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舞蹈班,我待的时间不算太长,大约一年左右。五岁半,我就上小学了。我在舞蹈班有过演出,我特立独行的个性特别适合独舞。所以班里演出的时候,都是女同学们围着我跳,让我自己即兴表演。在舞蹈班的时候,还有一件事,我记得很清楚。我妈从小培养我看一些大约表现文艺复兴时期的欧美电影,我妈喜欢看顺带培养我一起看。电影里绅士见到淑女,总是称呼其女士,进而亲吻她们的手背。于是我以为这就是一种很自然的礼节,在舞蹈班遇到女同学我也学着这么干。结果亲了没几个手背,就被老师告家长了。
继父的家在七楼,社区叫做“苏眼井”。离家不远,就有个小公园,那里有口假井,也有假山,还有座诗人李白的白色石像。小时候我的玩伴不多,偶尔会去这个公园见见小学的同学。去公园,我一般会和同学一起玩角色扮演或者扮家家酒。那时候武侠片比较流行,我们一般都是扮演古装角色。印象中,我大概有两个比较要好的同学。一位男同学,名字叫张登;一位女同学,名字叫崔伟。我觉得他们的名字都蛮别致的。张登,张灯结彩。崔伟,这真的是一位女生的名字吗?张登的爸爸妈妈都会抽烟,是做生意的人,住在这个社区某单元一楼。去他家玩很方便。那时候很多人家里的电视,属于无线电视。也就是不需要向电视台缴费,自己弄个天线就可以接收信号。至于能收到的电视台,会比较少,清晰度不会太高,信号接收不会太稳定。而张登家,开通了有线电视。所谓的有线电视,就是会有一根电视信号线直接插在电视机上。因为需要按照一定周期付费给电视台,所以在当时并不是家家都会安装有线电视。张登家客厅的窗户,对着社区的主干人行道。只要他家在放电视,窗户上就会围着一帮小朋友。特别是在播放动画片或者一些香港台湾电视剧的时候,更是挤得厉害。我从小就不爱与人争跟人挤,人太多了,我就干脆去玩儿别的。往往在没人的时候,我会一个人趴在他家窗口跟着看一会儿有线电视,如果同学在,我还会顺便跟他聊会儿天。再后来,安装有线电视的家庭多了起来,我家也装了,趴窗户的情况也就少了。张登跟我玩得好,大概是因为我们都很爱玩电子游戏。那时候有红白机,也有街机,我们经常一起去玩。有次他来我家,爬上七楼找我出去玩。但是由于家里没有大人,只有保姆和我,我们都没钥匙,所以我出不去。我家在六楼到七楼之间设置了一扇铁门,我出于好玩,放荡不羁,在七楼向着铁门处尿尿,撒了他一身,他很生气地走了。我没有把这事儿放心上,我之所以能提起来,是因为很多年后再见面,他好像还记得,跟我说起过,大概是给他留下童年阴影了。
关于崔伟。她长相平平,不戴眼镜,短发,有点婴儿肥。小学她就看了很多书,不过大多不是一般小孩子会看的书。大概四五年级她就看了“四大名著”、“聊斋志异”、“鲁迅全集”之类的。我更喜欢跟她相处,很舒适。我们的友谊很纯洁,她算是我第一位有好感的女生。那时候,我经常去她家玩,也经常一起去小公园玩。玩过家家,我们会把小树枝摆成小火堆的样子,但不会去点火,那只是个道具。在我们离开的时候,她会很入戏地跟我说,你要小心啊。有时候我会在梦中意识到自己正在做梦,比如在梦里看到了一些很迷你的小人儿。于是我就知道这是个梦,我可能会在梦里试试我平时不敢做的事。我试过跳楼,试过跳井也试过强奸。我曾经在一个意识到自己是在做梦的梦里,想去找崔伟,可是我走在去她家的路上就发现,这个梦里,只有建筑物,一个人影都没。
我上小学的学校,叫做广场路小学。在这里我大概待到二年级的时候,我妈和继父就离婚了。正式离婚前,他们就经常吵架,打架。打架主要是我妈打他,继父当时五十来岁,我妈三十来,毕竟年轻气盛。我妈打得多了,继父偶尔也还手。场面最大的一次,是我妈拿着一把水果刀,扔向继父。继父被水果刀插了一个血窟窿,随即刀掉到了地上。继父被刀插到的那个瞬间,他“啊”了一声。我能感受到他的冷静与恐惧,还惨杂着绝望。若不是因为他们要离婚,我一直以为我的继父就是我的生父,叫他爸爸。直到他们要离婚了,我偷偷看了他们的结婚证,结婚时间是在我出生以后的很多年,而且大我妈二十岁,那时我才知道邹爸爸是继父。
继父是某建筑公司的总经理。九十年代初,还没有董事长一说,老板一般都被称之为总经理。他抽烟喝酒,好交朋友,喜欢下围棋,打麻将,经常回家很晚的原因就是跟朋友们下围棋和打麻将。他也常会带我和我妈下馆子或者吃宵夜,在物质消费上挺大方阔气。不会对我打骂,基本不管我。但是有一次很反常,也许是因为跟我妈吵架闹别扭了,他无处宣泄。借口说我学习不好,我确实一直都学习不好,绝对的学渣体质。他就把我养的猫,从七楼扔了下去。当时我在写作业,由于平时都被我妈打压的很厉害,我在家是不太敢说话的。第一次没摔死,过了很久,从未下过楼的猫自己从楼下爬上来。它一边上楼一边“喵喵”叫,叫声惊动了邻居,邻居说,如果不要了,就给他们养,可是小猫还是自己爬回家了。然后我继父故技重施,又扔了一次。这次应该是摔死了。我没有在第二天早上上学的时候看到它的尸体,我也没再看到它。后来我大概二十来岁的时候,还做梦回到过曾经住过的继父家,我当时就想着为了小猫咪复仇,但是梦中的那个房子里,没人。
我现在能理解他,他应该当时跟我妈的性生活不是太愉快,要是性生活和谐,他不至于这样。小时候,我也确确实实地听过他们做爱时发出的声音,但是我没看到。在晚上,隔着门,透过门上的玻璃看到他们的房间里是开着灯的。听到我妈有节奏的。“啊。啊。啊。”第二天我问我妈。爸爸昨晚是不是压在你身上?他们俩都面露难色,有些不自在,问我是不是看到了。我说没有看到,但听着像是这样。除了摔死了我养的猫,邹爸爸也算是一个好男人。偶尔打牌输点钱,那也是他自己赚的。赌钱打牌,继续进过拘留所,回家的时候还剃着光头。他赌瘾还算是有点大,曾经打麻将回家太晚,经常性太晚。有次就被我妈反锁在屋外,结果我邹爸爸很man地徒脚踹开门。第二天我起床看到,木头门碎了一地。我妈在当时大概也有喜欢的小哥哥。我忘了他的名字,也不知道他们之间发生过什么。那位哥哥的自行车是公路赛车,轮子很细,车头把手犹如羊角,我妈当时特意指着车头给我介绍。他们俩一起在我们家里放着音乐跳舞,说是这个小哥哥教我妈跳舞。那段时间他们俩经常在家里见面,他们见面的时候,继父不在。有天,我妈突然跟我说。你是不是把某某哥哥来家里的事情跟别人说了?我说没有。是真的没有,我才不会管这些事。何况。我以为那根本不是什么事儿。直到今天才想起来,可能是有点事。
我妈和第一任先生离婚的时候,我还太小。和第二任先生离婚,我几乎是目睹全程。我妈从海南兵团下放回湖南,本来是当时一家国企工厂的工人。那时社会主义之初的中国大陆,成年人不是军人就是工人。而继父,是少有的建筑工程师,自己开公司,这使得我们当时衣食无忧,生活富足。可能我妈从小生活简朴,她教育我,不好好学习,就要去挤火车,排队买火车票。如今固然是已经不需要排队买火车票了,网上买票即可。现在坐火车也都是按照座位坐,凭票进站上车,挤不着了。然我小时候就经常坐火车,从北京到湖南,从湖南到广东。其中广东省内的火车也没少坐,比如惠州到广州的往返火车,我就经常坐。那时候坐火车,我喜欢把头伸出窗外,看火车蜿蜒曲折地行进,感受风在耳边的呼呼声与不断拍打我脸的力量。吹了一段时间,我再把头缩进来,头发都被吹的竖起来了,像是烫过头发一样,我觉得很好玩。有次在火车上,有人问我。小孩,你是哪里人?我不懂他的问题。反问他,什么是哪里人?他说,说哪里话就是哪里人。我说,我是普通人。原来火车的窗户能打开的时候。每去到一个地方,当地的车站就会有很多小贩卖当地的小吃。我最爱广东韶关的卤鸡腿,很大很便宜。试过有次,花了一只鸡腿的钱(3元),买了两只鸡腿,因为两只鸡腿粘在一起了。可能是为了方便带到火车站来兜售,当时鸡腿都是压在一起的,有的会被压扁,之所以看起来大,就是因为扁。我真的觉得很好吃,现在这样的鸡腿想找都找不到了,在火车站也只能买到预包装食品了。
(我拍的照片.杭州.西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