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询问了两人各自经历中的特别之处,这有可能影响当前功能的模式。这两个人都被冷酷和不可预期的家庭伤害过,然而茫茫人海中,他们找到了彼此,这可能是天作之合,他们相互配合得很好。玛丽的恐惧和不信任可以被理查德的保护意识所疗愈。我也感到必须保护他们,因此转向提供支持和指导。
米纽秦:我在想,你们俩从过去的经历中带来些什么,而这些又是如何影响惠特妮的。理查德,你遇见玛丽时多大?
理查德:23岁。
17.组成再婚家庭
米纽秦:这么年轻就娶了玛丽,和惠特妮一起生活,你是怎么适应她们两个人的?
理查德:慢慢地适应,我一直在坚持。其实我以前害怕结婚,那一切简直要把我淹没了。我曾经独自生活过,现在却一点儿自己的空间都没有了。
米纽秦:你是怎么获得她的信任的呢?
理查德:(犹豫着)我们其实分开过一次,她想回到过去的生活状态。
玛丽:我们并不谈心,我觉得他可能受不了了,惠特妮和我一下子都要靠他。但是我们决定再试最后一次,当时我们的关系很紧张,我心里藏了很多事,不跟他说。
米纽秦:(对理查德说)你是怎么解决的?惠特妮从什么时候开始成了你的孩子?
18.继父与女儿发展出情感连接
理查德:我一直觉得她就是我的孩子,我们的关系很亲密。但我知道,如果我们分手了,我跟惠特妮之间是没有法律关系的。
玛丽:惠特妮是个难带的孩子,如果什么事不如她的意,她就哭啊、哭啊,直到吐出来为止。从小到大,她一直觉得,这样就可以得到她想要的东西。
玛丽对惠特妮的行为的看法,明显带有她与第一任丈夫的创伤性经历的影子,是玛丽的过去对惠特妮的现在的负面影响。玛丽十分担心女儿,我能理解她的恐惧从何而来,但也必须挑战她的不合理观念。
19.母亲、女儿、生父子系统
米纽秦:她跟你非常亲密,你会担心她像她生父一样吸毒吗?
玛丽:她说谎,就像他一样。
米纽秦:你错了,她说谎,就像其他青春期的孩子一样。
玛丽:有时我直盯着她的眼睛,但是她好像全无感觉。
在分享了她过去所经历的痛苦之后,我感到更有把握来挑战玛丽的过度保护。我要理查德加入进来成为玛丽的治疗师。
20.治疗师与理查德作为协同治疗师的子系统
米纽秦:(对理查德说)你怎么看待玛丽所说的——她看着惠特妮的眼睛,就像看到她的生父一样,而那个人她已经13年未见了?惠特妮并不了解那个人,对她而言,你才是她的爸爸。玛丽的担心来自她过去的经历,这些担心会让她看到并不存在的东西。我认为她需要帮助,而你能帮到她。她可以相信你能帮到她吗?
玛丽:有时可以,但我总觉得自己是
孤军奋战。
米纽秦:理查德是个温和的人,我认为你需要他的温和。而你却将他推开,他也就克制着自己,这样你又会感到孤独。你如何邀请他加入进来?
玛丽:我常常都很焦虑,又不善于寻求帮助。我以前也想过自己的这个特点。
我邀请理查德作为协同治疗师,让他挑战妻子、保护孩子。给家庭成员分配角色,让他们承担治愈的功能,这是帮助家庭进行改变的干预方法之一。
与玛丽和理查德一起探讨了各自的过去经历之后,我现在聚焦于帮助他们思考和交流他们当前如何以父母的身份相互连接。她说他必须愿意加入进来,而他说愿意,但自己的反应可能没有玛丽所期待的那么快。双方都认为排除障碍、走出过去很重要。他们需要改变玛丽对寻求帮助的恐惧、理查德让惠特妮自己学习走路的想法等等。夫妻必须彼此靠近,他们已经有了一些想法,他们每个人都需要做些什么来拉近彼此之间的距离,并拉大夫妻俩与青春期孩子之间的距离——为了女儿,更为了他们自己。
21.当前的家庭系统
在治疗的最后阶段,我要惠特妮重新加入进来,由其他员工在治疗室外面照顾着乔。让三位构成家庭问题的核心成员重新聚在一起,这样父母就可以告诉惠特妮之前的讨论内容。父亲向她解释了妈妈的担心,他说:“我们过于保护你了,没有更好地承担起父母的职责。”母亲告诉她:“我会停止担心,给自己找些乐趣。”他们试图向她解释之前与治疗师讨论过的内容。尽管惠特妮可能不太理解,但是,这一切传达出这样的信息:家中某些地方需要改变。大家所谈论的问题不再限于惠特妮的谎言,而是关乎彼此的关系:夫妻关系、父母与惠特妮作为一家人的关系等等。
在这家人离开之际,他们心有所思。他们知道有些事情已经改变了,尽管还不十分确定前路何在,但是他们彼此之间更加团结一心、更加充满希望。
探索家庭组织:我们从本案例学到了什么
博伊德一家有其特殊性,他们是四口之家的再婚家庭,而正处于青春期的孩子被认定为病人。治疗的目的在于将症状的归属转移出来,从孩子的内在心理机制转移到父母/孩子的人际关系上来。治疗也同时指向系统的重新排列:制造出边界以保护夫妻空间以及青少年作为独立个体的自主权。
当博伊德一家进入治疗时,他们这样描述自己的现实情况:(1)父母担心女儿的破坏性行为;(2)父母密切监视和控制女儿;(3)母女之间的冲突和令人沮丧的相互纠缠;(4)丈夫对母女关系的批评,却感到无力改变她们的关系;(5)夫妻双方都认为,他们的关系因过分关注惠特妮的行为而疏远。
所有这些现实情况,都是在历久经年的日常生活中慢慢形成的,早已固化,艰难维持着,没有改变,更无法改变。这些关系的模式塑造了他们的生活、他们的身份。而治疗师的作用,就是要帮助家庭意识到,是他们亲手建造了这座城堡,也当然能够自己寻找到出口。
对家庭的解构和对子系统的探索,正如前一章对身份的拓展一样,向家人对自己的生命状态、归属感的经验模式发出了质疑之声。既然我们的身份认同发生在特定的情境中,而对某个系统的归属感又塑造了我们的认同感,那么进入系统的入门券即是向其内部规则致敬,所谓入国问禁、入乡随俗。正是通过这一过程,我们确认了自己到底是谁。这就是我与博伊德一家工作时所秉持的理念。在两次治疗中,我们(家庭成员和我本人)共同参与了至少19次对不同子系统的转换,而这带来了非常有意义的互动。因为家庭成员参与到不同的人际情境之中,就会适时地调整自己的身份认同,适应不同归属系统的要求:
当惠特妮处于父亲的侦探放大镜之下时,
当惠特妮回应母亲的焦虑和带有负面情绪的保护之际,
当惠特妮与治疗师讨论诗歌之时,
惠特妮还是同一个惠特妮吗?
治疗师在治疗过程中制造困惑、挑战确定性、扩展家庭成员的身份认同和归属方式。博伊德一家在经过两次治疗之后,还是原来的博伊德一家,然而又是非常不同的博伊德一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