,要不是她坚持要我带,我才懒得拿。我手都酸死了,你还不领情。哼。”
安竹被白苹的表情逗笑了,他一手划了一下白苹高高的鼻梁骨,一手接过尚有余温的汤罐子。
他的目光落在白苹身上那件纯白色的连衣裙。
“看啥呢,哥”
“秋天了你还穿着裙子不冷吗?我柜子里有衣服先披上一件,小心感冒。”
“还有,你帮我谢谢芸姐儿。也谢谢我们家小美女大老远给我送汤。”
“哼,哥,你别贫了。我跟你说,我怎么觉着芸姐儿对你有意思?你喜不喜欢她啊?”
“小孩子懂什么,一边儿去。没有的事儿,茶子哥还关心你呢,天天从我这问你。难道他看上你了?别瞎猜了。喂,你安心在我办公室玩儿,晚上我俩一起回家去。”
“哥,你咋糊涂乱说话,茶子哥拿我当妹妹看咧。我才不再你办公室待,多没劲。你们这儿的图书室在哪,我去看书算了。”
“也行,你就去看书等我。出门左拐走到尽头就是,找不到的话让小刘带你去。”
“好,我知道啦。”
白苹蹦跳着离开了办公室。安竹先前郁闷的的心情顿时消失了,他这个妹子,像一个小精灵一样,总能带给人欢乐。
他打开汤罐子,一股百合的清香扑进鼻腔,白色的莲子被抽去了莲芯安静的躺在罐子里,汤透亮而明澈,几颗肥大的红枣占据了底部的面积,细心的人会发现,汤上面还漂浮着一朵鲜红色的花,不同于汤的浓郁芳香,这朵花像是游离于汤之外的芬芳。
奇怪的是,这朵鲜艳欲滴的花瓣中心有一个残损的小孔,那孔里面刚好射进来一起亮光,显得这朵花分外哀怨。
安竹何尝没明白香芸的心思。红玫瑰预示着什么他并不是不知道,无论如何他还是被花朵中间的缺口触动了。香芸等了他那么多年,他第一次有一种亏欠别人的惭愧感。
那碗热汤冒着丝丝雾气,自碗底升起,直至安竹一张俊脸上消失。他苦笑着看向百叶窗外的街景,外面的人儿实在渺小,这显得陶氏很大,他们一眼就可以望见人头攒动,来来往往的人群好像只是窗外的景色,这种感觉会让人产生身在人群之外的优越感。
是的,这是陶氏的高楼大厦带给所有人的感觉。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响起,安竹警惕地看向办公室的玻璃门。
“陶总”,秘书刘敲了三下门。
“进”,安竹好像觉察到有急事。
“陶总,华商的老板要见您,我们保安说要先通报您一声儿,可他不听非说认识您,就闯进来了……”
“哎呦,这是陶总吧?我是华林瑞,华商集团的…… ”
“我知道你。请问你来蔽公司有何贵干?”安竹冷眼看着眼前这位华商的总裁,对伸过来的手视若无睹。他一向讨厌没规矩的人,这位华总显然已经触碰到了他的底线,虽然他知道对方来者不善,摆明就是来为难陶氏。
华林瑞尴尬地放下手,不失微笑地说到“陶总,有什么话不能进去说吗?来者是客,你至少得让我进门吧?”
安竹看了看堵在门口的华总,突然觉得好笑。
他向小刘招了招手,低哑着声音对华林瑞说道“请进。”
华林瑞修长的身躯挪进了房间,并随手带上了门。
安竹和华林瑞互相近距离打量,一个阴郁着一双眼,灵气逼人,浑身一股冷漠气息,五官却极其端正;另一个面若桃花,剑眉如削,脸色微黑,满面春风快意。
华林瑞比安竹长一岁。他像在自己家中一样随意翘着二郎腿,神情却渐渐严肃起来。
“陶总,我此次来比较贸然,还请见谅。我主要是担心你不见我,我想说明来意。想必你该了解家父的一些过往,不过那些都是过去了。看在咱们上一辈是老相识的份儿上,我们也该是半个朋友吧。今天见到陶总果然一表人才,我想和你交个朋友。”
“你有什么事(把戏)尽管说,没必要称兄道弟,我不知道你说的哪门子的老相识。”安竹阴着一张脸飞快地说道。
“那也好,陶总真是痛快人。我们华商要收购陶氏,我今天过来不是征求你的意见,只是和你谈谈价格。”华林瑞瞄了一眼安竹。安竹眉头紧锁,面无表情。
“陶总应该有所耳闻,我们华商在房地产也是数一数二的集团。据我们所知,陶氏现在面临危机,很难再维持下去,所以由我们收购是陶氏最好的命运。不知陶总意下如何?”
长久的沉默。
砰,玻璃门好像一下被撞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