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瑞彻德！扣杀扣杀！杀他后场！”

赛场边的中年女子一边喊一边猛挥右臂做出扣杀的动作。场上的男孩应声一记扣杀，球出界了。男孩把手里的拍子往地上一丢，转身仰头右手啪地拍在自己的额上。

“一杀球就出界，教练骂你多少次了？！就是控制不了角度和力道！”

“SHUT UP!” 瑞彻德大吼一声，声音盖住了整个球馆六个场地的比赛嘈杂，空气似乎凝了一下。看台三三两两的人都抬起头向场地里张望。

“瑞彻德的妈妈也真是的，比赛规定家长只能呆在看台上，不能到场地里，她就是坐不住。其实她在场地里只能让瑞彻德更紧张，能赢的都让她指挥输了。洁妮下场我都恨不得躲到球馆外面去，免得添乱。”

洁妮的妈妈年近不惑，但脸上仍然带着少女般的天真和稚气。此刻脸颊微红，好像瑞彻德妈妈所受到的羞辱通过空气传播落到了她的身上。

“就是啊。话说回来，不过就是个小比赛，赢了输了又能怎样？搞得好像奥运会决赛似的。要不是艾米爸爸周末加班，非得我来当司机，比赛我是不来的，每次一比就是一整天，这破地方，凳子连个靠背都没有，一天下来累得人腰酸腿疼。”

艾米的妈妈挺了挺腰，将两条交叉弯曲的腿换了个方向，同时把长裙抚平，随后抬手将散到胸前的两绺长发撩到背后，露出精致的妆容。

她瞟了眼旁边的岱维妈妈，后者正两手紧紧地撑握着凳子、腰背挺直、伸长脖子向场地里张望。

“岱维妈妈，看你紧张的，你家岱维是一号种子选手，这才开赛第一轮，输也轮不到你家岱维输。”

岱维妈妈有点儿不好意思地转回脸，说：“岱维这几天学校有个project，连着好几个晚上都一、两点才睡，状态不好，我有点儿担心他吃不消。”

“哎呀洁妮也是，原想着国内读书辛苦，谁成想加拿大高中也不好读。三天两头就搞project，把孩子累得不行。你们还好，来得时间久了，孩子没有语言问题，我们洁妮还要补英语，又要练琴，真是焦头烂额。”

“是呢，高中混日子倒也容易，但想拿好成绩就累了。洁妮是个要强的姑娘，肯定更累。”岱维妈妈应着，眼睛偷偷地溜回赛场上。

“你们说他们讲不讲理啊？！”瑞彻德妈妈气咻咻地一屁股坐在前面一排，“凭什么不许我在场地里看瑞彻德打球？那个老黑女人非说什么比赛规定，我觉得她就是种族歧视，那个白人男的在场地里她怎么不敢去管啊？”

洁妮妈妈顺着瑞彻德妈妈的手指看去：“那人是X球馆的教练啊，你没看他戴着教练证呢，教练当然可以下场的。”

瑞彻德妈妈噎了一下，马上说：“这算什么破规定！”转脸继续远距离观战。

在她身后，洁妮妈妈向艾米妈妈耸耸肩，艾米妈妈挑了下细长的眉毛，一丝淡淡的笑意把右嘴角向上牵起。

“说到钢琴，洁妮现在是几级来着？”艾米妈妈问。

“她刚考过七级，我听说艾米过了十级了？太厉害了！”

“厉害啥。要依我呢，小孩子什么也不要学，就是尽性玩才好。什么钢琴啊、羽毛球啊，你说我们又不是那种天才孩子，学出点儿啥还不都是大把大把的钱堆的？但艾米喜欢啊，那我和他爸当然不能拖后腿啰，咬牙掏钱呗。”

“我就佩服你这个，你看你也不催也不急的，艾米和托米兄弟俩还都那么优秀，又是天才班，又是弹琴，又是打球。”

“哪儿的话，他俩气人的时候你是看不见的。上周托米他们冰球队拿了个亚军，他回到家大发脾气，骂队友蠢货，如果他射门时没挡住他，那球就进了。在家闹了一晚上，真是气死人。”

“瑞彻德！瑞彻德！”前面的瑞彻德妈妈突然腾地站起来，向正走向球馆大门的瑞彻德奔去。

“瑞彻德赢了输了？”洁妮妈妈问。

“没注意看。但看这情况，应该是输了。”艾米妈妈答道。

“瑞彻德这孩子也真可怜。”洁妮妈妈说。

“投胎是个技术活。”艾米妈妈接道，“我大学同学吧，那可是虎妈，把孩子从小养成别人家的孩子，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去年爬藤成功，你想想，在国内爬藤，哪儿是容易的事。这不，刚松了口气，今年孩子休学不读了，天天在家打游戏，说：你们想要的我都达到了，现在该轮到我歇歇了。把夫妻俩愁的。可你说这能怪得着孩子么？”

洁妮妈妈的眼睛瞪成了俩铃铛：“藤校都不读了？！”

艾米妈妈又挑了下眉毛，提了提右嘴角。“所以我是不逼艾米和托米的，学习差不多就行了，打球弹琴，喜欢就玩玩，不喜欢就算了，我倒巴不得他们不喜欢，我乐得省钱又省事。”

正说着，一个高大的男孩跑上看台：“阿姨好，阿姨好。”边弯腰从岱维妈妈脚下的球包里拿出一瓶水，仰脖咚咚咚咚地灌下去，鬓角的汗淌成了溜儿。岱维妈妈拿出毛巾塞到儿子另一只手上。

“岱维你好啊，赢了吧？”另两个妈妈齐声问。

男孩点点头，放下水瓶，抹了把汗：“艾米上场了，我去给他观阵。”说完，转身跳下看台。

场地里，艾米正跳起扣杀，球下网了。艾米妈妈眼睛里似乎闪过一道光，刷的一下扭过头，半屏长发飘落胸前。

“岱维妈妈，看你紧张得都不跟我们聊天，这下放心了吧，等下一场了。说真的，像艾米这样打酱油的，我想紧张都紧张不起来，反正总归是两场就淘汰回家。要不是他非要打，我可是懒得来。”艾米妈妈说。

“你太谦虚了，艾米怎么是打酱油的，岱维比他大一岁，又比他早一年学球，艾米还时不时地赢岱维呢。”

“你俩就别谦虚了，都是种子选手。我还盼着看两孩子决战呢，男孩打球就是比女孩好看，力气大速度快。”洁妮妈妈笑起来。

“咦？怎么没看到馨西亚？”艾米妈妈突然注意到了什么。

“噢，馨西亚妈妈好像说过这周末的比赛跟一个什么机器人比赛冲突了，馨西亚是机器人比赛的队长，所以就不能来这边了。”岱维妈妈说。

“想起来了想起来了，馨西亚妈妈说过的。哎呀你说，你们的孩子怎么个个都这么优秀。”洁妮妈妈啧啧连声，接着一声轻叹，把目光转向场地，“哎，艾米第一局打完了，也不知道赢了输了？”

“赢了。”艾米妈妈淡淡地说，“我正好看到最后一个球。对面那个孩子是M俱乐部的，去年才开始学球，如果这都赢不了，那可真是打酱油了。”

岱维妈妈瞟了艾米妈妈一眼，似乎要说什么，又没有说。

“哎呀洁妮上场了，我出去呆会儿。”洁妮妈妈拿起手袋就往外走。

艾米妈妈的嘴角又扬起来：“你至于的嘛？又不是赢房子赢地的。”

“不行，我可没有你的定力，洁妮打球我比她还紧张。”

艾米妈妈目送洁妮妈妈出了球馆，回过脸，感叹：“人家真是有福之人，老公嫁得好，也不用上班，随便一个手袋几千加币。跟我们一般的年龄，人家养得还像小姑娘一样，哪儿像我们白天跟老板战斗，晚上跟孩子战斗，搞得自己都跟烧糊了的卷子似的。”

岱维妈妈轻笑道：“我是标准的烧糊了的卷子，你这么精致的卷子，倒是给我看看哪里糊了？”

艾米妈妈吃吃地笑道：“少来！” 把头发往后又是一撩，斜眼看到场上艾米调了个小球，没有过网，刚撩到后背的长发又摔落到胸前。

“上次你说岱维去的那个编程的学校叫什么来着？艾米这几天就念叨说大家都在学编程，他也要去学呢。哎呀，这孩子就是吃钱的。”

“噢，不是什么学校，是岱维自己在网上找的免费的网课，应该也是他朋友告诉他的吧。回头让岱维把网址发给艾米吧。”

“好呀好呀，免费的好，也发给我学学。”

“你可真上进。”岱维妈妈抿着嘴乐，冲着场上努努嘴，“艾米两场都打完了，去报比分了。”

艾米妈妈瞟了一眼，无所谓地撇了下嘴。跟一个新手还打了这么久，岱维的第一场才打了几分钟？艾米这样打法，怎么跟岱维争冠亚军？！比赛刚刚开始一个半小时，还有漫长的一天，她突然感觉很疲惫。

2019年短篇练习（2）对话练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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