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矣村是以打渔为生的村子。从我记忆开始起,便生活在了有着潮咸海风的村庄,而伴随着这大海油然而生的是我对这大海的恐惧。大海的诡异莫测,就连那一缕清凉的海水拂过脚踝都会令我惊惧不已。姐姐对我笑说,虞言啊,这便是我们的命。
何为命?我不解,注定此生被困在这记忆之地?而当我用注定这个口吻的时候,这是不是就是我姐姐口中的命?然而,十四岁年幼的我又怎会知道所有故事的起承转合。
坐在远离海边十几米的礁石上。姐姐说,这礁石是一年前涨潮被海水送上来的。就好像是为了怕大海的你而迎送来的。姐姐说这句话的时候有不自觉的哀伤,眼神恍惚仿佛穿过亿万年的光年直望向过去的种种。
而我却在意着她那句“一年之前”一年之前是多久以前?我却一直没有记忆。
我百无聊赖的摇晃着腿。有只手轻轻搭在我的肩上,我习惯性的向右看去。隔着厚厚的纱布,我却什么也看不见。哦,对了,我忘了诉说。我的右眼是看不见的。一直蒙着极厚的白纱布,甚至于炎热的夏日,我也从未取下来过。可为什么我还会习惯的向右看去呢?我依旧什么也不知道。就正如我不知我的记忆是从何时开始的一般。
“虞言,你在看什么?”是姐姐温柔的声音。姐姐虞清一直是一个这样温婉的人。
“远方吧,我不知道呢”我嘻嘻一笑。
她抚了抚我的头“你这不是怕大海么?”
“是啊,但我喜欢吹海风,就好像母亲一样温柔”这话不假,我害怕大海,但也正如我深爱着这大海一样。
她叹口气,捧起我的脸“虞言啊虞言,这便是我们的命”
我不知道为何她又要谈到命,我不解地抬眼望她,但姐姐似乎无意解释自己所说。她拉着我的手“走吧虞言,我们回家吃饭”
我晃了晃脑袋,命什么的根本不适合十四岁的我去想的。拉着姐姐的手跳下礁石嬉笑着“我早就饿啦,今天我要吃两碗饭~!”
姐姐笑笑,拉着我背对着夕阳远离那一片冗长的海岸线。
天空是血红色的,大海是深幽的。它们相互碰撞。在我的背后,彼此撕咬吞噬对方的颜色。
我一直不会懂。命运到底是从何处起不动声色地带我们走向另一条路。即便是现在已死的我,已熟知后面的所有故事的我。也依旧无以为答。
黑夜笼罩整片大海。凉夜,我从未想过竟会在这样冰冷的夜晚下遇见你这样一个冰冷的少年。夹带着远方陌生而又新鲜的气息,就毫无顾忌地闯进我的世界。
凉夜,但你一直爱着的,却是我的姐姐。
我一直在想若是那时的我知道今后所有的故事,我是否会选择走上另一条道路。选择走上没有你,凉夜,没有姐姐的路。我所做的一切都只是懦弱的面对。而我唯一做过直面的事情就是了解自己的姓名。但却也把痛苦毫不留情的给了姐姐。我终还是个懦弱的人,我终无法完美而终。
但凉夜你又如何?你和我是同样的人吧,所以最后我们都是死了的。
我想我是永远也不会忘,遇上你的那个晚上,月光如水,轻柔摇曳。
晚上的海边村里人是禁止来的。他们说晚上的海边是不安宁的。而我却又是恰巧不信这些的,但我的恰巧便是一切的开端。
躺在床上,听着海水偶尔拍打海岸的声音。仿佛是大海这只怪兽寂寥的低鸣。趴在枕头上看向窗外清冷的夜晚,就像是受到蛊惑一般,我踢开被子,踮着脚,一步一步,推开门。看着姐姐的屋子亮着微弱的灯,半掩着。我提起遮掩到脚踝的白纱裙,轻盈的从姐姐门前走过,飞奔出门而去。
出了门便在村里跑起来,我赤着脚丫,踩在沙与石子混合的大地上。有一两只流浪的黑猫在角落里冷眼看着异常狂喜的我。它们随后慵懒的起身,将柔软的身躯拉得直直。然后它们轻巧的从这有着零星碎石的土地上走过。看起来像极了踩着黑夜的轮廓,然后走到另一个角落蜷缩睡下。我在原地转了一个身,白纱裙便在空中划出一个优雅的弧线。看着万家灯火一盏一盏地熄灭,便借着月光走向了海边。
延伸向海岸的路在月夜下变得冗长,大海褪去了白日里的张狂。安静成了一副我不曾见过的模样。温柔又危险,这简直像极了你,凉夜。
大海深邃辽远,一眼望去和远方的黑暗默契的融合在了一起。我不敢离海边太近,只好坐在白日的那个礁石上。我听见从右方的黑暗中传来了响动,凝神看去,一个少年背着绿色的行囊,冷淡的面孔与这黑夜和大海交织。这便是我第一次遇见你的时候。其实细而讲来这还并不算一次正式的见面。这只算是我们记忆之中的交错而过,但从这时起,命运便为所有的故事埋好伏笔。多么神奇。
我正想跳下礁石,衣领却被人抓住。虽然黑夜之中无法辨认出是谁。但那种熟悉的感觉就像冥冥之中刻入灵魂的。最亲密的人无论期间,她们相隔多久。只遥远一站在那,便知道那就是我要寻的人。而这世界上我最熟悉的人莫过于你了,我的姐姐,虞清。
“虞言!为什么你不在房内,却到这里来了?!”姐姐的声音听起来似是有怒气。但我忍了许久,终还是掩嘴笑了出来。我亲爱的姐姐,怒气或许从来都不属于你的,那种令人躁动的火焰在你身上怎么看也只是故意的妄作。温柔才是你最真实的面孔。
我指了指那少年方才站的地方“我在那里看见一个少年也”
姐姐虞清顺着我指的地方看去。我感觉到她捏在我衣领上的手指在轻微的颤抖,她说“哪里…哪有什么人!和我回去吧~”她一如往昔一般拉着我的手。我抬头看去,那里果然是没有人的了。我撇了撇嘴,便牵着姐姐的手缓缓往回走去。
“姐姐,你的手在抖”我仰起头看着她,喃道。
“那是因为天有些冷了”她的眼神看向远方,脸上没有丝毫表情。那时的我还不能够注意到这些细枝末节。而现在死了的我,再想起这些来时,才发现姐姐竟是连撒谎也是牵强的。
我那亲爱的姐姐。
Tbc.苏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