鸡毛飞上天

图片来自网络

文/雪落青丝

01

这天我抱着孩子在村子里闲逛,走到一户农家门前,见水泥地上摊了一大片白色的鸡毛在晒。倏忽间一阵大风刮过,那轻薄一些的羽毛,像一只只白蝴蝶翩翩飞舞在空中。

猛然间忆起了小时候父亲跟我讲过的一些话。那些听起来有点稀奇古怪,仿佛有些道理又似乎哪里不对头的话,我戏谑地称它们为“父亲大人的名言名句”。

02

见我看书,父亲没走近就会说:“少不看水浒,老不看三国。”我迟钝地抬眼看看父亲,既不问个为什么也不跟他分辩,收回目光继续扎进书中去读我的。

父亲是鼓励我们读书的,他一生最遗憾的事情之一,就是自己上学太晚读书太少。因此,对待我们几个,他强烈地希望我们多读几年书,还常常下定决心说他和母亲就算砸锅卖铁也要让我们读书。

可关于读书,读什么书,我跟父亲从来没有做过任何沟通和交流,毕竟读书是一件相当私人的事情。

有时候,我的父亲又像个哲人一般,说些“来时路短去时路长”这样的话。我年纪尚轻,常常倏忽间就把他的感慨忘在了脑后。

然而有一句我却听得格外认真,记得也异常深刻,甚至我俩之间还有过一番讨论。时至今日,有时还会回味一下当年与父亲的那段对话。

此时嗅觉记忆也被调动了起来,于是我似乎又置身于燃烧鸡毛的糊焦味还有水煮鸡毛的腥臭味中了。

03

父亲说鸡的全身都是宝。当我听到这句话时,就迫不及待地追问父亲了。依稀记得自己仰着稚嫩的小脸一股咄咄逼人地样子问他,鸡身上除了肉可以吃以外,其他能有什么用。

就算是臭气熏天的鸡粪可以当肥料,那鸡毛又顶什么用,无非做成鸡毛掸子还有鸡毛毽子。噢,对了,电影里还做成了鸡毛信,可那些也算不上宝啊?

父亲耐心地听我自说自话,口若悬河。他只是微微笑笑,眼角处堆起一丝丝皱纹,眼睛里也立时布满了毫不掩饰的喜悦。

我终于回应了他的话,因此他可以好好的跟我讲课了。也许因为他享受孩子仰视他的样子,也许他想要成为女儿心目中的万事通。父亲与我说的是鸡毛的药用价值,这倒是我所不知道的。

04

父亲是个木匠,每日与各种工具打交道,锯子、斧子、锤子每一样都是利器。况且,父亲每日都要接触硬邦邦的木头,因此,他的手上总在不经意间出现大大小小的伤口。

父亲皮肤愈合能力极差,伤口不做处理不消几日就会发炎流脓。然而,他又太不注重这些小伤了。当然,艰难的日子也并没有给他对待自己细致一点的精力。因此,他还是常常忽略手上的伤口。

往往他都要经历碰伤,出血,皮肤流脓,再到缓缓愈合的漫长过程。别人三四天能好的,他偏要一个星期左右甚至更久。

偶然地,父亲发现烧焦的鸡毛敷在伤口处可以有效预防皮肤溃烂。因此,我的父亲就把开水煮好后晾干的鸡毛当做了治疗小创伤的良药。

我常见他蹲在地上,用打火机燃烧一根鸡毛,再用两根手指碾碎烧焦的灰烬,一点点涂抹进伤口里,之后,父亲手上的伤口处就变成了一个黑色的斑点,有时大有时小,那个斑点牢牢地附着在皮肤上,直到伤口愈合才脱落。

05

父亲对鸡毛有着莫大的好感,除了他自己亲身使用的经历,更源于我的妹妹脸被烫伤后治愈的过程。

那年,两岁的妹妹个子还没有写字台高。我的姐姐从外面上学回来,给她捡来一个草绿色的塑料水壶。

煤球炉子上的水开了,姐姐没做过多思考,就将滚烫的开水装进了清洗好的水壶里,随手将水壶放在了写字台上,并嘱咐我和妹妹等水凉了再动,转身就去做自己的作业了。

妹妹对那个水壶十分好奇,我也一样。唯一不同的是我懂得热水很烫,而姐姐又不让我俩碰,于是忍着好奇跑开去玩了。

姐姐做作业太认真了,半分没注意还不及写字台高的妹妹已经慢慢挨到了桌边,正踮起脚尖,尽量伸出双手去够那个没有盖子的水壶。

当小姑娘双手扳住水壶时,也正是那装满滚烫开水的塑料容器倾倒的一刻,顿时,开水浇了妹妹一脸。

哭声穿透屋顶飞到父亲耳中。做作业的姐姐也吓得魂飞魄散,意识到妹妹是被热水烫疼了才哭,她第一时间拿起桌上的抹布去擦妹妹烫伤的脸。

这一擦不要紧,脸上的一层皮都被擦下来了,妹妹的哭声顿时更加凄厉了。

及时赶来的父亲,盛怒之下随手提起一截有碗口那么粗的木头。姐姐见势不妙拔腿就跑,失去理智的父亲追在后面将木头狠狠掷向姐姐跑走的方向,木头追上姐姐的影子后掉落到地上,翻了四五个滚停下来,父亲也因脚下不稳一个趔趄跌倒在地。

妹妹的哭声还没止住,父亲跌跌撞撞起身去查看小女儿的伤情,毫无疑问脸被抹布擦过之后情况更加糟糕了。

自从妹妹的脸烫伤后,父亲的木工活也扔到了一边,他天天带妹妹去就医,每次回来都是眉头紧缩,唉声叹气。

妹妹十分懂事,央求父亲不要责怪长姐,她说脸被烫伤都是因为自己太过淘气,根本不是长姐的过错。每每听到这里,父亲就更心如刀绞。

一连几日家里的气氛都阴沉沉的。就在那一天,父亲载着妹妹回来时,心情貌似好了很多。他叫母亲赶紧去找些干净的鸡毛去煮,自己则伏在煤球炉子上精心熬制香油。

原来父亲在外面遇到一位退休的老大夫,老人家告诉父亲一个偏方,保证妹妹的脸不会留疤,而最重要的一味药就是鸡毛。

此后,父亲每天都用干净的鸡毛蘸了香油刷在妹妹被烫伤的脸上。渐渐地,渐渐地,伤口慢慢恢复了,直至一点疤痕都没留下。

至此,我的姐姐和父亲最终才走出了自责和怨恨的牢笼。

06

父亲眼中,小小的鸡毛不是没有用的东西,那根本就是治病的良方。因此,我家橱子里始终藏着一把干净的鸡毛。

我不通药理,也不晓得那位老大夫给父亲的偏方到底是出于什么原理。总之,父亲那抹过烧焦鸡毛的伤口不再溃疡流脓,烫伤了脸的妹妹没有留下一点疤痕。

鸡毛果真像父亲说的,是宝!而我对父亲的话也更加重视起来了。

如今,我时常觉得自己是个没用的人,可当看到小小的鸡毛也飞上了天时,一时间竟也释然了。

作者简介

简书ID:雪落青丝,微信名:yjzh0508(赵灵儿)。

一名特教老师、幼师,平时喜欢写写画画。一个努力认清方向,寻找自我,实现自我的写作者。写作,我一直在路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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