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岁的塔拉爬上谷仓边废弃的红色火车车厢上,眺望着远处的印第安公主,微风吹过脸颊,等待着自己到了18岁,与一个普通的男子结婚,父亲会遵循上帝的旨意,在农场角落会给她分一块地,盖房子,而她会继续在废料场、谷仓、草药房之间徘徊,为父亲工作,还可能会在母亲的引导下成为一名没有执照的助产士。
她大概永远也不会想到,20多岁的自己过上了完全不同的生活。当她坐在剑桥大学明亮的图书馆写论文的时候,这里没有上帝的旨意,也没有起重机的轰鸣,没有人为世界末日降临储备粮食和汽油,也不用随时准备枪支弹药面对政府的围剿。那一切已经遥远到,就像在伦敦的夕阳下怎么也看不见的印第安公主。
这十几年间,塔拉从一个顺从、怯儒、无知的大山女孩,逐渐成长为自信、成熟、坚强的女博士,对宗教、历史和世界持有正确认识的时代女性。
塔拉说:你可以用很多说法来称呼这个自我,转变、蜕变、虚伪、背叛。而我称之为,教育。
教育给了塔拉第二次生命,一种从未幻想过的、陌生而真实的全新人生。
17岁之前,塔拉从未踏入过教室,因为父亲声称“公立学校是政府引导孩子远离上帝的阴谋”,这是上帝告诉他的,所以他的孩子在家接受教育。
对于韦斯托弗家的孩子来说,如果存在家庭教育这回事儿的话,那不过是一个专横、刚愎的父亲强行将偏执、极端的所谓上帝的旨意灌输进孩子们的思想,并身体力行去实践。而母亲呢?顺从、隐忍,从不站在孩子的身边反抗父亲,总是听从父亲的安排,亦步亦趋,默默维系着这个畸形家庭的体面。
于是从小被训练(如果教育是个美好的字眼)远离学校和医院,在废料场拆解铁皮,用换来的收入不断储存桃子罐头、汽油、枪支弹药,随时准备迎接世界末日的降临或者政府的围剿。
直到第一场车祸发生后,泰勒提出要去上大学。这是教育照进现实的第一道光芒,来自于塔拉的哥哥。
塔拉问父亲:什么是大学?
父亲回答:大学就是给那些太过蠢笨、在第一轮学不会的人额外开设的学校。大学教授是自认为比上帝更聪明的傲慢之徒。
在父亲看来,上帝拥有最高智慧和绝对的力量,他对上帝秉持虔诚和忠从。即使他的上帝一次次抛弃他,违背了对他下达的旨意。车祸一次又一次发生、塔拉从挂车里摔出、油箱爆炸卢克烧伤、肖恩从二十七尺的高空坠落、世界末日没有如期降临…而他却越发对上帝忠诚,坚信这一切的发生都是上帝的恩赏,是上帝之力活生生的证明。
而泰勒告诉她:外面有一个世界,一旦爸爸不在你耳边灌输他的观点,世界就会看起来大不一样。
教育的第二道光芒照进现实,是杨百翰大学的录取通知书。一个连考试用的答题纸都没见过的女孩,第一次走进学校的大门。然而大学的一切令塔拉充满恐慌。
父亲说正派的女人永远都不能露出脚踝以上的任何部位,而她的室友穿着背心和短裤,屁股上印着纹身;父亲说安息日禁止购物,而她的室友随意买回物品,甚至公然违反上帝的健康公告,喝可乐。
新生活有太多刺激,课堂语言过于陌生,上帝的旨意在周围人群的身上不断失去作用,而他们依然去教堂。塔拉一遍一遍地感觉到:自己不属于这里。
她缩进角落,远离其他孩子。
是历史、政治和西方文明救了塔拉。当她知道欧洲不是一个国家而是一块陆地的时候,她真正认识到宗教和历史在世界中扮演了什么样的角色,明白对父亲影响至深的“韦弗”事件的始末后,她还知道了“双相情感障碍”这个疾病,而它所有的症状都指向了父亲。
在这期间,塔拉在头痛欲裂的时候第一次吃了布洛芬,不但没有中毒,疼痛反而快速好转。还在喉咙肿痛的时候,第一次去了医院,注射了青霉素。以前父亲告诉过她,每天早上出门站在太阳底下,张开嘴巴,晒上半小时左右,喉咙痛就能治好。
克里博士和斯坦伯格教授是塔拉的第三道光芒,是改变塔拉人生的灯塔。
去剑桥大学访问的那天,塔拉在屋顶上迎风而立、毫无恐惧,克里博士发现了她的与众不同。
她说:我能在风中站稳,是因为我不是努力尝试站在风中。人能受得了地面上的阵阵狂风,所以也经得住高空的风。
而斯坦伯格就像是塔拉的伯乐,他们第一次交流的时候,在教授面前,她第一次承认了从没上过学的事实,而教授用萧伯纳的《卖花女》作为回答,更像是一种对塔拉的肯定。
塔拉从父亲那里学到,读书是为了学习该思考什么,而不是如何自己思考,与上帝无关的书应该被驱逐。
斯坦伯格教授却恰恰相反。他完全尊重塔拉的意愿,读想读的书,研究想研究的课题,然后会在检查论文的时候,不放过每一个标点符号,认真对待塔拉思考后写下的每一项成果。
俞敏洪也曾说过,教育的意义在于如何回归自己,如何获得关于世界的真正启蒙,以及自己如何形成对这个世界的思考和认识。
教授带给了塔拉同样的教育。
剑桥告别宴的晚上,克里博士拆穿了她的伪装:你表现得像是在假扮别人。
但他接下来又说道:你和其他人一样有权利呆在这里。无论你成为谁,无论你把自己变成了什么,那就是你本来的样子。它一直在你心中,不是在剑桥,而是在于你自己。决定你是谁的最强大因素来自你的内心。
塔拉再次回到剑桥的时候,生活也慢慢发生了改变,她开始成为一个真正属于剑桥的人。她有了朋友,公开谈论自己的家乡,性情古怪的父亲,才华横溢的母亲,坦诚自己17岁之前从没上过学,麦田里储备的粮食,以及自己曾经贫穷而无知。
就好像讲述别人的故事,她不再觉得这有多么的羞耻,难以开口。
而回到大山的塔拉,看着父亲依旧执着地传达着上帝给他的指示,母亲还是啪嗒啪嗒地制作精油,她感到一切与她格格不入。这不是自命不凡,也不是傲慢,而是她认识真实的世界之后,才明白教育带给她新生。
正如书名——你当像鸟飞往你的山。巴克峰已经属于父亲,塔拉也已寻到自己的那座山,有了足够的力量可以抵达。尽管带着伤痛,教育便是助她起飞的翅膀。
塔拉的日记本里写着,过去我总是轻信一切,毫不怀疑,真是令人惊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