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小，不知道什么是志向，到现在，还茫然不知。
不知不觉间，上班已二十多年了，好多和我一起“鲤鱼跳农门”的同学朋友，都已经完成了“农村包围城市”的战略目标，甚至有些都已走向大都市发展去了。而我，还走着万里长征之路，从农村走向农村，我估计，这辈子，我是等不到胜利会师的那天了。
当初调离第一个单位时，老高说我调到了西川的一个小山村，我心里一万个不满意，真不知道从小山村走出来的自己为何瞧不起小山村，老高给我说:“踏踏实实把你的老师当去，你还想做什么？”
我是在一直踏踏实实当我的老师，但我就想有一个更高更好的平台，不是都说平台很重要嘛。看着读书时读不过我的同学，人家在城里小学教书，经常拿第一，为何我觉得还算优秀的自己，就永远比不过人家呢？心有不甘。
我也想骄傲地说，我教过的哪个学生，考上了某所名牌大学，我带过的哪个学生，人家出国留学了。可我总在理发店碰到理发的学生，小饭馆遇到端盘子的学生，大街上见到抱孩子的村妇学生……
有一天豆豆班主任问我“听说某某某是你教过的学生”，我眼里一下子有了光，嗯，某某某在高中一直名列前茅，她的目标大学是清华。可这样的学生，我带过的有几人呢？屈指可数。
别说带多少能定目标为清华的学生了，能带些全部上完高中课程的学生，对我来说已实属不易。农村孩子，太多的留守儿童，太多的单亲儿童。从他们眼里看到的，不是对知识渴求的目光，而是渴望老师关注的目光。
很幸运，我没抛弃他们，从踏上讲坛，我一直俯下身子走近他们，寄个鞋带，削支铅笔，扎个小辫。很幸运，他们也没忘记我，端盘子的某某某看见我就笑着叫安老师，理发店的某某某总从亲戚同事跟前问我现在哪。很幸运，他们还常来看我，一米八几的大小伙还和当年一样调皮，视频电话聊天总有说不完的话题，逢年过节的祝福短信可比奖章珍贵……
二十多年，我和很多扎根农村的老师一样，磨掉了青春，麻木了感情，我们总想着逃离，逃离农村，逃离学生，逃离我们曾经的初衷。我今天拿一个高尚的“扎根”一词来掩饰自己的不努力，不忠诚。
当人问我在哪儿上班时，我总犹犹豫豫、含含糊糊地不想说清，因为我觉得我们学校太不起眼，甚至可以说是差劲。别人也总是说“你们那学校，别那么认真！”“你们的学生哪有几个攒劲的”……多年的职业倦怠感，再加这种落差带来的失落感，让我更找不到方向，虽然还是一如既然地瞎认真着。
谁知道，救赎我的，却是自己教的一篇课文——《这条小鱼在乎》，一个小男孩抢救困在浅滩上的小鱼时，有人问他:“那么多小鱼，你怎么救得过来？有谁会在乎呢？”小男孩一边拾起一条鱼扔进大海，一边回答说:“这条小鱼在乎！这条在乎，这条也在乎，还有这一条，这一条……”
相对于城区孩子，农村孩子更需要老师的帮助。他们缺乏自信，需要老师的鼓励与认可；他们缺少关爱，老师的一个笑一下抚摸弥足珍贵；他们缺失方向，我们教他们少走弯路。可能，我们教不出太多成绩优异的学生，但我们让社会上的不良少年减少了许多。在孩子的人生路上，成才没有成人更重要。
锦上添花的人未必记得，但雪中送炭的人刻骨铭心。我再也不会瞧不起农村孩子了，也不嫌弃农村教育了。未必只有山顶和远方有风景，在幽静的深山，“苔花如米小，也学牡丹开”，我再不会觉得没人在乎我们了，因为，这条条小鱼，他们，都在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