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今天是腊月二十九,如果要让所有的霉运都结束,就必须要在正月初一之前找到自己的妻子,那个人就在你的周围,只要用心感受就会明白。”
大晚上,王豁一个人躺在那张跟了他几十年的,早已没了弹性的钢丝床上。经年累月,床的中央已经陷进了个大坑,他的身体从背部到大腿的部分全窝在下面,躺在上面骨骼不和谐的弯曲,皮肉被钢丝勒到出现印记,在这么个寒冷的冬天愈发让他觉得凄凉。他双手交叉放在脑后做枕头,视线直直的朝上,却漆黑一片,什么也没有。一缕不合时宜的风突然从墙缝逼进来,他眉心一皱,眼皮拧在一起,眼睛愈发小了。
“个良心被狼叼了的畜生!”他终于气愤的随手甩掉盖在身上的破棉絮,连脚边盖着的那件儿子结婚前买的青色大棉袄也被愤恨地甩到了地上。是啊,十年了,自从倾家荡产外加四处借债给儿子娶了媳妇之后,他就每年冬天都穿着那件棉袄过冬,如今终于一个人把债还清了,衣服也已破烂不堪,是该让它退休了。
他想了想又不得不把棉袄捡起来,“还是再穿一段时间吧,反正现在也只有这一件。”在黑暗中摸索着穿好衣服之后他就出门了,大半夜的,还是零下,他一个人在刺骨冷风中蜷缩成一团,目光坚定的朝前走着。
“咚咚咚~~~”
“谁啊?”一个老妇人的声音,听着有点诡异。
“王婆婆,是我,王豁!”他嗓门沉重,略带着嘶哑,像从地狱里爬出来一般。
一双干瘪瘦劲的手摸索着打开了门,是个终生未嫁的老人。
她的五官其它都还正常,就是左眼竟然不长在脸上,而是直接从左边脸部出来一团圆滚滚的血红色带着伤疤的肉,掉落到颈部,那团肉的最下方就是她的左眼。
正是由于这个原因,村子里的人就都对她避之不及,唯恐不小心见了被吓到,王婆婆就这样孤独的一个人活到了老。说来也怪,她很少见的一次出门,因为也怕吓到人,就直接在头上盖了件衣服便径直的走到了村子里河边的一户人家,也不走近,就站在远远的地方冲那家人喊道:你们今晚最好带孩子去别的地方住,不然会出事。
这没头没脑还略带诅咒的话惹得那家子人气愤的赶走了她,结果第二天早上醒来孩子竟然在河里找到,而且早已断了气,那家人哭着喊着找王婆婆,王婆婆却只是自己算了出来,也不知道怎么会这样。
从那以后村子里的人就算再害怕王婆婆的长相也要壮着胆子来找她算命,神奇的是她竟然没一次算错过,于是在这片地方,她由像鬼一样被人厌恶到了如神仙般被人供奉的地步,说来也是好笑。
王豁走进屋子里来,正准备好好说说自己年轻时赚了多少钱,又娶了个媳妇,生了个儿子,再讲讲老婆自杀,儿子媳妇也不孝顺还把他赶出家门以及自己一大把年纪还要还债......可是王婆婆却什么也没让他说,干瘪的嘴唇动了动,犹如道破天机般说了那段话。
王豁坐在王婆婆家徒四壁的房子里,满脑子疑问,一支快燃尽的蜡烛在离他们很远的地方忽明忽暗,四周安静极了,外面狂风大作,里面寒气逼人,床上还用水瓢接着从屋顶漏下来的雪水,这一切都让他无比心塞。
王婆婆听见钟声重重的摆了一下,意识到24点整了。“现在已经腊月三十了,你还有十二个小时,那个人正在等你,这是你此生最后一次转运的机会了,快去吧。”她的声音苍老无力,但听着却让人不由得心越发紧张。
王豁愣了愣,时间过得这么快,短短十二个小时,要去哪里找这么一个人呐,儿子刚出生时老婆就自杀了,如今儿子都已经有孩子了,自己也从一个年轻人变成了个64岁的老汉,钱也没了,穷困潦倒,没法给人提供像样的生活,谁愿意来跟他过这种日子啊?
王豁有些自暴自弃了,简直比叫他去杀人放火还难,总不能去随便抢个人过来吧,这王婆婆是故意为难自己,觉得他没希望了就干脆羞辱一番吗?想到这里,王豁狠狠地瞪了瞪王婆婆那似乎快塌了的土房子。
不过生气归生气,就和村里的人一样,他们始终还是相信王婆婆的,就算到时候真的改变不了什么也没关系。但,万一呢?
从王婆婆家出来之后他就一直在原地徘徊,凉风像发狂似的拼了命的吹,他心里更加堵的慌:人家都说养儿防老养儿防老,怎么我就偏偏养了这么个白眼狼,当年他姥爷的死也不完全怪我啊,一切自有命数,这小子怎么如今还想不通呢?算了,怨归怨,终究还是一家人,应该还不至于完全不管我!
这样一想他瞬间就有干劲了,快步迈开那条粗短的腿急促朝儿子家走去,夜空中还隐隐的有些月光,但都被树枝挡住,只能在路上坑坑洼洼中看到几点斑驳的影子,他来不及看路,也完全不在乎这个点是不是会打搅到儿子媳妇,却猛地一个踉跄,摔倒在遍地霜雪的地上,他条件反射般双手撑住,弓起背,缓缓爬起来,完全没在意已经被划出血的手。是啊,年纪大了,筋骨也不似以往那般强壮!他顾不上膝盖和手掌的疼痛,站起来斜着身子一轻一重的朝前面踉踉跄跄走去,像极了个舔着伤的老狗。
“咚咚咚~~咚咚~~连祈,连祈,你在睡觉吗?”
没人回应。
他加大力度,已经不敲门了,直接用手掌在木板门上猛力的拍起来:“砰!砰!砰!”村子里安静极了,此刻四周出现了回音,盘旋在房子四周再到上空。
“砰~砰~砰~连祈!!!”
他又大叫了一声,门“轰”的一声被打开了,一个身材高大壮实的年轻小伙子出现在他眼前,睡意朦胧,长得分外干净,浓密的眉毛,尖挺的鼻梁,光洁的额头,模样有点像外国人,完全不似眼前这个臃肿老态的父亲。
许是无缘无故被吵醒,又或是见来人是他,一股压不住的怒火分毫没有克制的冒了出来,开门就吼道:大晚上的自己睡不着就来吵别人是吧?
王豁一听急了,慌忙解释道:“不是啊,说出来可能你不会相信,但还是想试一下,刚刚王婆婆告诉我要转运的话需要在正月初一之前给自己找个老婆,而且那个人就在周围,还有今天一天,现在已经快凌晨一点了,你帮我想想办法吧!”他轻声而急促的说着,仿佛是一件机密且丑陋的事情,千万不可让外人知道。
王连祈一听瞬间火气就来了,眼神不再模糊,像头被唤醒的狮子一般,饱含怒火的吼道:“你到底有没有心啊,不知道我妈和姥爷是怎么去世的吗,但凡你还有点人性也不该大晚上的跑来和我说这些话,像你这样的人,竟然还想过好日子?”
未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