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姥姥

姥姥是第二次突发脑溢血走的。

她走的很安静,很快,快的我都来不及再叫她一声姥姥。

而她答应过我的,等我工作了,有钱了,要带她去看天安门的。等我结了婚,有了孩子,她还要去送米面呢!

当我摇着姥姥的手臂,跟她憧憬着我们的美好未来,她笑的合不拢嘴。用她那双布满老茧的手抚着我的头,好,好,我就等着以后享我晨娃的福~

我是在姥姥的怀里长大的。爸妈工作忙,没法把我带在身边照顾,于是把我留给了姥姥。


那还是上世纪八十年代,对,我是个妥妥的八零后。

每天天不亮,姥姥就开始了一天的忙碌。她总是像个不会停的陀螺,一路从厨房转到鸡圈,再从鸡圈转到猪圈,喂了狗又去喂驴……

等把所有张嘴的都打发完,她又拿起扫帚呼啦呼啦把屋里、院里打扫的干干净净。当然,这众多嗷嗷待哺的嘴中,就有我的,而且还是嘴最叼的那个。但是姥姥总有办法用最简单的食材给我做出最美味的佳肴。

姥姥很容易满足,比如看着我塞满了食物,鼓的像只生气的青蛙的腮帮子;比如姥爷赶会时给她带回来的一把小木梳。

姥姥是童养媳,被自己的哥嫂卖给了姥爷家。姥爷的爹是个铁匠,一个人拉扯姥爷长大。也许是从小没了娘,姥爷木讷、少言,更不用指望他对姥姥知冷知热。

一把小木梳,已经是姥爷对姥姥的顶级浪漫。

长大后,妈妈对我说,姥姥年轻时过的很苦。我妈是家里的老大,下面还有两个妹妹,一个弟弟。姥姥生我舅的时候,妈妈刚八九岁。两个妹妹还小,家里没有热水,更没有鸡蛋。

姥爷只知道割草,喂牛,却想不起姥姥刚给他生了孩子,还躺在床上滴水未进。妈妈心疼姥姥,跑到隔壁大娘家,借了几个鸡蛋,给姥姥做荷包蛋。

还有一次,姥姥之前介绍过的一门亲事,男的拽着老婆来找我姥姥理论,说什么给他介绍的老婆连个男娃都生不出。姥姥看女的身上青一块紫一块的,气的指责男人不该动手。生男生女也不是自己能决定的。

谁知那男的抄起地上的扁担抡在姥姥身上。姥爷就立在旁边,看着姥姥头上被砸出个大包,却无动于衷。妈妈发了疯的跑过去对那男人又踢又咬。当男人落荒而逃,妈妈抱着姥姥心疼的大哭。

也许,就在那一刻,姥姥对姥爷死了心。小时候一直以为,姥姥睡东屋,姥爷睡西屋,别人家都是这样的。

也是从那时候起,妈妈成了姥姥的左膀右臂,发誓要为姥姥遮风挡雨。

所以,姥爷给姥姥带回木梳的那次,姥姥只是微笑着接过来,什么也没说。那时候,我以为姥姥的笑里是幸福甜蜜的。多年以后才懂得,姥姥眼里的满足只是对命运的接受和妥协。

遇到什么样的人陪你过这一生,是宿命。

姥姥对自己的苦看得开,而那个女人却总是让她心存愧疚。总觉得那女人嫁了个那样的男人是自己一手促成的。所以,姥姥总是想着法的帮那女人,帮她干农活,给她几个孩子做衣服……

我五岁的时候,爸爸带我去了趟江苏老家,第一次知道这世界上还有电视机这种神奇的东西。一个大大的方盒子,能装得下好多可以走动的人。回来之后,我迫不及待跳到姥姥怀里,手脚并用地描绘着。

姥姥笑眯眯的抱着我,似乎电视机就在她眼前,我拧着姥姥的鼻子,说,姥姥,电视机有个这样的开关,一拧就打开了。

过了差不多半个月,姥姥神秘地对我说,要让我看一样东西。那时我正跟一群小伙伴在玩捉迷藏,不情不愿的被姥姥拉回家。

桌子上放着个什么东西,还用姥姥的花头巾盖着。姥姥让我自己掀开看,我好奇的走过去,轻轻掀起一角,才一眼,我一下子掀开了头巾。是电视机!

我抱着姥姥,亲了左脸亲右脸,高兴的快要忘了我是谁。

从此,每到晚饭后,我那些狐朋狗友就雷打不动的搬了自己的小板凳挤在姥姥家院子里看电视。

印象最深的是看聊斋,一个个吓的捂着双眼,又不甘心的从指缝里偷看。等电视剧演完,一个个又吓的不敢回家,非要姥姥打着手电送他们回去。

姥姥让我在家等她,我可不依。非要跟她一起,那群小崽子,竟然起哄嘲笑我是胆小鬼,别一个人在家吓得尿裤子。姥姥故作生气的警告他们,在这么说我晨娃,我可不送你们了!

瞬间就没人吭声了,姥姥扭过身,伸出手说,走,跟姥姥一起,不怕。

夏夜的星空,深邃而灿烂。我依偎在姥姥怀里,姥姥手里摇晃的蒲扇,跟我讲北京天安门,她说,这辈子如果只能出一次门,她想去那看看。我拉着她的手说,等我长大,一定带她去。

虽然,姥姥并不知道北京在哪里,我更不知道。

姥姥走的时候,安详的面容,就像是睡着了。

带着我没有兑现的承诺。

世间最深的遗憾是子欲养而亲不待,最庆幸的莫过于最亲的人一句,我在。

©著作权归作者所有,转载或内容合作请联系作者
  • 序言:七十年代末,一起剥皮案震惊了整个滨河市,随后出现的几起案子,更是在滨河造成了极大的恐慌,老刑警刘岩,带你破解...
    沈念sama阅读 213,864评论 6 494
  • 序言:滨河连续发生了三起死亡事件,死亡现场离奇诡异,居然都是意外死亡,警方通过查阅死者的电脑和手机,发现死者居然都...
    沈念sama阅读 91,175评论 3 387
  • 文/潘晓璐 我一进店门,熙熙楼的掌柜王于贵愁眉苦脸地迎上来,“玉大人,你说我怎么就摊上这事。” “怎么了?”我有些...
    开封第一讲书人阅读 159,401评论 0 349
  • 文/不坏的土叔 我叫张陵,是天一观的道长。 经常有香客问我,道长,这世上最难降的妖魔是什么? 我笑而不...
    开封第一讲书人阅读 57,170评论 1 286
  • 正文 为了忘掉前任,我火速办了婚礼,结果婚礼上,老公的妹妹穿的比我还像新娘。我一直安慰自己,他们只是感情好,可当我...
    茶点故事阅读 66,276评论 6 385
  • 文/花漫 我一把揭开白布。 她就那样静静地躺着,像睡着了一般。 火红的嫁衣衬着肌肤如雪。 梳的纹丝不乱的头发上,一...
    开封第一讲书人阅读 50,364评论 1 292
  • 那天,我揣着相机与录音,去河边找鬼。 笑死,一个胖子当着我的面吹牛,可吹牛的内容都是我干的。 我是一名探鬼主播,决...
    沈念sama阅读 39,401评论 3 412
  • 文/苍兰香墨 我猛地睁开眼,长吁一口气:“原来是场噩梦啊……” “哼!你这毒妇竟也来了?” 一声冷哼从身侧响起,我...
    开封第一讲书人阅读 38,179评论 0 269
  • 序言:老挝万荣一对情侣失踪,失踪者是张志新(化名)和其女友刘颖,没想到半个月后,有当地人在树林里发现了一具尸体,经...
    沈念sama阅读 44,604评论 1 306
  • 正文 独居荒郊野岭守林人离奇死亡,尸身上长有42处带血的脓包…… 初始之章·张勋 以下内容为张勋视角 年9月15日...
    茶点故事阅读 36,902评论 2 328
  • 正文 我和宋清朗相恋三年,在试婚纱的时候发现自己被绿了。 大学时的朋友给我发了我未婚夫和他白月光在一起吃饭的照片。...
    茶点故事阅读 39,070评论 1 341
  • 序言:一个原本活蹦乱跳的男人离奇死亡,死状恐怖,灵堂内的尸体忽然破棺而出,到底是诈尸还是另有隐情,我是刑警宁泽,带...
    沈念sama阅读 34,751评论 4 337
  • 正文 年R本政府宣布,位于F岛的核电站,受9级特大地震影响,放射性物质发生泄漏。R本人自食恶果不足惜,却给世界环境...
    茶点故事阅读 40,380评论 3 319
  • 文/蒙蒙 一、第九天 我趴在偏房一处隐蔽的房顶上张望。 院中可真热闹,春花似锦、人声如沸。这庄子的主人今日做“春日...
    开封第一讲书人阅读 31,077评论 0 21
  • 文/苍兰香墨 我抬头看了看天上的太阳。三九已至,却和暖如春,着一层夹袄步出监牢的瞬间,已是汗流浃背。 一阵脚步声响...
    开封第一讲书人阅读 32,312评论 1 267
  • 我被黑心中介骗来泰国打工, 没想到刚下飞机就差点儿被人妖公主榨干…… 1. 我叫王不留,地道东北人。 一个月前我还...
    沈念sama阅读 46,924评论 2 365
  • 正文 我出身青楼,却偏偏与公主长得像,于是被迫代替她去往敌国和亲。 传闻我的和亲对象是个残疾皇子,可洞房花烛夜当晚...
    茶点故事阅读 43,957评论 2 351

推荐阅读更多精彩内容

  • 天气闷热又阴沉,我忽然特别想念我的姥姥和姥爷。我的姥爷是一位特别和善且纯良的人,我不知道他确切的身高的和体重,可是...
    雏菊浅笑阅读 358评论 0 0
  • 清明节到了,又到了生与死碰撞的时候。这几天给姥姥扫墓。年纪越大感慨越多,思念也就越厚重。 这一晃姥姥已经走了八年了...
    深度瞳仁阅读 119评论 0 1
  • 想写这个题目很久了,一直没有时间,今天腾出点时间写到哪里算哪里吧。 无常的死亡,我第一个想写的是我的姥姥。 姥姥走...
    fengyuzhou阅读 407评论 0 0
  • 刚进入2019年,姥姥成功的结束了她十一年的卧床生涯,将生命的时钟停留在了84岁的刻度上。姥姥幼年丧母,少年...
    扣玉阅读 965评论 2 4
  • 文/刘培誉 这是我第一次写姥姥。姥姥在文艺的书里都是叫外婆,可是我从小就是叫姥姥的,还是觉得叫姥姥...
    集安的枫叶红了阅读 512评论 6 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