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是利用什么材料来创作那些有朝一日将在银幕上行走谈笑的场景的呢?我们用来捏揉削刮的的黏土是什么?故事的“材质”是什么?
在其他所有艺术中,其答案是不言自明的。作曲家采用的是乐器以及乐器奏出来的音符。舞蹈家的乐器便是其形体。雕塑家雕凿的是石头。画家搅和的是颜料。所有的艺术家都能亲手摆弄其艺术的原材料——唯有作家例外。因为在故事的内核中撞的是”材质“,就像在一个原子核中旋转的能,既看不见,也摸不着,更听不到,然而我们的确知道它并能感觉到它。故事的材料是活生生的,但也是无形而且不可触摸的。
“可我用的语言,对白和描写,我可以用手摸着我的稿子,作家的原材料是语言。”但事实并非如此,许多有才华的作家,就是因为对这一原理的灾难性误解而碌碌无为的,尤其是那些在接受了良好的文学教育之后才从事银幕剧作的作家更是如此。因为正如玻璃是一种光媒,空气是一种声媒一样,语言仅仅是故事讲述的一种媒介,事实上还只是多种媒介之一。在故事的心脏跳动的,是比纯粹的言语更深奥的东西。好作品给予我们的并不是解决问题的方法,而是清醒的认识,并不是答案,而是富有诗意的坦诚,对问题做出了揭示。故事的责任是讲真话或揭示真理。如果最后你问自己这是不是真理?如果自己都不相信故事的意义那就没有必要再继续下去。
而且在故事的另一端还端坐着另外一个同等深奥的现象:观众对这一材质的反应。你只要想到这一点,就会觉得看电影的确是件古怪的事情。几百个陌生人静静地挤坐在一间黑屋里,胳膊肘挨着胳膊肘,长达两个小时,甚至更久。他们既不去厕所,也不去抽烟,而是睁大眼睛,全身关注地紧盯着银幕,其投入程度远胜于上班干活的时候,自己花钱去享受那些在现实生活中避之唯恐不及的情感。采取从主观视点来看风险最小的保守性行动。行动时期待世界做出一个有益的反应,但结果却是引发各种对抗力量或者世界做出了更稳强烈的反应。从这一角度来看,我们可以提出第二个问题:故事能量的源泉是什么?它是如何使观众如此失魂落魄用心关注的?故事的工作原理是什么?
只要艺术家主观地探索创作过程,便能找到这些问题的答案。为了礼节故事的材质及其工作原理,你必须从里到外地去审视你的作品,从你人物的内心,通过人物的双眼看外面的世界,把自己当做活生生的人物,设身处地地体验故事的境界。为了潜入这一主观且需要高度思考的视点,你必须深入细致地观察你所创造并打算进入的这个角色,即一个人物,或者具体而言,一个主人公。因为,尽管主人公也像其他人物一样,但作为故事的根本就是中心角色,他体现了绝对意义上的人物的方方面面以及故事的核心。例如影片《钢琴家》,故事是根据波兰著名犹太钢琴家瓦拉迪斯罗什皮尔曼的真实人生经历改编而来的,二战期间,纳粹占领波兰后,被迫无奈逃亡了好久,孤独无依,时刻提防着被纳粹的发现,饥肠辘辘,艰难的求生。在钢琴家弹奏的曲子中体会到战争对波兰文化的罪行,战争和屠杀是消灭不了的,因为肖邦精神还活着,从钢琴家身上得以体现。
无论故事的主人公是单一、多重还是复合,无论其人物塑造特征如何,所有的主人公都具有某种标志性特质,而其中的首要特质便是意志力。
一旦现实裂开这一鸿沟,人物便会以其意志力和能力,感觉到或意识到,他不可能以一种最小的保守方式得到他想要的东西。他必须重整旗鼓,奋力越过这一鸿沟,然后采取第二个行动。这一行动要求更强的意志力,迫使他更深地挖掘自己的潜能,且最重要的是,第二个行动将使他面临风险。他现在就得去承受有所得便有所失的风险。
故事的材质是鸿沟,是一个人采取行动时,期望发生的事情和实际发生的事情之间裂开的鸿沟;是期望和结果之间、或然性和必然性之间的断层。要构建一个场景,我们应该不断地撬开现实中的这些裂隙。
故事的能源何在,答案也是一样的:鸿沟。观众移情于人物,设身处地地去追寻他的欲望。观众对世界的期望基本上等同于人物对世界的期望。当鸿沟在人物面前裂开时,也同样会在观众面前裂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