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重声明:文章原创首发,文责自负。
人在江湖身不由己,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避无可避。
——01
“呱嗷~呱嗷~”
荒芜的戌乌山上,多出百余座新坟。风声拉扯着丧鹊的嘶鸣,在整片山岭回荡。坟头的白色幡纸肆意飘摇,像极了张牙舞爪的祭灵者。
风吟门一日之内覆灭,尸横遍野、血流成河。百余门人皆变成一座座坟堆,整整齐齐地排列在戌乌山上。首座坟堆墓碑上刻着“先父风正圩之墓”,旁边倒睡着一个女子,身穿麻布孝衣,她是风滢。
从事发到现在,整整五天,风滢没睡过一个整觉。待一切事宜完毕,她终于累倒在阿爹的墓旁。
片刻后风滢醒来,她面容憔悴,眼里挂着血丝。风滢站在父亲墓前,拿出匕首划破手心,在酒碗里滴下三滴血,然后举碗敬众坟!
“我风滢,必报此仇。”
回到风吟门,风滢每走一步、踩踏出一个脚印,脑子里就会浮现出之前的画面,横七竖八的尸体,躺着的、趴着的......
风吟门是风滢长大的地方,这里有阿爹,有香儿,有跟着阿爹走南闯北、行侠仗义的师兄弟。五天前,这儿还是她的乐土,她似乎看到阿爹在院子里踱步,香儿从南侧的小路走过来,阿爹问:
“香儿,滢滢又去哪儿了?”
“门主,小姐早上就出门了,说是出去玩会儿。”
……
风滢伸手去触碰阿爹:“爹,我回来了。”可一手却抓了个空。
五天前的早晨,风滢出了门去,待黄昏时回到风吟门,映入眼帘的竟是一片血狱狼藉、遍地尸骸。这些年跟着阿爹奔走江湖,也知道门派间争斗甚是酷烈,可没想到有一天会轮到自己身上。
“小姐,是天狼寨的人,是他们......”这是香儿最后说的话。
风滢回到自己的房间,坐到妆台前,对镜梳妆。她看到镜子里多了一个人,是香儿。香儿给她梳着发髻,拿着一只玉钗说:“小姐,这钗真好看。”
风滢捏着手里的玉钗说:“我娘的东西,当然好看。”这是她曾经回答香儿的话。
风滢拿出一套红色的嫁衣穿上,再化一个红妆。头发半束着,她平日里不爱梳妆,发髻从来都是香儿弄,自己实在弄不来。装扮好后,她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好像看到了阿娘一样。
“娘,我把你的嫁衣穿上,你不会生气吧?应该不会,爹说你是最温柔的。”
收拾好一切,风滢拿着鲲凌剑直奔天狼寨,这把鲲凌剑是一位公子送的。
天狼寨里热闹斐然,今日寨主有贵客。这贵客,五日前助天狼寨一举灭了风吟门。
风吟门一直是寨主司狼的眼中钉,他早就想干掉对方。这个小门派也不知从哪儿冒出来,这几年多次坏自己好事。无奈对方实力不输自己,打了几次没讨着好,便只能作罢。前阵子突然有人来找司狼,说愿意联手铲除风吟门,正中司狼下怀,俩人一拍即合。
“李广兄,此番多亏有你相助,小弟敬你。”司狼举碗,向对面坐着的男子说到。
“寨主客气,咱们这是志同道合,同舟共济。”李广操着一副阴阳怪气的语气,讲着正义凛然的说词。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互相恭维,干了一碗又一碗的酒。此时有人来报:
“寨主,外面有一姑娘说要见你。”
“姑娘?”
……
司狼和李广走到寨门口,见一个身穿嫁衣的女子。远远看着,也美丽动人。
“你是何人?”司狼打量着女子问到。
“寨主竟识不得我?我叫风滢。”风滢直盯着司狼看,眼里藏着戾气。
司狼不认得风滢,风滢自小喜欢女扮男装,风吟门对外也很少提及门主有女儿之事。
而在一旁的李广,听到这个名字,眼中闪过一丝异样。说道:“风滢?你难道是风吟门的人?”
周围的手下一听风吟门,立刻朝风滢围上去。
“好笑!寨主大人,我一小小女子,你的手下竟如此紧张。”
“都走开,怎能对一姑娘如此无礼。”司狼示意其他人退下,又问:“风滢姑娘,你来此作甚?”
“寨主,你可真是不会怜香惜玉。你看我嫁衣都穿好了,当然是来做压寨夫人的。”
“压寨夫人,姑娘莫不是玩笑?”
“怎么,寨主怕我?堂堂天狼寨的寨主,一生走马江湖,竟会怕一个小姑娘,真是让人贻笑大方。”风滢的话里尽显嘲讽之意。
司狼的手下看只有风滢一人,别无帮手,倒是松了警惕,摆着一副看好戏的样子。
司狼虽心有疑虑,但他毕竟是寨主,不能让手下人小瞧,于是说道:
“好,既然你敢来,不管你是不是风吟门的人,老子要定你了。我立刻叫人张罗,咱们这就拜堂成亲。”
“何必如此麻烦,江湖之人不用这么多礼数。咱们直接进洞房如何?”
“呜呼~”周围的手下听到这话,直接起哄。
“好胆量,老子喜欢你这股劲儿。”司狼走过去,想拉风滢的手,却被躲开。
“寨主何必着急,领路就是。”
“好!”
风滢走过李广的身旁,李广突然说道:“姑娘的剑,不错。”说着便想伸手去拿,不料风滢闪到一旁,使他并未碰到剑。
“寨主,虽说天狼寨是匪窝,可你的手下未免太过丢人现眼。见东西就抢,更何况还当着你的面,我可是你的新夫人,真是好不懂规矩。”
“这,这是误会。他不是我的手下,是一朋友,他或许就是想看看你的剑,我替他给你赔罪。”
说完,司狼又对着李广说:
“李兄,这可是我的小娘子。你要真喜欢这剑,等回头她成了我的人,剑自然也是我的。倒时再让你细看,不必如此着急。”
李广听后拱手回道:“是在下心急了,请新夫人原谅。”说话间,他眼里划过一丝狡黠,心想:司狼,过了今夜你就是一头死狼了,竟还做美梦。
司狼回到寨子里,嘱咐李广吃好喝好,一定不要客气,之后便领着风滢回了房间。在房间门口,他打开门,假斯文地侧身退到一旁,说道:“夫人,请!”
风滢不答,径直进了房间。司狼心里激动不已。想着:任你是谁,既然敢来,老子就要让你心服身服。
司狼前脚踏进门槛,后手就关上门。此时他心口隐觉着不舒服,不等他多想,风滢的长剑已然出鞘,直直向他刺过来。
司狼闪身躲过,风滢又继续第二剑。
“我知道你是来报仇的,可你太冲动了。而且以你的本事,根本就是白白送死。你应该学别人,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风滢剑剑直逼要害,却都被司狼躲过。当剑再一次刺向司狼,他再次闪身,一掌打落风滢的剑,顺势把风滢箍在怀里,让她无法动弹。
“我说过,今晚你既然来了,就一定是我的人。”
风滢歪过头,不看他。
司狼把风滢抱上床,像头禽兽一般压在她身上。
风滢反抗几下无果,便顺着司狼。
“哟,这就乖了。看来,你不是为了报仇而来,是真想来做我的压寨夫人。”
风滢的手抚摸着司狼的背部,慢慢下移。司狼戒心松懈,以为身下的女子已经臣服自己。转瞬间,风滢在自己腰间拔出匕首,一刀直戳司狼的腰部。
“啊~”
一声惨叫未歇,司狼又被一脚踹倒在地。风滢捏紧匕首,刺向司狼的胸口,却被他侥幸躲过,司狼想去拿鲲凌剑,却被风滢抢先一步。
风滢捡起鲲凌剑,架在司狼的脖子上。
“来人,快来人。”司狼见状,扯着嗓子朝外喊。可不知什么原因,门外竟无一人前来,却隐约能听到打斗声。
司狼不会想到,一个时辰前还在与他豪气对饮的李广,在他回房后下了一道命令,剿匪!
“十年不晚吗?我不是君子,也等不起十年。你的命留不到明天。”风滢说完便一剑结果了司狼的性命。
“不——”司狼发出最后一声惨叫,至此永远闭嘴。
大仇得报,风滢终于松了一口气。她本没有太大的把握,才在刚开始出招时故意处于弱势,待司狼松懈,再次出击。即便想如此之多,她还是抱着必死之心,没想却真的成功报仇。
穿一身红太显眼,风滢脱下嫁衣,包起来。她一身素衣轻装出房间,外面一片混乱,喊杀声四起,天狼寨多处都躺着尸首。
一刻钟后,天狼寨的大场坝里,聚集许多官兵。为首的是福县的县令大人,他身旁站着的是李广。
风滢躲在暗处,看着这一切。
“恭喜县令大人出师大捷,一举歼灭贼匪。”
“哪里哪里,都是仰仗着李大人的聪明才智。李大人劳苦功高,劳苦功高啊!”
“有啥苦不苦的,咱们都是为了朝廷,为了百姓。”李广又摆出那副假正义的姿态。
“是是是,李大人说得对。下官都听李大人的,唯大人马首是瞻。”
“对了,我明日就得回去复命。刚才我去那头死狼的房间,他已经死了。但并没有看到那个丫头,一定是趁乱跑了。你回去发一个通缉令,就说是天狼寨的叛匪夫人,要捉拿归案。若是抓到人,立刻禀报给我,不可轻举妄动。”
“丫头?夫人,是谁啊?”县令不解。
“她叫风滢,我回去会叫人把画像给你,你只要发通缉令就行,别的不要问太多。记住,要活的。”
“是是是,下官一定办好。”
风滢原本只是想知道,是何人助自己报仇,不想却听到这些。姓李的说要去交差,还要抓自己,这是为何?听二人的对话,天狼寨被灭,显然是有预谋的。
风滢仔细琢磨,风吟门突然被灭,罪魁祸首天狼寨三天之后也被灭了,且是官兵剿匪,非江湖恩怨。这之间,是否有关联,自己的仇真的报了吗?还有,姓李的似乎认得鲲凌剑。
风滢来到戌乌山,把嫁衣埋在阿爹墓旁。
“爹,我穿着娘的嫁衣去报仇了。这身嫁衣真好看,怪不得爹常说娘的东西,样样都是好的。爹,我把嫁衣葬在这里陪着你,愿你和娘在那边能相遇。”
说完,风滢站起身来。
“爹,香儿,虽然我杀了司狼,可我不确定是否真的报了仇。所以,我要远走一趟,可能很长时间都没法来看你们了。”
风滢易容假扮男儿之身,一路跟着李广。
这日他们行到一处竹林,路旁有一茶棚,那屋檐下有一铜铃,风一吹便叮咚作响。
李广一行人在这里歇息片刻,待他们离开。风滢要来一碗茶慢品,一些记忆开始浮现。
林中大雨将歇,竹叶随着叶尖的雨滴一同落下。突然一股剑气扫起,飘落的竹叶被打向一白衣男子。
一男一女出现在林间,男的穿一身白绸之衣,女的穿着朴素,这个女子是风滢。
“煜公子,你的剑不错。”
男子是京城里,李侍郎的儿子,李子煜。
“你剑法不错,姑娘家能练就你这般功夫,少有,况且你年纪这么轻。”
两人在比试切磋,剑招上你来我往,你刺我挡,俩人斗了许久,意犹未尽。比试时,两人的回眸、对视,当他的眼神对上她,注定他们之间会生出故事。
叮铃铃~檐下的铜铃响起,风滢回过神。这个地方似乎变了,又好像并无改变。
——02
那一夜风滢在天狼寨杀死司狼时,李子煜却在跟钰郡主成亲。
天狼寨那边血溅鲲凌剑,嘶声呐喊;李府这里上下张灯结彩,喜迎宾客。高堂在上,新人跪拜。不知情的人看着,只道是好一桩郎才女貌、情投意合的大喜事。
可这亲事,却不是李子煜想要的。
两月前他去见风滢,并把自己贴身佩剑送给她,意思不言而喻。李子煜暗想,一定要堂堂正正把风滢娶进门。待他回家欲把心事告诉父亲,不料父亲却先开口,说皇上给他赐了婚事。
风吟门和李府有旧交情,半年前李侍郎过寿,特意拜了请帖,请风正圩一定要到。过完寿宴,李侍郎诚邀风正圩多待几天,对方盛情难却。
少年是像风一样的年纪,这时的风滢十六岁。她身上没有京城女子的娇柔,一身江湖豪气,仗义大方、不拘小节。
李子煜带她游长街,俩人玩尽兴了又策马出城比剑。李子煜二十出头,能文能武、玉树临风。
俩人相处几日,情愫萌芽。风正圩带着风滢回去之后,李子煜时常魂不守舍。李侍郎看在眼里,心中有数,已做盘算。
可偏偏横插出皇上赐婚这事儿,子煜虽不愿,可又不能强行抗旨。他生于李家大族,断不能抛下一切,一走了之。况且若是私定终身,即使风滢愿意,这也是男人无担当的做法,绝对不行!
李子煜整日苦思不得解法,日益消瘦。见此,李侍郎冒死求见圣上,预知赐婚缘由。这才知道,钰郡主在某次宫宴上见到李子煜,一见倾心,非他不嫁。
钰郡主自小在皇宫长大,皇上十分疼爱她,况且与皇家连亲,旁人都是求之不得的。
李侍郎把这事儿跟子煜一说,子煜虽气又无可奈何。他思之,若不如去见郡主,望她能放弃自己。
那日,子煜去见郡主。郡主衣着华丽,虽为郡主,装扮上却完全不输公主。梳的凌云髻,装饰青鸟钗,一对青玉芙蓉步摇,其余还有小配饰,身穿的是粉色翠缕罗衫拖地华裳。一身从头到脚,无不显示着她的尊贵。
“李子煜拜见郡主。”
“起来吧。”
“子煜有事要与郡主说,还请郡主屏退左右。”
“你们都下去。李,子煜,你有什么话要对我说?”
郡主对李子煜爱慕之心,日思夜想,在她心里皇上已经赐婚,李子煜便是她的人。下人不在,面对李子煜,她羞怯得像个小媳妇儿。
“郡主,”子煜突然跪下。
“你这是做什么?”
“请郡主另择良人,子煜配不上郡主。”
郡主听到,愣了一下,随即问:“你说什么?”
“郡主,臣心中已有良人,实在娶不得郡主。”
钰郡主攥紧手心,不愿相信听到的话。她以为李子煜是想在婚前,见见自己,了解自己,可为什么会这样?
“李子煜,你说的是假话对不对?”
“郡主,臣所说,句句属实。”
“李子煜,什么心有良人,自古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若与别人私定终身,那说明那女子并不是好洁之人,怎配你喜欢。”
“郡主慎言,臣与她发乎情,止乎礼。并无有私定终身之事。”
“她,她是谁?她比我好看吗?是不是她比我更美?”
……
“郡主,是臣的错,臣愿受一切惩罚。只请郡主成全臣。”
“成全,怎么不是你成全我呢?李子煜,我父亲为朝廷战死,封湛王;我母亲是皇上的胞妹,我是皇上亲封的郡主;京城之内,我美名盛行。想娶本郡主的人多的是,可我只看上你。
你跟我说什么她,说什么成全,李子煜......”
郡主情绪爆发,整个人几乎暴跳如雷。
“请郡主恕罪。”
郡主意识到自己失态,欲言又止:
“我,子煜,不是,我平常不是这样的,我只是太生气了......”
“郡主,今日是臣唐突,臣先告退。”李子煜说着,就转身离去。
“子煜,你,容我想想。”
李子煜听到这话,以为有希望,赶紧转身谢过郡主。
郡主,她确实需要想想,这事儿太突然,自己完全猝不及防。李子煜居然为了别的女人来求她,自己不是京城最负盛名的美人吗?皇上对她的宠爱,胜过公主。不是说,任何人娶到自己,都会欢喜,是求之不得的吗?
“郡主。”
丫鬟轻唤郡主,她这才回过神来,思虑一刻说道:
“备驾,我要出门去见母亲。”
湛王府。
郡主一进门,便直奔湛王妃的房间,扑到她怀里。郡主把李子煜去见她的事跟母亲一一细说,并问道:
“母亲,我现在该怎么办?”
湛王妃闻言,丝毫不担心,一派泰然自若的模样。
“什么心系他人,真是荒谬至极。婚姻大事,从来是父母做主。”
“可是,母亲,他若是真的心里有别人。我该怎么办?”
“我只问你,是否真的要嫁他?”
“是。那次阖宫宴我一见他,便知他是我命中注定的人,我一定要嫁给她。”
“痴人,世间好儿郎多的是,你只是被风迷了眼。”
“母亲......”郡主拉着母亲的手撒娇。
“好,你是我唯一的女儿。我必不会委屈你,你既非他不嫁,母亲一定让你如愿。”
郡主以想念母亲为由,要在湛王府多住几日。湛王妃派心腹李广去调查有关李子煜的事儿,四五日便有回音。
李广告诉湛王妃:
“李子煜平日洁身自好,不曾出入花街柳巷,也未与她人有婚约之说。只有李侍郎过寿那次,他与一女子共游长街,二人举止亲昵,不顾男女之别。”
“想来,便是这女子了。你再去仔细查查。”
吩咐完李广,湛王妃端起茶,慢慢品尝着。一旁的郡主却烦躁起来,把自己的茶水摔在地上。啪的一声,一地的茶水和碎杯子片。
湛王妃一眼看穿郡主的心思,却还是问道:
“你这是做什么?”
“母亲,你没听李广说吗?他们一起游长街,还举止亲昵,不顾男女之别。李子煜还跟我说什么,发乎情,止乎礼。”
“呵,你还真信他?母亲早跟你说过,男人的话不能信。你要现在反悔,还来得及。”
“我不,我就要嫁给李子煜,他肯定是被勾引的。等我嫁过去,与他日益相处之后,他知道我是真心喜欢他的,他一定会爱我的......”
湛王妃见女儿如此执着,好像看到当年的自己,竟觉得有几分可笑,又心疼。
十日之后,李广再报:
“那女子叫风滢,是风吟门门主的女儿。六年前,李家迁到京城上任侍郎,路过福县遭遇劫匪,就是风吟门救的。两家就此相识,但平日里少有往来,两年前来京城过一次,只待了两天,再就是寿宴这次。”
“风吟门,这个门派,我似乎在哪里听过?”
“夫人。之前福县那边的消息提过,风吟门多次阻挠官府办事儿。”
“是这样。既然能坏官府的事儿,看来不简单。你过来......”湛王妃附在李广耳边密说着什么。
湛王妃派人去给李子煜送礼,说是送礼,其实是传话。
“煜公子,这礼是福县那边进贡的,叫有风吟玉。进贡时,郡主恰好看到,十分喜欢,皇上便赐予郡主。王妃说郡主既心悦公子,这礼就先送过来给公子看看,让公子提前知道郡主都喜欢什么,加深彼此的了解。”
一通话下来,李子煜自然明白其中的意思。他恨不得掀翻所谓的礼品,但只能按捺下来。
“你们把风滢怎么样了?”
“王妃是皇家贵眷,不知什么江湖门派。但若公子想让王妃知道,王妃也是愿意去了解的。
王妃还说,希望早日看到郡主成婚,到时再给郡主和郡驸马送一份大礼。”
……
福县这边,李广找到县令,一说起风吟门,县令也头疼。这些年好不容易搭上京城里的路子,才能捞了些钱,可风吟门多次出来坏事儿,每次都是以行侠仗义之名,搞得自己没办法用官府的力量对付他们,只能忍着。
既然李广提了风吟门的事儿,县令随即问道:
“大人可有法子?”
“江湖门派,总有些恩怨的,县令大人不妨在这上面下些功夫。”
“江湖恩怨?”
“风吟门就没有仇家什么的?”
“这倒是有,天狼寨,风吟门四处搞事儿,其中就有天狼寨。天狼寨是势力比较强劲,两个帮派斗过几次,但谁也没落着好。”
“天狼寨,是一个匪帮?”
“是。”
“既然是匪帮,县令大人怎么容忍他们声势做大呢?”
“这,李大人,下官,下官。”县令被问得猝不及防。
“行了,本官不想知道你那些事儿,你过来。”县令走近李广,二人开始密谋一些事。
之后李广便带着人去天狼寨,说是不满风吟门,要与之联手,司狼十分高兴。几天后天狼寨联合李广的人,向风吟门出发,只一天,那个被百姓称颂行侠仗义的门派,便不复存在。
事后县令府上,县令又在拍着李广的马屁。
“这次多亏大人,大人真是才智过人。”
“咳,胡说什么。风吟门被屠戮是天狼寨那些土匪干的,与我有什么干系?”
“是是是。”
“县令大人,后面的事儿,不会还要我教你吧?”
“后面,还有什么事儿,李大人不是只办风吟门这一件事儿吗?”
“你真是蠢笨如猪,难怪这把年纪还只是小小县令。”
“是是是,下官愚蠢,愚蠢至极。请李大人赐教!”
“天狼寨是贼匪,你身为百姓父母官,理当出兵剿匪。”
“这......”
“怎么,舍不得那点蝇头小利?”
“不不不,下官都听大人的,听大人的。”县令嘴上应和,心里却嘀咕:那怎么是蝇头小利,天狼寨给的比朝廷俸禄都多。
县令大人退下后,李广与身边的手下说道:
“今日在风吟门,似乎没看到风正圩的女儿,那个叫风滢的丫头。”
“是,大人。今日风吟门死者里只有一个姑娘,看打扮像是个丫鬟。”
“临行前,夫人交代要留下风正圩父女俩的性命,司狼那个狗东西居然把风正圩杀了。说什么刀剑无眼,误杀,明明就是报私仇,以绝后患。”
“大人,那,那个风滢可要手下带人去找?”
“不用,风吟门在百姓口中是正义的门派,突然被灭,肯定会引起百姓的注意,这时候咱们不要轻举妄动。况且,量她一个小小女子,也翻不出什么大浪,最多就是躲起来哭罢了,想想还挺可怜。”
……
五日后,司狼和李广摆庆功宴,李广事先让人在酒菜里下了药。一切准备好,只待药效发作,他便可以剿匪的名义,除掉天狼寨。
众人吃喝正尽兴,手下来报有一女子要见司狼。李广见那女子一袭红妆,说要嫁给司狼,一看就不简单。再听那女子说自己是风滢,李广暗叹一句“得来全不费工夫。”
最后司狼在那一夜变成死狼,天狼寨覆灭。可风滢却跑了,李广本以为能抓住她。既然跑了,便只好发通缉令。
——03
待李广回京复命,郡主已经和李子煜成了亲。
风滢暗中跟着李广,只见他进了湛王府,湛王是谁她不得而知,只得细查。
既然到了京城,风滢不禁想起李子煜,可现在自己该怎么去见他?一别数月,发生的事太多了。
不日,风滢发现李广居然进了李府。看着牌匾上“李府”两个字。风滢记起两年前,她和阿爹来到这里,第一次见到这么华丽的府邸,那时她还不懂儿女情长,喜欢捉弄李子煜,两人比武一定要分个胜负。
数月前她再次来这里,这时看到的李子煜已经是位翩翩公子,有礼有度。他出城外接自己时,身穿墨蓝色的缎子衣袍,银色发冠束发,腰部系玉带,手持鲲凌剑。风滢一眼就看中子煜的剑,很是喜欢。
后来两人相处,总觉得跟两年前见面时不同,好似比从前更亲近。两个月前,子煜特意去风吟门看她,还把鲲凌剑送给了她。
“滢滢,我会再来的。”这是分别时子煜说的话,言犹在耳又恍如隔世。
“李子煜,你在这件事情里扮演了什么角色?”风滢闭眼吸一口气,紧了紧手里的剑。她真的害怕风吟门的血仇会跟李府有关联。
最终风滢打定主意要见李子煜一面,可她发现李府的守卫比从前多了一半。且一连数日,都不曾见子煜出府。
这日风滢在悦来客栈吃饭,这里是打听消息的好地方。隔壁桌的人,正在聊着:
“郡主那是一般人吗?当今圣上对她的宠爱胜过公主。况且郡主花容月貌,是京城的第一美人。李子煜那小子是走了狗屎运,才能得到那婚事。”
“那可不,听说李子煜那小子成亲以后,几乎闭门不出,即使偶尔出门也是跟郡主夫唱妇随。”
“那不是很正常么,我要是能娶到郡主,死在床上我都愿意。”
“瞧你那样......”
后面的话,风滢就没听清了。她只听到李子煜,郡主,成亲,夫唱妇随这些零散的字句,就已经愣住。风滢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木讷地站起身来,要转身出门,却在门口撞到一位老者。
“真人,老爷吩咐一定要好生招待您,在府里给你备了房,您如何执意要住客栈......”一管家模样的人,跟在老者身后,絮叨着。
“老道是个闲散人,不喜欢住深院府邸,你只回你家老爷就是,诶......”老者话未说完,迎面就被一小子撞上。
“对不住......”风滢赔礼,抬头时看清老者的面容说道,惊讶道:“清风真人!”
“你是?”
……
清风真人是风正圩的老友,准确的说风正圩也要称他为长者。早年他们偶遇,清风真人非常喜欢风滢,想要收她为弟子。但若是做了真人的弟子,就得留在华山修习,风滢不想离开父亲,便未答应。
风滢见到真人,犹如见到一位疼爱自己的长辈。她卸下易容的假面,把这段日子的遭遇,一一与真人诉说。
“你竟受了这样大的变故,孩子,可苦了你了。”
风滢抹掉脸上的泪痕,问道:“真人,您怎么会在京城?”
“噢,我是应邀来参加丞相之子的婚事。”
……
十日之后,是丞相大人儿子的成婚之日。
风滢乔装成小道士的模样,跟着清风真人进入丞相府。
丞相府前礼炮轰鸣,府内宾朋满座。新郎正在给宾客敬酒。
风滢和真人,李子煜和郡主均在席间。新郎官敬酒到李子煜时,
“子煜,好久不见,今日我大喜,你可要捧场,不醉不归啊。”
“那是自然,祝高兄与嫂子,百年好合,举案齐眉。”
“干!”
高帆正要走,却被李子煜叫住。
“高兄,可否借一步说话?”
“哦,子煜还有话,那你跟我到书房去便是。”
李子煜随着高帆走时,路过风滢身旁。
“小帆,今日大喜,怎的不招呼贵客,是要走哪里去?”
“你是?”
……真人和高帆的对话,李子煜和风滢听不到,因为他们各怀心事。
风滢随着真人站起身来时,李子煜随即对上她的目光。
两人都记起同一个画面,曾经两人一起檐下躲雨,风滢一抬头,就迎上子煜炽热的目光,那一眼,是心动的花开。
子煜几次确认,这张脸很陌生,不曾见过,可这双眼睛,竟十分熟悉。
而风滢只觉得,这一眼,似乎隔了千年,万年那样久。
郡主见子煜停住脚步,随即跟过来,却看到子煜一直盯着小道士看。
“夫君,你认得他?”
郡主说话时,顺势挽上子煜的手臂。这是她外出的习惯,这样可以让人觉得她与郡驸马十分相爱。
子煜略思片刻,
“不识得,我从未结交过道家之人。”虽如此说,他还是没有移开眼睛,而是上下打量风滢,像是要把这个人看穿一般。而他的眼神被风滢手里的剑吸引,鲲凌剑,这剑怎么会在他手里?
好一句不识得,一个月前郑重说一定要我等你的人,是你。如今对面站着,身旁佳人在侧的也是你。真是良缘匹配,好一对璧玉佳人!
风滢突然出神:自己把郡主推开,换出真容,散下长发,拥上李子煜,并吻上他的脖颈之间。任旁人,惊诧,议论纷纷……
“这位小道人,你可是识得我家夫君。”
郡主一言,把风滢拉回现实。夫君,是啊,他现在是别人的夫君了。
“不曾识得,只是看着像一故人,一时恍了神,还请郡主见谅。”
接着李子煜便和高帆去了书房,风滢坐下,拿起桌上的酒杯,一饮而尽。旁边的几桌,开始说郡主与李子煜如何恩爱,出双入对,羡煞旁人。那些话,听在风滢耳里,竟那样刺耳!
不时,当初在客栈看到那个管家,来邀真人,说丞相要见他。风滢见此,便一人出了丞相府。
此时风滢心中生乱,整个人丢魂失魄一般。不知不觉她走到了当初跟李子煜一起策马同游的长街,她看见俩个无忧无虑的人,他们聊着天南海北的话,脸上全是笑意。
而真实的是,这条长街格外冷清。
“滢滢。”
风滢怔住,是他的声音。这个声音是自己的幻像,是那个骑马的少年叫自己的声音吗?
“滢滢。”第二声轻唤传来,风滢缓慢地转过身。李子煜快跑追上风滢,并抱了上去。
偌大的长街,几盏灯火阑珊,两个人就这样相拥着。
这个怀抱这样暖,那颗心跳动的声音这样近,这样真实。可是,这个温暖相拥的人,可以是梦是幻,是假像,唯独不能是真实。
风滢一把推开李子煜,拔剑相对。
“滢滢,事情不是你看到的那样。”
“那是什么样?”
“我……”
“你身旁已有她人是事实,她挽着你的手,口口声声叫你夫君也是事实。有哪一件不是真的?”
“风滢,我是子煜,是李子煜。”看着风滢的眼睛,用手捂着自己的胸口继续说道:“我胸前的这个位置,只有你,从始至终只有你。”
李子煜看着剑,这把鲲凌剑原是自己的,后来他赠与了心上人。此刻剑锋却直指自己。他徒手把剑移开,走近风滢。
“滢滢,让我看看你,好不好?”
风滢恍然大悟,自己还易着容,她撕开易容的脸。心里想,无论在别人面前伪装得多好,面对子煜,她竟一秒破功,如此不堪一击。
小道士的脸皮下,是李子煜再熟悉不过的人。那双朦胧含露的眼,是他日思夜想的风滢。
“滢滢。”子煜伸手轻轻抚摸那张许久不见,如今看起来颇为憔悴的面容。他把眼前的人再一次拥入怀中,越抱越紧。
“子煜,”
“我在。”
“你跟风吟门的灭门血案有没有关系?”
子煜惊愕:“什么?”
风滢再一次推开他,这一次风滢把剑架在李子煜的脖子上。
“我问你,我风吟门的百余口人命血案,跟你有无关系?”
“我……”
“当然有。”长街突然杀出一队官军人马,为首的是李广。
“是你。”风滢看着李广说。
“对,是我。”李广依旧是那副令人十分讨厌的模样。
“你到底是什么人?风吟门的血案跟你又是什么关系?”
“你说呢,你不是都猜到了吗,怎么就不确定呢?”李广抬手微微指了指李子煜,接着说:“你认为他真的爱你吗,你以为他真的会娶你吗?哈哈哈,好笑。
他都已经娶了别人了,他心里根本就不没有你,他一直都在骗你。”
“不是的,滢滢。我不知道他,他只是郡主身边的人,我没有。”李子煜解释着。
“怎么不知道啊,夫君。不是你要李广去帮你办掉风吟门的吗?”郡主的声音从轿子里传来。
“郡主!你胡说。”
“我是不是胡说,风滢姑娘自然分得清。”
“滢滢,你相信我。我不知道风吟门的事儿,当时我去见你回来,就一直没有风吟门的消息。”
“夫君,你为什么还要骗她?你当初可是狠心的吩咐李广,风吟门一众人等,一个不留。你说她就是一江湖草莽女子,无才无德,根本配不上你。
是你爹想要你跟她成婚,你才勉强与她相处几日。你说……”
“你闭嘴!”李子煜为了李府和风吟隐忍太久,听到郡主如此颠倒是非的话,他已经忍无可忍。
李子煜站到风滢身旁,摆出今日势必要维护风滢的做派。
“唱得好一出双簧,不管是谁,今晚你们都要偿命。”风滢剑随话出,首先把目标对准李广。
“抓住她,此人乃天狼寨贼匪余孽。贼心不死,竟当街行刺郡驸马爷。”李广根本不把风滢放在眼里,有手下挡在前面,他镇定自若。
“好一出颠倒黑白,李广今晚你一定要留下你的命!”
“滢滢。”李子煜没带武器,随手夺了一个官兵手中的刀。与风滢一起对抗官兵,尽力护着她。
“别误伤着郡驸马。”李光继续拿腔拿调地指挥着官兵。
双拳难敌四手,官兵都训练有素,不一会儿风滢便受了伤。
“风滢——”见状,李子煜心急如焚。赶紧从身后扶住风滢。
“滢滢。”
风滢将头贴近李子煜的脖颈,小声问道:“李子煜,我还能信你吗?”
“能。”他坚定地回答。
“帮我拖住这群是非不分贼兵。”
风滢这句话是做了很大的决定,她想既然追到了京城,总不能白白死在这儿。
李子煜明白她的意思,可却不想松开搂住她的手。
这时李广拉弓弦瞄准风滢,李子煜想要替她挡剑。
“我不用你假惺惺。”
风滢一把推开李子煜,李子煜配合地转了个方向,拖住官兵。风滢寻找包围力度薄弱的点,一路杀向李广。
李广先是一惊,接着拔出手中刀,接下风滢的攻势。随即说道:“丫头,你可真是拼命!”
风滢已经受伤,自知没有多余思考的时间。血仇真相她还未知,但她知道李广一定脱不了干系。如果现在就要死,那一定要拿这个人垫背。
风滢挥剑直指李广,剑脱离手中,李广挡开剑,却被风滢用尽全力一掌打中胸口,一口鲜血立刻喷出。风滢随即拿下李广手中的刀,刀锋换向插入李广的身体。
“我说了,今晚你一定要死!”风滢已经虚弱无力,栽倒在地。
“滢滢!”
有令在先,官兵不敢对李子煜下手,只是一味周旋。风滢倒下,李子煜慌张地杀开一条路,并朝郡主说道:“你放她走,我什么都答应你。”
“你为了她,求我很多次了。”郡主一直坐在轿子里,端正地扮演着被刺杀的角色。只是她的演技过于拙劣了些。
“郡主,最后一次。你放她走,你想要的我全都给你。”
“我想要的,我要你心甘情愿给我。”郡主语言激烈起来,她觉得自己已经很没有身份了,竟然为了一个男人委屈到这种地步。
“放过她。”
“好!你可以带她走,但你只有一日时间。明日黄昏时刻,你若是不回来,后果你是知道的。”郡主还是松了口,她还是期望,自己的夫君会属于自己。
第二日城外竹林的那个茅屋。风滢还在昏迷,清风真人正在查看她的伤势。
李子煜看着风滢,满眼的怜惜心疼。他问真人:“真人,她伤势如何。”
“死不了!”清风真人表现得很不耐烦。他原本很喜欢风滢这小丫头,虽然没有师徒的缘分。得知小丫头的遭遇,又很是心疼,又想到李子煜让风滢难受,真是完全不想搭理这个人。
真人昨晚跟丞相谈了些事儿,一出门便找不到风滢。想着可能出事儿,一路寻到城外,才找到身受重伤的风滢。
“真人,劳烦您照顾她,带她立刻离开京城。走得远远的,不要再来了。”
“我会的,你顾好自己就行。”
“真人……”
“故作一副深情的样子有何用?”
“是我无能。”
“你回去吧,她不用你操心。”
“真人,我想等她醒来再走。”
“大可不必!你现在的身份,她不见你才更好。”
听到此话,李子煜只得离开,毕竟郡主给他的时间有限。
昏迷时,风滢做了一个梦。梦里在这个茶棚外,李子煜在练剑,一招一式,都还是曾经的样子。
李子煜回府。夜晚,下人备寝退下,只剩下郡主和他。
郡主褪去外衣,坐到子煜腿上。双手环上子煜的脖子,正要吻上去,却被子煜推开。
“怎么,夫君要言而无信吗?”
“你容我缓缓。”
“缓,成亲这么久,你还没缓好吗?夫君,夫君你看看我,我真的很喜欢你。”郡主说着再一次扑向李子煜,却还是被推开。
“郡主,你别这样。”
李子煜夺门而出,剩下郡主木讷地愣在原地。
“为什么,为什么即使这样,你还是不愿看我一眼,就一眼都没有。啊哈哈哈,吭吭吭……”郡主先是笑着,又逐渐变成了哭。
后记:
风滢跟随清风真人,拿着丞相大人的密令,密查长公主勾结地方官方证据,最终证据确凿。
风吟门血案真相大白,风滢跟随清风真人继续游历江湖。
李子煜也一直在寻找风滢的路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