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道道老
清晨入古寺,初日照高林。
曲径通幽处,禅房花木深。
山光悦鸟性,潭影空人心。
蝉噪林愈静,鸟鸣山更幽
深山一座幽静的古寺,院外苍松翠柏,庄严屹立。院内庭院深深,悠然宁静。
她穿一身简单的粗布僧袍,一头浓密的青丝随着她的出家,也像凡尘俗事一样,被她抛却而不见了踪迹。即使这样,也难以掩盖她秀丽的风姿。一双大眼睛清澈明亮,透出善良的光芒。皮肤白净细腻,岁月并没有留下太多的痕迹,只透出一片祥和。
现在,她已经一心向佛,心无杂念,心中存在的只有宁静。早晨起来,就开始做早课,木鱼声声,经声朗朗,整个大殿回荡的是空灵的佛经声声。白天,她会和寺中的姐妹以及师父、师太们,一起清洁打扫,下地劳动,伺弄花草。晚上研讨经书,过着规律的起居生活。
这一天,她正在自己的房间歇息,小师妹妙春急忙起来。“师姐,师父叫你。”
我她随师妹来到会客室,见过师父。师父说:“悟空,外面有一位先生,指名要见你。”她问道:“什么人?”师父说:“他说叫贾云。”
听了这个名字,她平静的心忽起波澜,红尘往事像放电影一样,在她的脑海里闪回起来。
她的大学生活是快乐的,而且是幸福的。因为,她碰到贾云。
那时候,她满怀激情,努力地学习,同时,还参加了学生会,积极地参加相关的活动。就是在学生会里面,她常常和贾云一起活动。
贾云一米八的个子,身材挺拔,不胖不瘦。一双大眼睛炯炯有神。浓密的黑发,留着寸长的平头。他学习很好,每学期都拿奖学金。他又是学生会的积极分子,各种活动总能看到他的身影。参加演讲比赛时,他侃侃而谈,表现很好,获得前三名。每天下午如果没有事情时,他就会和一些同学去打篮球。她很喜欢运动场上贾云矫健的身影,他擅长远投,总是作后卫,球到了他的手里,保证没有跑,总是一个点射,准确进篮筐。还有他那健步一跃抢篮球的动作,在她眼里,有着金属的光泽。
他很关心同学,人很随和。一天早上,同学张勇早上跟同舍同学说他动不了了。张勇平时就非常爱开玩笑,这次同舍同学又以为他在开玩笑,没人理他,大家都去上课了。贾云从他们宿舍前面过,看到门半开着,往里把头,发现张勇一个人躺在床上。他觉得很奇怪,问他怎么了。他告诉贾云,自己起不来了。贾云一看不好,帮着张勇穿上衣服,课也没上,背上张勇匆匆跑去医务室。医务室一看情况不好,立即打110,送他去大医院抢救了。因为抢救及时,得以救治。据大夫说,再晚半小时,人就救不了了。
随着接触的增多,她发现,他是一个热心肠,有担当,责任感很强的人。在学生会活动中,他也很照顾女生,总是抢着把体力活干了。在男生们中间,他做事讲义气,很有威望。每次打篮球,一呼百应,很多人参加。在女生们中间,大家谈论起他来,也是赞赏不已。一个女孩子,可能首先会因为一个人的外在,对这个人产生好感。而最根本的,还是他做的事,他的性情起了作用。他的所作所为,都让她对他产生了好感,暗生情愫。
贾云对她也是有心,在一起活动的时候,每当她不经意地回头,总能看到他炽热的眼神。她很难忘记那一个晚上,他让同宿舍的女孩子给她捎信,说他在操场边上那颗樱花树下等她,说有事跟她说,她的心立马小鹿乱撞。急忙打扮好,来到操场。远远的,看他低着头,来回踱步,帅气的脸上看起来有期盼,也有点紧张。她有何尝不是?她迎着他,轻轻地走过去。
他看到她,眼睛亮了。他告诉她,学生会搞活动用的牌子弄好了,他想让她和他一起去看看。
他们并排走向马路对过,他担心地牵着她的手。她很顺从地让他握着手。过了马路,她想抽出手,却感觉他握住不放,她看了看他,任他握着手继续走。
她把他们的情况跟父母说了。因为她的大学和她家在一个城市,父母让她星期天领贾云回家来吃顿便饭,借机看看小伙子怎么样。
吃饭的时候,父亲问了贾云家里的情况。他很老实地做了回答。贾云家在农村,他是老大,下面还有两个妹妹,尚在读书。父母都在家里种地,老实的庄稼人。父母听了当时没说什么。然后在她回家时,父母劝她不要与他结婚。父亲说,小伙子倒是看着不错。可是和这种家庭条件的人结婚,将来负担会比较重,特别是他父母将来的养老,都会对她婚后的生活来说会带来负担。所以他们劝她,“婚姻是一个人一辈子的事,不能凭一时的感情用事,应该慎重考虑。”
只从她认定了贾云,她的心里就再也容不下别人了。她才不管他家庭怎么样。她坚定地对父母说:“我就认定他了。我们两个都是有手有脚,会努力工作。我相信我们是饿不着的。我喜欢他,除了他,我这辈子就不再嫁人了!”
父母再三劝说,她一口咬定非贾云不嫁,最后父母看她态度坚决,不禁叹气,“这傻孩子。”从她身上,想起来自己年轻的时候。最终他们同意了她的意见,答应他俩的关系。她心里的石头终于落了地,感到无比的快乐,仿佛幸福在向她招手。她走在校园里,微风送来月季花的暗香,举目向四周望去,各种颜色的花儿分外妖娆,在风中向她点头示意,仿佛也为她欣慰。多么美好的一天啊!
临近毕业,因为父母所有的单位是很不错的企业,条件比较好,而她又是本科大学生,本厂子弟,符合进厂的条件,顺利进了父母所有的企业。贾云就没这么容易了,她又求父亲去找找关系,把贾云也招进来。父亲虽然有些犹豫,但看女儿恳切的表情,叹了口气,还是去找了相关的人帮忙了。使贾云得以顺利进厂。
上班不久,父母便给她们举行了婚礼。单位也根据条件,分给她们一套两室一厅的房子住。虽然不大,她们布置得很温馨。小小的家冲满了爱。很快,她们的结晶,一对双胞胎儿子小宝和小贝也来到了生活中。
贾云进厂后工作努力,很快崭露头角。不久就被提拔为维修车间的主任。每天下班后,他会帮她照顾孩子,做家务。周末,她们会带着孩子们去公园玩,或者去孩子们喜欢的动物园。不得不说,他是一个称职的好丈夫,好父亲。下班一见到孩子们,他们就会伸出小手,像两只雏鸟,争着让爸爸抱。他会把一个个举过头顶,“举高高”。孩子们高兴地发出可爱的笑声。他们两个享受着孩子们的快乐,互相温柔地对望一眼,会心地笑。听着这笑声,看着老公的笑容,她感到心里溢满了爱。这一刻,她简直要融化在幸福中了。这世界,所谓的幸福不会更多了。
如果没有后来的变故该多好,她们一家人幸福地在一起,过着温暖而平静的生活。
这一切被一件事情打破了。
当时兴起一股下海的热潮。大学校友张勇的父亲拿出十万块钱给他,告诉儿子,“我给你这十万,你就去海里随便游泳练练手吧。输了,就当我给你学费,赢了就可挣钱。反正我都不觉得亏。”那时的十万比现在的一百万都实用,当时可是个不小的数目。
他一个人觉得不够,他需要一个值得依赖的搭档。这时他想起来好友贾云。他给贾云打电话,极力邀请他和他一起去下海。他说:“你来吧,你不来我还真没有勇气干。你不用出钱,只要你人来就行。咱俩一起创业,我让你当二把手。”
贾云有点舍不得她和孩子们,虽然现在的社会,不再是“十亩地,一头牛,老婆孩子热炕头”,温馨的家庭生活,可爱的孩子,贤惠的妻子,一切都让他留恋。再说,他们两个上班,虽然不能说小康,却也生活安定,他们不愿轻易改变。所以开始,他们都不同意。架不住张勇再说劝说,讲各种有利条件,再加上老友的依赖,这世间有什么比依赖更让人动心的?终于贾云的心雀跃起来。他和她商量,觉得这对他也许是一个好机会,他想去闯一下,看自己到底有多大能量。当然他不会孤注一掷,他们得想个万全之策。为了安全起见,她的工作应该保留,好有后路。再就是孩子们和她在单位,离她的父母近,也好有个照应,这样他才放心去搏。
他说:“只是这样就辛苦你了。”她非常舍不得他去,他还没离开,她只是想一想他要离开,心里已经感到空落落的。看他的神情,她也知道他也很舍不得走。但她明白,男人对事业看得很重。她留下他的人,他的心却已经下海去了。这次她若坚持不让他去,以后也许会成为他的心结。既然爱他,就不能成为他前进路上的绊脚石。而且她也绝不愿意将来因为这个被贾云埋怨。所以虽然她一百个不情愿,最终同意他去。
临走,她心里难受得很,仿佛他这一去,就永远回不来了。但又不想让他看出来。她给他仔细地收拾着随行物品,一遍又一遍地嘱咐他,一个人在外面,要注意吃饭、休息,不要太拼命了。不行就回来,家里人永远等着你。说着说着眼就红了,赶紧低下头,不让他看见她的眼泪。他也不忍心,拥抱着她。她伏在他的胸口,享受这最后的安全感。
列车开动了,他从窗玻璃看着她,挥舞着手臂。她也跟着车跑,列车越来越快,终于无情地把她甩在后面,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留下了她的人,却带走了她的心。他从车窗向外望,伤感地欣赏着变动的景色,不久他的心就被未知的世界占满,将她和孩子们挤出原有的空间。
只有她的心紧抓住他不放,虽然孩子们在她身边,照顾他们让她分了心,冲淡了她的思念之情。每天送他们上学、放学,给他们做饭,自己还要上班,这一切让她很忙碌,减少了思念的痛苦的时间。贾云也是每天打电话来,让她的心里安定了许多。
他们开了公司,张勇也遵守诺言,让贾云做了二把手,帮着张勇跑各种业务。张勇跟贾云认真分析了当下的形势,张勇说:“现在政策刚放宽,各种政策没有跟上,比较好干。趁此下海,是个好时机。咱哥儿俩正好可大干一场。”一双有力的大手因信任紧紧握在一起。公司很快走上了正规,产品也比较红火,一度成了一个小有名气的牌子,产品远销国内各个城市,甚至来到她的城市。说起来她很欣慰,自豪地跟朋友们介绍并推荐这个公司的产品。这样过了几年,政策各方面跟了上来,竞争也越来越激烈。公司在竞争中开始走下坡路。贾云他们虽然更加努力与奔波,也没能力挽狂澜,眼看着公司走上了颓势。
张勇一看形势不好,果断关闭了企业以求止损。他跟贾云说:“我累了,想家了,我要回家去。这些年舍着老婆孩子,也该回到她们身边去了。你怎么办?”贾云想了想,“回原单位回不去了,那边的工作机会也没有这边多,我在这里比较熟悉了,我还是在这边找个单位要容易些。”一对老友就这样分道扬镳。张勇便托爸爸的关系,进了政府部分,又过起了朝九晚五的生活。贾云却是在南方历练多年,各方面能力很强了,加之他对南方熟悉了。公司关闭后,直接应聘到南方一个公司,做起了高级主管,照样在新的单位干得顺风顺水。
毕竟这些年,贾云总是跑业务到处奔波,没有固定下来。孩子们一直跟她生活上学。应聘到南方的城市以后,担心孩子们转学不适应,还有她的工作干得好好的,不是说动就能动,他们还是过着分居的生活,没能一家团聚。
那些年他们居少离多,一直靠着电话联系,贾云甚至忙得没有节假日。贾云在外面到处奔波,她在家里和孩子们一起生活。照顾孩子就四个字,说起来很容易。过来人都明白,酸甜苦辣心中自知。你辛辛苦苦刚收拾好的屋子,不一会他们就给弄得乱七八糟。有时,你工作辛苦了一天,晚上在家里很想静静,却是一会儿这个哭了,那个叫了,家里鸡飞狗跳。夜里,累得好想美美睡一觉,却不断地被惊醒,只还闭着眼睛起来照顾孩子们。有时看着孩子哭,自己是如此的烦躁,也想跟着他们哭。但她心里始终有一个信念,丈夫在外面辛苦奔波,她在后方应该保持安定,这样他才会没有后顾之忧。所以每次贾云打电话回家,她都是笑着告诉他,“家里很好,没事,有我呢,放心在外面努力吧。”
特别是每一次短暂相聚后的分离,舍不得他走还得放他走,心里的痛苦,难以言说。好在还有希望,他还会回来,只是需要等待。盼望相聚让人感到甜蜜,害怕分离又让她痛苦,她总是在这之间游走。不论怎么样,毕竟他们往前的生活还有希望在等着。她总是这样想着、努力着、期盼着,向往着。
这样熬着,一晃多年。小宝和小贝都上了中学。
这天,贾云回来了。没有了往日回来的笑脸,脸上是严肃的表情。她一开始以为他路上很累,也没多想。晚上孩子们睡觉后,他拿出一份表格,上面赫然写着“离婚协议书”。她本来是微笑着,看到这张纸,一下子有点不明白,怀疑地直视着贾云的眼睛:“你开玩笑吧?”贾云回答:“这是真的,我想离婚。”她一下子傻了,怎么回事?她的大脑一片空白,失去了思索能力。应该是脸色也变了,因为他紧张地问:“你没事吧?”并赶紧过来扶她,她自己坐在了床上,甩开了他的手。过了好半天,她的大脑才能够运转。
此时,她的心被撕成了碎片,痛得难以呼吸。她用手按住心口,觉得自己的血在沸腾,向身体的各个方面横冲直闯。头皮上的血管好像要爆裂了,鼓涨着感到发疼。她的世界仿佛发生了九级大地震,一切都在坍塌,尘土飞扬。她被碎块裹挟着,周围一片混沌,氧气不够,她呼吸困难。又仿佛发生了海啸,巨浪滔天,通天的浪头,不要命地向她压来,让她无处可逃,晕头转向,这一切仿佛要把她压碎。这一切该让她如何承受?
这些年,她苦苦坚持着,现在贾云工作又稳定下来,实指望他们团聚有了希望,没想到却是如此的结局。她一直是如此的信任自己的丈夫,一直在努力搞好后勤,让他能安心工作。有时,孩子病了,她几天都睡不好觉,也不忍心让他知道。这就是她努力带来的结果么?一想到这些,各种委曲的情绪涌上心头。她双手捂脸,哭了。
此时贾云没在身边看着她,“他已经不关心、不在乎我了!”她想到。她哭了好一会儿,又生气地想道,“我知道他很优秀,他本来就是一个很优秀的人。而且历练越多,越有成熟的魅力。难以想象,不会有喜欢他的女人。但我一直无条件地信任他,从来没想过他会经受不住诱惑,因为我认为我们是真心相爱。我也很优秀啊,也有各种诱惑,也有人会喜欢自己,然而我除了他,心里不会有其他人。他为什么不能像我一样,能坚持下来? ”想到这里,自己又委曲地哭了。
她到现在还深深地爱着他,以前分离,还会有相聚的机会,这次分手,再也没有机会了。现在对他,她是又爱又恨。爱之深,恨之切。她深深的迷惑着:当初两个人是那么地相爱,这么多年也一直相爱的他们,竟然抗不过一个他碰到的女人?不是说爱情会地老天荒吗?不是有海枯石烂的爱情吗?为什么他会变心?
贾云看起来也并不好受,她曾愤怒地质问他,“为了那个女人,竟然置我们多年的感情于不顾。”然后她又低声下气地问:“你不就是因为咱两地分居吗?那好,我和孩子都过去。我工作也不要了,过去重新找工作也行啊。”她心里说,两地分居也不是我愿意的,是当初他想的主意,怕经济上有后顾之忧。为什么现在后果让她来承担?他惭愧地低下头,然后又抬起来,不也直视她的眼睛,但态度是决绝的,他说,那个人已经怀孕了,已经回不去了。他思虑再三,觉得那人比较软弱,离开他她就可能活不下去,他得对她负起责任。不像她,一直这么坚强,他相信她离了他一定会照样自己过得很好。
难道她一直在做的努力,不向他诉苦,不向他撒娇,只是为了让他能安心,都错了吗?表现得坚强是一个弥天大错么?其实她本人也很脆弱的好不好?她只是装得坚强好不好?她是想尽量做好后盾来着。她实际没有看起来那么坚强好不好?“是不是我当初不应该那么坚强?我如果当初坚持不让他去就不会有这样的结局?是不是我整天说我坚持不下去了,他就早会回来了?”但她知道,现在她说什么,应该也不管用了。他不会相信,也不愿相信了。
她知道,一切都是借口,一切都没用了,就是自己说爱他,她的爱还有用吗?他已经不爱自己了,她就是拖着他不放手,还有用吗?受折磨是相互的,同时受害的还会有孩子。但她已经累了,累得一点精神都没有了,她只想躺下来了。现实已经由不得她的意志,她能做的只有接受现实,只能选择放手。
最后两个孩子,一人一个,小宝跟爸爸走了。
她跟小贝生活。
她的心被抽走了一半,好一段时间,她提不起精神。走在外面,周围的景色都失去了色彩,到处都是灰蒙蒙的,她才明白,人悲伤过度,眼睛也失去分辨色彩的能力。她的世界变得没有了活力,她成了行尸走肉,只是在机械地上班、做着事情。有好久,她都不相信她已经永远失去了他,每天到了以往打电话的时间,就想给他打电话。她必须拿出离婚证书来,看着蓝色的小本,才能让她相信,她失去他了。这让她肝肠寸断,痛不欲生。
好在她还有小贝,为了小贝,她还得坚强活下去。小贝还得上学,她还得工作为他吃饭,为他交学费。她知道,她不能光为自己而活。
小贝很懂事,学习很努力,也很乖。看她流泪时,总是默默陪着她,为她擦眼泪,求她别哭。这一段时间,可能是担心与难过,他也瘦了。看着他便憔悴的脸,特别是有一次,她下班,他已经先回家来了,开开门,她看到小贝坐在那里,拿着他们的全家福,在抹眼泪。一看到她进来,赶紧转过头去,用手把眼泪抹干,再回过头后,冲着她笑。她醒了,重新振作起来,慢慢走出伤痛。
从此,小贝成了她的中心。每天她送小贝上学,每天接小贝放学,吃饭。看他晚上复习功课。小贝考了好成绩,她高兴地笑。小贝考试考得不好,她忧愁。她总是想办法把饭菜做得让小贝爱吃。小贝已经长得很高了,一米八多的大个儿,小贝在身边,她心里很踏实,他就是她的一片天了。
然而,到了孩子高考的时间了。贾云忽然打电话来,跟她商量,南方升学分数线低,要求让小贝到他的那边高考。她很不愿意。问了小贝的意见,小贝小心翼翼地说,“听同学们说,南方确实分数线比咱省低多了,在这边能上本科的分数,在那边有可能上个好本科。”然后他小心地看了她一眼。她不仅叹了口气,自己这一生怎么总是为了别人的前途,舍弃一些东西。但怎么也不能耽误了孩子的前途吧?她只好同意了小贝也去贾云那里。贾云便为小贝办了转学,让小贝去了他所在的城市。
她一个人守着空荡荡的屋子,她的心脏里面完全空了,感觉不到心的存在。她的世界又坍塌了一次,又地震了一次,又海啸了一次。只是这一次,她没了任何的指望了,只剩下她一个空空的躯壳,在这巨大的空间里,轻飘飘地,荡来荡云,像一个幽灵。
她百般思索。能怨谁呢,能怨社会的变化快?还是怨他变心?这么多年,他一个人闯荡,事业家庭来回跑,也不容易。她一个人带着俩儿子,还要上班,也不容易。开始的意图是好的,只是最后,偏离了方向。最后她想到,自己一开始是一个人,还年轻,以为找到爱,就会一辈子快快乐乐,幸福地在一起到永远。于是找到了爱情,两个人卿卿我我,恩恩爱爱,以为会永不变。然后,又添加了两个宝贝,幸福值满分。
后来,贾云变心,他走,小宝走,现在小贝也走了。她的爱也全部没了。这些年来,她追求爱情,追求幸福,她守护爱情,守护家,守护幸福,最后却是一切皆空。所谓的爱情,所谓的工作,所谓的家庭,什么都像尘埃,随风吹走。到如今,她仍然是一个人,一切都又回到了原点。“这就是我一直以来孜孜不倦,追求的人生吗?”想到这里,忽然醍醐灌顶。原来爱情就是一场空,人生到头来也是一场空啊。
她站在阳台上,茫然眺望远方,隔壁传来隐约的歌声:
雾里看花
雾里看花水中望月
你能分辨这变幻莫测的世界
涛走云飞花开花谢
……
借我借我一双慧眼吧
让我把这纷扰
看个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真真切切
这歌声让她听得痴了,忽然明白这尘世是她驾驭不了,还是躲开这纷扰吧。于是有了离开它的决心。
她给父母写了留言,放在她家的茶几上,用一个杯子压着,上面写道:“亲爱的父母,我现在感觉一切的努力皆无意义,人生原来一切皆空。好在还有妹妹陪伴你们,我走了,不要找我。小妹,以后就辛苦你陪伴父母了。”
她记起当年和贾云一起旅游时,来过一座寺庙,在那里,她的心无比的宁静,可以让人忘却俗世的烦恼。她曾经跟贾云说:“将来你若变心,我会来此出家。”当时,他笑着叉开话题,“你说什么傻话?”没想到,多年后,事实成真。毅然地,她离开了。
如今,贾云要求见她,她知道,他有可能只是觉得愧疚,觉得亏欠于她。实际上,她觉得他什么也不欠她的,世事的变迁,他只是她人生感悟的一个媒介而已。还是不要见了,他们缘分已经尽了,相见无益,还是一别两宽,各自相安为好。
师傅见她拒绝,爱怜地看了她一眼,仿佛明了。但她再一次确认:“悟空,你确定你真地不见吗?”她双手合十,“一切皆空,善哉!”
她想起了《红楼梦》的诗词:
“为官的,家业凋零,富贵的,金银散尽,有恩的,死里逃生,无情的,分明报应。欠命的,命已还,欠泪的,泪已尽……老来富贵也真侥幸。看破的,遁入空门,痴迷的,枉送了性命。好一似食尽鸟投林,落了片白茫茫大地真干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