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去年深秋,我去了地处无锡太湖之滨的华东疗养院,参加单位组织的福利性体检。这家在上世纪五六十年代,由当初苏联著名建筑师设计,国务院批准筹建,坐落在三面环水的一座幽静小山上的高级干部疗养院。
这座湖边的小山,本与我毫不相干,却不知何故缘起了我的一段邂逅。
那天,我起了个早,和单位领队打了个招呼,顺山道而下,到了湖边,一个人这儿走走;那儿看看,一边用手机随意拍拍这,拍拍那,满地星星点点和飘飘洒洒的枯草、野花和黄叶;一边贪婪地呼吸在上海那个喧闹的城市里根本呼吸不到的甜滋滋的新鲜空气。走着拍着,刚到了一座湖中小桥上,遇到一位陌生人,他戴着墨镜,手持微单,正倚靠在小桥柱聚精会神地拍着什么。由于他背朝着我,我看不见他任何眼神表情,不过,还是鼓足勇气搭讪:“请问您是本地人吗?”
“我不仅是本地人,还是在这儿长大的本地人。”他头也没回,只顾着自己端着相机在聚焦,朝我扔了一句话过来。
“哦?那太好了,你可以给我讲讲这里的故事吗?”
他放下手中的相机,站起转身朝我看来,微笑着对我说:
“那你找对人了!我可以给你讲许许多多这儿的故事。“
这时,我才看清他那挺拔高昂的身子,爬满了皱纹的脸膛,如不带着帽子的话,应该是一位刚过耳顺之年的白发老者。不过,一大早在偏僻的太湖边遇到一位有故事陌生人能满足一下我的好奇心,不由心里乐开了,说:
“真的吗?那太好了!“
他:
“你是来这儿玩的?还是来这儿疗养院体检的?”
我:
“来体检的”
他:
“这座疗养院在上个世纪五十年代初开始筹建,它隶属上海卫生局管理。当时由我爸爸负责筹建,因为他是这儿第一任院长。而我,一岁开始就在这儿生活,一直到了24岁,所以,这儿的一草一木我都认识;这儿的条条山路我闭着眼睛都能走;这儿发生的故事都在我的肚子里…“
我:
“真的吗?说来听听?”
他:
“你愿意听我说?”
我:
“当然愿意!因为,我第一次来无锡,第一次看到这么幽静美丽的疗养院;昨天下午下车,我就一个人开小差去了对面一个有荷花塘的地方都了一圈…”
他插了一句:
“你去的那个地方叫小箕山,是当初荣毅仁的私家花园;现在你体检的这座疗养院的地方叫大箕山。”
我:
“我说呢,在里面看到了几栋古色古香的房子,我很好奇。今天一早,我一个人又溜了出来,想多走走,多看看,这么,居然在这儿遇到了你,一个有许多故事的人。”
他:
“怎么称呼你呢?”
我:
“照璇,照耀的照;旋转的旋加一个斜王傍,美玉的意思。”
他:
“你快人快语,这么好听的名字!谁给你起的?”
我:
“我爸爸。他不喜欢我是个女孩,所以让我跟妈妈姓。不过,爸爸他是很认真给我起这个名字的。
他:
“看来你爸爸是个有文化的人。
我;
“是的。他出生地主家庭,上过高中;我妈妈也在地主家庭长大的。”
他:
这么说,你父母双双都是地主成分啰?那个年代属于被歧视的人们。”
“是的。和你不同,你出生在革命家庭。”
他;
“我对出身成分较高的,用当时的话说,就是地富反坏右五类分子,有着特殊的尊重认识,因为,那一类家庭人的文化延续是不同的,人的气质也不同。你父母都是地主,说明你身上流淌着地主阶级的血液和地主人家的基因,以及地主人家教育的影响。”
一听这话,我好奇地睁大了眼睛,因为,第一次听人这么对我说,问:
“不好吗?”
他:
“好,非常好,在我看来!”
不知怎的,突然间,我对眼前这位陌生人开始了好感,似乎有点老友重逢的感觉。
“怎么样?如你有时间,我带你附近走走?”他问。
“求之不得!”我满口答应。
他:
“走,我带你去好望角,我小的时候常去的地方;长大后,虽然离开了,我依然经常去那儿走走,坐坐,一个人发发呆。”
“好望角?”我不解地问。
他;
“是的,好望角。不过不是非洲西南端的好望角,而是大箕山的好望角。它属于我的心灵之地。”
“走,我跟你走!多远?”他的话一下唤起了我全部的好奇心。
他背起相机,正想带我走时,突然他的手机响了。接完了电话,对我说:
“不好意思,我约好的朋友提前到了。很遗憾,今天我陪不了你了!”
我:
“没关系,别在意!”
他:
“这样吧,等你下次再来这儿体检的话,提前通知我,我一定来陪你好好转转这儿,说好多你以前听不到的故事,尤其带你去好望角。最好是晚上带你去,你愿意吗?“
“不行,晚上不行,平时我晚上十点就准备上床休息了。”一个姑娘家,怎么会跟一个陌生男人晚上出行呢,我心想。
“那好,一言为定,晚上不去,白天带你去!再见!”
他正想转身告别离开时,被我叫住:
“怎么联系你?“
“不好意思,忘了留电话了,我的电话是13706………,也是我的微信号。”
说完,他朝我挥了挥手,扭头走了。
望着他的背影,我心里不由泛出了一股暖暖的好奇和信任,一点儿想去触摸和亲近的冲动。
2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