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说孤独,大家就会想到,没有亲人、伴侣、朋友,好像个体单独存在在某种空间或场域里就叫孤独。
其实,孤独更多的应该是“不被理解”,“不被包容”,使个体从意识形态上脱离大众,被驱逐在常态之外,使心灵被流放荒野,暂时或长久地不能融入群体的共同心理历程的心理体验。
比如,荒漠千里,极目远眺,黄沙漫漫,苍茫的天底下,一两株胡杨如雕像般立着,没有风,更没有牛羊马匹的嘶鸣。是的,孤独,不仅胡杨,连同空气都是孤独的。
这个场景令我们感到孤独,因为我们都有心理预设,身处人烟聚居、喧嚣繁华的闹市才不算孤独。是这样吗?
我们常常演绎着一群人的孤独。古人云,“酒逢知己千杯少,话不投机半句多”,表达与友人志同道合、把酒言欢的舒畅情怀。
可我们呢?“话不投机”着,却也滔滔不绝着。因为各种原因,不能从心所欲做自己。
再比如无效社交。但酷爱社交的人不这样认为。许多人据桌而坐,烟头袅袅,不一会儿便雾气缭绕。“闹”哄哄,你一言他一语,不时被逗趣着,你方唱罢我登场好不自在。
但是,聚众不能疗愈人心。真正的心事都是无法言说的,能说出来的都不叫心事。“君子之交淡如水,小人之交甘若醴”,一生哪怕得一淡如水的知己都不算孤独。
有知己则无心事。知己,既知己也知彼。你,所有心性及向往他都感同身受,你在他的维度里存在着,你被他打量着、揣度着,在理解的天地里你们是自由人。所以,从不会孤独。
很庆幸,我不健谈,喜欢独处,却有知己一二。
有人理解比有人心疼要来得实惠。事实上,能理解你也就能心疼你。
个人情愫是小众的,也是不足为据的。但古往今来,很多诗作都是孤独的产物。或双溪舴艋舟,或举杯邀明月,或壮怀激烈,纵马扬鞭三千里,他们用个人的情怀唤起我们对生活的无限诗意来,让我们活得清风流水般诗意盎然!
我想说说陈子昂。
“前不见古人,后不见来者。念天地之悠悠,独怆然而涕下”,这个唐代诗人写尽了仕人孤独。
生不逢时,所以感念先人;举步维艰,所以渴盼明君。生命有限,感慨自己在天地间孑然一身无所依凭,空有一腔热血却报国无门。
他失意,他悲愤,他感慨,“道可以济天下,而命不通于天下;才可以致尧舜,而运不合于尧舜”,孤独感占据了他,深深的失望和疲惫感让他的心灵饱受摧残。
是的,孤独是一种痛苦的体验。但这种体验伴随着人们对自我价值的终极追求,如果甘于平庸或者愿意沉沦,都算是对俗常的成全。也可免于自责和“飞蛾扑火”式的危局.
越是庸常越容易满足和快乐,也就谈不上孤独了。君不见村中农妇拾煤核而喜不自胜,其喜悦程度不亚于进士及第。
没有高山不显平地,心中无弥勒,反倒处处是佛家。
依此看,是我们汲汲之心太切。佛说,“你得不到,是因为你不求;你求也得不到,是因为你妄求”。既然是妄求,又何必自欺欺人,自作多情呢?
对于求也不可得的,我们敬而远之。去做自己该做的事和想做的事,未尝不是一种明智之举。
古往今来,有多少人受苦于孤独,也受益于孤独。
傅雷给远在国外留学的儿子傅聪写书信,希望他成为一个“德艺俱备,人格卓越的艺术家”。
在信中他屡次提到“孤独”,“一个人孤独了,思想集中,所发的感情都是真情实意”,“老在人堆里,会缺少反省的机会;思想、感觉、感情也不能好好的整理、归纳”,“赤子孤独了,会创造许多心灵的朋友,创造一个世界”,可见,孤独对于像傅聪一样伟大的艺术家是必须品,而且应该人为的让自己远离喧闹的人群,以使思想集中,可以静心地归纳和整理。
为了使儿子在艺术上取得更大的成就,傅雷常常以自己的生活和情感体验来教导儿子,“就是我一生任何时期,闹恋爱最热烈的时候,也没有忘却对学问的忠诚。学问第一,艺术第一,真理第一,爱情第二,这是我至今为止没有变过的原则”,教导儿子过几年等于“僧侣”的生活,做一个孤独的赤子,去创造心灵的朋友,去创造一个世界!
那么,孤独还有另一层含义,就是放空心思,让心灵澄澈而宁静,是专注于某一领域的钉子精神。或者用中国的一句老话来说,水滴石穿。滴水心无旁骛,只做“穿石”一事,坚持不懈地做下去,像玩水的孩子一样投入,那么,何事不成?
那么,孤独,确乎是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