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堂,它是身为基督教徒的婆婆百年之后灵魂想皈依的地方,一个没有痛苦幸福美好的地方。
三个月前,婆婆因肺癌发病进入疼痛期入院,经过各种检查和治疗,病情一天天严重,呼吸困难加频繁疼痛,以至于不能自理,院方下了病危通知书,放弃治疗,建议转入临终关怀医院,让她能最大限度减少痛苦,安然度过生命的最后一段时光。
对于至亲的儿女无法接受这残酷的现实,半个月前还一直自己生活的妈,为何一下子说倒就倒下呢。
瞒着婆婆的病情把她接回了家,儿女们开启了24小时不间断照顾的模式,结合中药治疗,时好时坏,最后被折磨得皮包骨,医治无效,撒手人寰,去了那遥远的天堂。
近三个月通往天堂的路,对于她来说,每一天都走得异常艰难,对生死有强烈的反应。当一切平静时,婆婆会积极配合吃饭吃药,想快些好起来,别拖累我们儿女太久。当病痛折磨她时,她声声呼喊:“耶稣,快些带我走吧”,每一句呼喊,揪心又无助。看着被疼得扭曲的脸,和有时疼得一身身汗,我们无能为力;看着有时呼吸困难坐卧不宁的婆婆,我深感医院不是万能的,我祈求耶稣帮帮她,帮帮这个无助的老人。
我无法面对,千万声的“孩子,咋办呀”,千万声的“人老了有病,太难了”,千万声的“不行、不行、快来呀”,千万声的“感谢主,阿门”。
常言道,人有啥想不开的去医院看看,去火葬场看看,啥都不争不贪了。面对生老病死,人难免感慨,同时我的心理也发生了一系列的变化。
一家一周轮流制,作为排行最小的我们第一个开始照顾,由于对家里的安排有点想法,所以对婆婆的各种折腾到后来几天就失去耐心,虽然没有恶语相向,也是笑不出来。持有的态度是尽职尽责但主要是完成尽孝义务,没有换位考虑婆婆是一个无助而缺乏安全感的病人,是一个需要我们用心去关怀的亲人。相反,每天回到家倒是不自觉地想起这些年在婆家所受的累和对我的忽视轻待,对其女儿的无条件偏爱,越想越觉得委屈,好在良心不允许我弃之不管,善良战胜阴暗,心里万般不情愿也得按部就班照顾饮食起居,就这样度过了通往天堂的第一周。
第二次轮到我们照顾,婆婆在日常生活方面已经好很多,大事能自理,能坐在厅里看一会电视,因此对病情的好转满怀信心。虽然我们知道在病情方面并没有实质性突破,有些症状缓解,其他症状又冒出,很少能舒服过一天半天的,我们已经开始打止痛针来缓解疼痛,也能感觉到她在最大限度的承受这份痛苦,她舍不得膝下这两代人,天堂似乎很遥远。而我心里的负能量也日渐萎缩,走向平和。想起了婆婆的难处和那么多年对一帮儿女无条件地付出,看到此时的她似乎看到了我的晚年,这种任人摆布而无力回天的无奈,完全把自己的生命交给医生交给孩子,毫无生活质量毫无尊严可言,生不如死。我开始在精神上关心她,陪她聊她想聊的事情,给她放圣经里的诗歌,看她开心我也很开心,就这样又陪她走了一段路。
婆婆的病情依然没有好转,第三期如期来临。现在回想那时的她已经有预感,只是我们不愿揣摩并接受而已。两只干瘦的手清醒时喜欢让你握着,糊涂时任意伸向远处,不知要抓着什么还是指向什么。当你不在身边她相当焦虑和害怕,给她按摩、轻捶背、或者撸撸脚抓抓头,同时开导她,她会安静许多。疼起来满脸的皱纹纠结在一起,浑浊的眼神面对面望着你时满是无助、不舍,情到深处拉着我的手亲一口不舍得放下,心在那一瞬间湿润。还记得最后陪她那晚当我要走时,她看着我说舍不得我走,问原因说我从不训斥她。是的,在陪她的日子里我事事顺着她,不管心里有何变化,面对一个生病的老人又能如何,又怎能忍心如何,她仅仅希望我们能多些耐心而已,不是很难呀。
此时的婆婆时而是一个渴望被关注孩子,时而是一个期望被儿女绕膝的风烛老人,她时不时念叨孩子们的名字,眼巴巴地盼着儿女们能一起围在床前,即使你一一解释他们不能来的难处,她依然竖着耳朵听开门的声音,望向门的方向,她一定希望奇迹出现。
人总是做不到珍惜当下,总觉得会有N个明天。当你被无数个所谓的理由羁绊而错过今天的相守,明天一定会为这些理由后悔流泪。婆婆的心愿并不过分,她没要求我们一定要做什么,已经茶饭不香行动不便的她,在生命快走到尽头时,只想多看看自己的孩子们,需要陪伴而已,为什么非要等心跳停止以后才能实现这个愿望?
婆婆还是如愿追随耶稣去了天堂,那个没有病痛但是有公公在等候的新家,开始了生命的又一个轮回。
人生在世几十载,想想眼下也所剩无几,上有父母的常回家陪陪他们,吃一顿饭,散散步,或一起看电视,像对待孩子一样有耐心地对待他们的所作所为,做他们喜欢的事情,而不是把自己认为对他们好的事强加于他们身上。珍惜能一起欢笑一起出行的机会,珍惜每一个团圆的日子。
愿人生能多些感恩少些计较,愿每一个去往天堂的人能心无挂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