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重声明：文章系原创首发，文责自负。
————————
谢岩第一次近距离看这位年轻的当朝太后，她不到三十岁的脸庞上，既有精干的朝气，又有老练的静气，一双凤目直视依然气度娴雅的谢太傅。
那目光让身为长者的谢岩产生了一丝不安，他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响：“太后如今大权在握，罪臣引颈待戮，何须多言。”
“因为你痴。”陆太后缓步走近，“你以为颜家倒了，谢家就能独揽兵权？你以为用北魏奸细的罪名除掉颜太师，就能掩盖你私通敌国的证据？谢太傅不曾睁眼看当今天下，不知道今夕何夕，难怪南辕北辙。”
“哈哈哈哈……我若是痴人说梦，你则是无根之絮，不过侥幸做了太后，到头来也难免竹篮打水一场空。”谢岩大笑。
陆太后的声音里依然听不出喜怒：“谢太傅聪明一世，也不过是走不出家族恩怨的可怜人。”她俯视谢岩：“你太脆弱了，你的女儿远胜于你。”
陆太后走之前说，我不会杀你，我会让你亲眼看到你所谋划的一切尽数失败。
谢岩下狱后，谢府上下一干人等被仔细搜查，其间张管事和虎儿被捕归案，一些庄客也相继被拖走。搜查持续十余天后，太后降旨，谢岩一案与北魏暗卫勾连，谢府其余人等循律听勘。禁军撤防那日，领头校尉将大门封条撕开，惊飞的灰雀，撞落了东跨院的紫藤花架，当最后一名禁卫的甲叶声消失在朱雀大街，颜氏正用螺子黛描画眉峰，镜中映出了鬓角凤钗。
又是一个宁静的清晨，谢芸坐在廊下发呆。阳光透过谢府的雕花窗棂，在青砖上投下铜钱状的光斑，一只蜜蜂钻进枝叶茂盛的海棠树，岸边新抽的柳丝垂入水中，在风中摇曳生姿，池中红鲤跃出水面，打破一池平静，碎成千万片，水面上漂着新落的梧桐絮，随着水纹晃动。
颜氏的脚步声从月洞门传来，她换了身石青色袍子，手里拿了个木匣子，发髻梳得一丝不苟，鬓边凤钗在春阳下闪着光。“这里都是些书契账簿，你闲来无事帮我好好清查一番。”颜氏从袖中取出柔夫人的步摇，“这支步摇你派人拿去给谢岩吧。”
谢芸口里应着，望着墙外天空，远处太学院的钟声响了。自从密道一别，便没有见过王羽，只听说太后格外关心，太医精心救治，但他仍卧病在床。
太后寝宫外，谢芸又跪在那熟悉的金砖上：“太后急召，臣女不胜惶恐。家父犯滔天之罪，臣女深感有负皇恩，更祈太后降下懿旨，明示训诫。”
“谢女史，你近前来。”陆太后威严的声音从殿内响起。谢芸屈膝向前，跪在门内。陆太后说：“合肥边情焦灼，纵然有京口援军，依然僵持不下。谢女史可有破敌良策？谢岩通敌一事罪不可恕，但你若能解合肥之困，哀家就算你将功折罪。”
谢芸只是跪着埋头不语。
“怎么，谢女史已经江郎才尽了？”陆太后语气中满是失望。
“太后恕罪，臣女突逢变故，心力交瘁，已觉神思枯竭，加之家父通敌北魏，此等军国大事不宜置喙，恐令朝中非议，有损凤仪。”谢芸言辞铿锵中透露着决绝。
陆太后看着谢芸头上的素银簪子，语气柔和了一些：“让你大义灭亲乃至家门破碎，不是我的本意。”她威严的脸上罕见流露出一丝温柔神色：“我乃寒门庶族出身，父辈不曾庇佑，夫君不曾恩宠，天子非我骨肉。颜弘渊谢岩他们扶我上位，不过是把我当作傀儡，我这太后之位朝中非议不断，所谓凤仪更是子虚乌有。我无父，无夫，无儿，国家存亡与我有何干系？但无私才能大公，我才是那力挽狂澜之人。现在，你也可以是力挽狂澜之人。”
谢芸听到此处，猛地抬起头来。陆太后那锐利的凤目正望着她：“我从不会看错人，谢女史绝非等闲之辈，也不是轻易放弃之人。”
谢芸只感到一股暖意涌至眼底，胸中顿时热血沸腾：“太后容禀，破合肥之困需要三步。请太后即刻命合肥守军依托淝水、巢湖布防，利用河道分割北魏骑兵冲锋路线，发动民众焚烧合肥周边粮草、填埋水井，迫使北魏分兵掠粮，这一步是为了化整为零。然后，发动谢家的北境流民化装成北魏难民混入北魏大营散布流言，同时联络鲜卑部族，诱其袭击北魏侧翼平城制造后院起火假象，这一步是为了扰乱北魏军心。”她双手抱拳：“最关键的一步，命一忠勇之士率领一支精兵，沿淮河西进，直扑北魏在寿春的粮运枢纽，会同京口军雷霆反攻。”
“妙啊！”陆太后不禁赞叹，“这一忠勇之士，你可有推荐？”
谢芸心跳如鼓，猛地叩首：“谢某不才，愿赴寿春，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好！谢女史，我命你率我建康军中骁勇者，即刻启程发兵寿春，同时赐你临机专断之权，遇抗命将领可先斩后奏。朝中非议由我应对，凡议和者以叛国论处。”
谢芸叩首谢恩，就要退下时，突然想到了什么，迟疑之下终于开口：“太后，我想借一人作幕僚军师，太学院门生王羽。”
“他啊，不就是兵部侍郎王全之子吗？王侍郎可是个老古板，我都拿他没办法。他可宝贵自己这个儿子了。”陆太后眨了眨眼，“不过看在谢女史的面子上，我怎么都要试一试。毕竟他是你的如意郎君嘛！”
建元三年初夏，夕阳之下山河壮丽。大军在建康城门集结，谢芸与王羽立于马上，只见军容整肃，整装待发。太后为军队壮行，为之三爵：“谢芸，这一战对于你我均事关生死，只能成功，不许失败。待你得胜归来，我便封你作女相，你与我共同拯救这天下。”
（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