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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早晨,牛玉圃拿出一顶旧方巾和一件蓝绸直裰递给牛浦,说是:“今日要同往东家万雪斋先生家,你穿了这个衣帽去。”为什么要穿戴成这样?这是读书人的模样。至于牛浦是不是秀才、有没有穿这个的资格,那是不用管的。这也可见,牛玉圃就算是个文化人,那也是个招摇撞骗的文化人。
随即叫了两乘轿子,二牛坐了,两个长随跟着,其中一个还抱着毡包——估计是可以在外住宿过夜的衣物之类。一行人来到河下,看见一个大高门楼,有七八个朝奉坐在板凳上,中间还有一个奶妈,大家正在说着闲话。
朝奉是什么?宋朝官阶有朝奉郎、朝奉大夫,明清则常称盐店、典当铺的店员为朝奉,亦有地方用以称乡坤。后来徽州方言则称富人为朝奉,苏浙皖一带也用来称呼当铺的管事人。 这里应该指的就是盐商的手下。
二牛的轿子到了门口,两人下轿走进去。那些朝奉都认得老牛,赶紧请他到书房坐。
接下来通过牛浦的眼睛,看到了盐商的气派别墅。不妨来读原文——
当下走进了一个虎座的门楼,过了磨砖的天井,到了厅上。举头一看,中间悬着一个大匾,金字是“慎思堂”三字,旁边一行:两淮盐运使司盐运使荀玫书。两边金笺对联,写:读书好,耕田好,学好便好;创业难,守成难,知难不难。中间挂着一轴倪云林的画,书案上摆着一大块不曾琢过的璞,十二张花梨椅子,左边放着六尺高的一座穿衣镜。从镜子后边走进去,两扇门开了,鹅卵石砌成的地。循着塘沿走,一路的朱红栏杆。走了进去,三间花厅。隔子中间,悬着斑竹帘。有两个小么儿在那里伺候,见两个走来,揭开帘子,让了进去。举眼一看,里面摆的都是水磨楠木桌椅,中间悬着一个白纸墨字小匾,是“课花摘句”四个字。
“虎座的门楼”,是指有虎形基座的门楼。“两淮盐运使司盐运使荀玫书”,是顺便把小说前文人物荀玫的成长进步交代了一下,这个穷孩子能做到盐运使,那还真是个肥差,每年顶不住的盐商进贡啊。至于他写的对联,也算中规中矩,只不过悬在盐商院子里就有些格格不入,因为盐商的资产都来自垄断经营啊。
倪云林是元代的画家,“云林山水”也是相当有名的。至于璞石、黄花梨椅子、水磨楠木桌椅,都是高档摆设与家俱。“小么儿”就是小男仆。“课花摘句”,字面意思是观察花草并记录下好词好句,这是文人雅趣、也是一种生活态度,即从日常生活中发现并记录下美,放在此处则是暗讽盐商们附庸风雅。这也是作者写了这长长细细一段文字的目的,极言盐商豪宅之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