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月25日
问非礼颜含辞官
说直话王述不痴
司徒王导是三朝元老，主持朝廷的政事二十多年。年纪大了，身体瘦弱，疾病又多，每次上朝聚会，都气喘吁吁，疲劳不堪。【335.3司徒导以赢疾，不堪朝会】
年少的成帝很尊重老人，常到王府拜望，和陪伴的大臣一道，在内室饮酒谈笑，借以安慰这位功勋卓著的老臣。
成帝谦虚知礼，每次来见，都向王导下拜，见到曹氏夫人，也要恭敬地请安问候。【335.3三月，乙酉，帝幸其府，与群臣宴于内室，拜导并拜其妻曹氏。】朝中的军政大事，也交给老人决断，不提反对意见。
侍中孔坦看在眼里，觉得不大正常，就向成帝说:“陛下年纪渐渐大了，要注意君臣礼节，上下有所区别;国家的事情，也要广泛听取大臣们的意见，集思广益。”【335.3侍中孔坦密表切谏，以为帝初加元服，动宜顾礼，帝从之。坦又以帝委政于导，从容言曰：“陛下春秋已长，圣敬日跻，宜博纳朝臣，谘诹善道。”】言外之意是不能只让王导一人专权。孔坦的意见本来提得在理，王导得知以后却很不高兴，找了个理由，把他调出内廷，去当廷尉。孔坦也不痛快，借口有病，辞职回家去了。【335.3导闻而恶之，出坦为廷尉。坦不得意，以疾去职。】
丹扬尹桓景，为人刁巧，会揣摸别人的心思，爱拍马奉承，王导对他很亲热。【335.3丹杨尹桓景，为人谄巧，导亲爱之。】恰巧这一时期天上的斗星有变化，据说兆头很不吉利，预示国家的高级官吏要出意外，必须谨慎小心。王导很忧虑，跟将军陶回谈起:“斗星是和扬州相应的，看来我们建康可能要出事，我打算辞职退位，避免上天的谴责，你看如何?”【335.3会荧惑守南斗经旬，导谓领军将军陶回曰：“斗，扬州之分，吾当逊位以厌天谴。”】
陶回直率地谈了自己的看法:“承相德高望重，却跟桓景这号人那么亲热，天上的星相当然会显得不吉利了!”王导深感惭愧，只好默然不语。【335.3回曰：“公以明德作辅，而与桓景造膝，使荧惑何以退舍！”导深愧之。】
王导是皇帝的师傅，地位高，权势大，有些官吏主张向他敬礼下拜，表示特别尊重。【338.10冬，十月，光禄勋颜含以老逊位。论者以“王导帝之师傅，名位隆重，百僚宜为降礼。”〔降禮，謂拜之。〕】
太常卿冯怀是主管礼仪制度的，拿不定主意，向光禄勋颜含请教。【338.10太常冯怀以问含。】颜含已经七十多岁了，作风耿直，他说:“王丞相虽说尊贵，但也不必下拜，都是同朝的大臣嘛!要拜的只能是皇帝一人。”他觉得话说得太直了，叹了口气，转一个弯儿:“当然啰，下拜的主张，还得你自己再考虑;我是老了，不识时务，恐怕说得不妥当，还要请你原谅。”【338.10含曰：“王公虽贵重，理无偏敬。〔臣子惟拜君父，施之於導則為偏敬。〕降礼之言，或是诸君事宜；鄙人老矣，不识时务。”】
老头儿回到家里，心情很不平静，跟子孙们谈开了:“谁都知道，一个国家要出兵攻打别国，该由国君自己作主，不能去找仁德君子请教。当年鲁君请教柳下惠:‘我想打齐国，好不好?’柳下惠说打不得，事后非常不安，怀疑自己的道德人格是不是出了毛病，否则，为什么鲁君会把杀人的事跟自己谈呢?【338.10既而告人曰：“吾闻伐国不问仁人，〔董仲舒曰：昔者魯君問柳下惠：「吾欲伐齊，何如﹖」柳下惠曰：「不可。」歸而有憂色，曰：「吾聞伐國不問仁人，此言何為至於我哉！」〕】
现在，冯怀居然找我讨教能否向王导下拜，把阿谀奉承的事问到我，只怕我的人品也出了毛病吧?”【338.10向冯祖思问佞于我，〔馮懷，字祖思。〕我岂有邪德乎！”】
家人们都劝慰老人，别想得太多，不理这种事也就罢了。
颜含可不含糊，他又想起了过去的事来。
有一天，遇到著名相士郭璞，硬要帮自己算卦，看看命运如何。颜含当时就拒绝了:“寿命长短是天给的，功名事业要自己努力。尽了力量得不到，那是命;按正道生活，别人不理解，就是自己的性。性命顺其自然，何须求神问卜?”【338.10郭璞尝遇含，欲为之筮。含曰：“年在天，位在人。修己而天不与者，命也；守道而人不知者，性也；自有性命，无劳蓍龟。”】
这事过去好久了，却一直记得清楚。现在，冯怀之流竟把我看扁了，我的性命要想自然正道，就不能再跟他们一起混，还是走吧。于是向朝廷递上辞呈，回到乡下，后来一直活到九十三岁。【338.10致仕二十馀年，年九十三而卒。】
还有王濛和王述，是王导的属员。他俩出身太原豪族，门第很高，社会地位非同一般，王导才把他们拉来，结成一体。【335.1导辟太原王濛为掾，王述为中兵属。】
王濛不拘小节，随随便便，朋友刘惔很佩服，【335.1濛不修小廉，而以清约见称，与沛国刘惔齐名，友善。】说他“豁达自然”。【335.1惔常称濛性至通而自然有节。濛曰：“刘君知我，胜我自知。”当时称风流者，以惔、濛为首。】王述却沉静斯文，每当朋友宴会，别人谈笑风生，他好像身在山中的老和尚，毫无感觉。【335.1述性沈静，每坐客辩论蜂起，而述处之恬如也。】三十多岁了，并不出名，世人说他“痴呆”。【335.1年三十，尚未知名，人谓之痴。】
一天，王述从东吴来见王导。恰好满座客人，高谈阔论。王导每次说话之后，座客们都吹吹捧捧:“这是智者的宏论!”王导也很高兴。坐在角落里的王述，往往趁空冒出一句“冷补丁”:“人非尧舜，哪能每句话都对呢?”王导听了，就会冷静下来，表示感谢，因为只有王述才能真正帮助他。【335.1尝见导每发言尝见导每发言，一坐莫不赞美，述正色曰：“人非尧舜，何得每事尽善！”导改容谢之。】
王述不痴，这是真的。古人说过:“大智若愚。”王述不但不痴呆，还是真正的聪明人呢。【335.1导以门地辟之。既见，唯问在东米价，述张目不答。导曰：“王掾不痴，人何言痴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