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爷和五奶奶,就住在我家的后面,中间隔了一条东西路。
五爷家门前有棵槐花树,从我记事时起,就发现五爷喜欢坐在门口,坐在那棵槐花树下。
五爷身材高大,很胖,黑红的脸膛,两道直眉又黑又粗。不爱笑,更不爱说话。
春天,槐花盛开的时节,他那样的一大坨,在躺椅上半躺在开着紫色槐花的树下,看着很不协调。
五奶奶个头不高,大圆脸,小眼,嗓门大,话多,是村里有名的话唠,还爱骂人。
嘴巴极灵巧,如果谁妨碍了她的利益,她就会站在村子中央,骂三天三夜,都不会重样。
他们有三个儿子,都成家另立门户,孩子多,照顾不来,更别说照顾他们了。
五爷还不太老的时候,就不下地干活。他的生活,全靠五奶奶照料。
一年四季,他几乎有三个季节在门口的槐树下度过。
见谁都不吭声,小孩子喊他爷爷,他也无动于衷。久而久之,村子里的人打他跟前走过,也不再跟他打招呼。
我搜遍记忆,没有听到五爷说过一句话,他那张嘴,估计只是用来吃东西的。
他好像活成了一尊化石,与世无争,没有任何感情。
五奶奶喂猪喂羊,家里家外都是一把好手。干累了,就骂五爷是个老不死的,哀叹自己命苦,嫁了个废物。
女人嫁男人,祈求能过上好日子,能为自己遮风挡雨,可是五爷,据说五十多岁就得了一种什么病,能吃不能干。
五奶奶喂猪喂羊,养大了卖钱,给五爷治病买药。她自己穿着打了补丁的破衣烂衫,就知道傻干。
她爱在大早上天黑时,挎个篮子去地里转一圈,回来就会弄满满的一篮子嫩玉米、毛豆子、红薯叶、冬瓜、南瓜之类的。
村子里很多人,知道她手脚不干净,但又没有任何人抓个现行,只好背地里诅咒她偷庄稼不得好死。
婆婆看孙子,在中国是天经地义。五奶奶三个儿子家的孩子,加起来有十来个,她是谁家的都不看。
有次,被最小的儿媳,堵住家门骂,那么爱骂人的五奶奶不作声,像斗败的公鸡,任凭儿媳吵骂。
儿媳骂累了,走了,她又拿起农具,下地干活,像什么也没有发生过。
五奶奶很会做饭,那时候院墙矮,她煎的槐花、烙的葱油饼、尖椒鸡蛋,香气会随风飘进我家里,我总是使劲的吸鼻子。
做好饭,放一个四方的小凳子,把饭给五爷端过来,放在凳子上。
五爷吧嗒吧嗒的吃,很享受的样子。虽然一天到晚的坐着、躺着,他的饭量却不小。
随着年岁增长,五爷的眉毛胡子全都白了,坐在老槐树下,像一尊弥来佛。
五爷在七十岁的一个风雪夜,悄无声息的走了。整天骂他老不死的五奶奶,竟然哭声震天。
五爷死后,五奶奶独自住在小院子里,不再喂猪喂羊,只简单种些庄稼。
此后,五奶奶很少骂人,看上去焉巴巴的,像好斗的公鸡收起了翘得老高尾巴。
本以为没有五爷的拖累,她会好好活几年,谁知五爷走了两年后,五奶奶也去了天堂,不知道她是否去找了五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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