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文摘自2024年夏天写的十年民宿故事《逃离》,写该长文的初衷是当时在江浙任职一家高端度假酒店的运营负责人,由于市场大环境不好,因此想通过讲述自身的故事,结合差异化的定位做一些深度营销。后因客观原因工作终止,长文未完,未来某一天,或许还会写,难忘的十年,这生动的一路。
7.5 一个搞美团的(5)
写上面这段,其实是跟在马家庄园的心情做对比的。
在马家庄园的日子,我整个人还是抑郁的。
抑郁症患者,有一种症状,就是不愿面对世界。
更具体点说,每天睁眼醒来的时候是痛苦的。
我最早有这个感受,是从青旅刷碗的时候开始。
每天午休起来后,是极其难熬的。特别希望自己不要再醒来,没有一点勇气再看到这个乱糟糟的世界。
但时间过去这么多年,我依然记得,在马家庄园醒来的情景:
窗外,有一棵樱桃树,适逢三月,树上长满了青绿色的樱桃。再远一点,靠近厨房的方向,是一棵梨树,比乒乓球稍大些的梨已经挂满枝头,厨房门口的鸟笼里,有一只八哥时不时在说“你好,欢迎光临”。
有时,醒来会是浓浓的鸡汤香味,马姐会喊“美团妹,起来喝鸡汤了。”
有时,也没有额外的香味,只是马哥在拿着水壶浇他的兰花,桂花树。。。
我会在睁眼的瞬间鼓励自己说“外面很安全,起来吧,王语。”
嗯,叫马家庄园,是因为男女主人都姓马。马哥是大理巍山的回族,马姐是新疆的回族。
马哥比马姐大16岁,马姐称马哥为“夫君”,这真是我见过的现代社会里最浪漫的称呼了。这个称呼不难让人想象到另外一些词语:比如,举岸齐眉,比如,相濡以沫。
马姐大概是客栈老板娘里最“懒”的了。每天早上6点,马哥会起来打开院门,浇满院子的花草,然后给客人准备早餐。
马姐大概九十点才起来吧。我教她处理订单,接待客人不用我教,真诚与善意已经足够胜过所有的技巧。
马姐的外婆一边有俄罗斯血统,所以她也有着棕色的眼球,戴着头巾,一看,还能看出圆润大方的俄罗斯美女。
他们夫妻恩爱,家园安定,也许一生都不知道什么叫抑郁症,他们只是用初始的善对待每一个路过的人。
在他们家的一个月,让我感到确确实实的安全。
这么多年,我很少回老家,也拒绝建立亲密关系,然而,我对所有温暖和谐的家庭毫无抵抗力,就像浑身湿透的人靠近火堆一样的本能。
对马哥家是,对现在的雇主家庭也是。
“回来了就过来,家里饭菜都准备着的。”
我不记得,马姐对我说过这话多少次了。
这话,我想,他们也不只对我说。应该对许多路过他们家的流动人口说过。
嗯,马姐家常住人口只有3人(他们俩和儿子),但饭桌上永远是准备着6-10人的饭菜。
其余的,都是给我这样的流动人口,或者他们密切的本地朋友准备的。
马哥的祖上是马帮家族,在那个马是主要交通工具的年代,他们家就是赶马人的驿站,会为路人留一口热水,一碗充饥的粮食。
这个风范,保留到了当代,就是饭桌上永远多于自家人口的饭菜。
我已经习惯了,反正到饭点就去,别管其他人是谁,吃就是。
就像在自家一样。
噢,不是的,我在家吃饭可没这么自在。
7.6 一个搞美团的(6)
前两年,我回家了一趟。住在小哥嫂家里,嫂子做饭的时刻给我安排了洗鞋子,大概有十来双吧。
我跟她,其实这些年相处状态更像是闺蜜状态,我无比爱这个女人。我们经常无所顾忌的聊天。
所以,洗鞋子这个事儿更像是去朋友家做饭吃,相互分工而已。
我在当下是自在的。
然而,当我后来回到工作中,跟一位知心姐姐讲我洗鞋子中的趣事时,她只是无意的说了一句“我还是以为你放在家里的那么多鞋子呢。”
我突然觉得,有什么东西被提醒了。
噢,她见过那些鞋子的照片。
之前看到过一种描述,大致意思是,一个长期伤口流血的人,其实是感觉不到疼痛的,哪怕再来几刀也无感,然而,突然有人拿着云南白药,纱布耐心的给他包扎,温柔的跟他说“来,我们包上,以后就不流血了。”,他可能会一秒泪崩。
这些年,我对原生家庭,偏见,家庭PUA这样的词早已免疫,麻木而钝感,一般不参与聊这样的话题,除非工作需要。
然而,去年冬天,我在听一个播客节目,一位女当事人在说到自己嫁到一个不会爱的婆家,她极其努力也改变不了婆婆的拧巴,老公的摇摆。
她在节目里说问主播“我的爸爸从小和我说‘我女儿是最棒的,我相信你’”,她后面说什么我已经没记住了。
因为,那一瞬间,我突然眼角尿尿了。
前面说“我以为是你放在家里的那么多鞋子”的知心姐姐,她也是从小被父母捧在手心长大的。
所以,在她们看来,这应该是常态。
可是就是在这样的瞬间,我会被无意的提醒,在生命的初始的地方,我从未有一个心理安全的角落。
由此,在马哥马姐家的这一个多月,在青旅里嚎啕大哭的下午,在大年除夕夜与陌生男女相拥在厨房长凳上的瞬间,于我而言,都是安全。
一种陌生的安全。
7.7 一个搞美团的(7)
如果这一生,一定要在爱与自由之间选择,我一定会选择后者。哪怕因此贫穷,孤独,饥饿,寒冷。
因为,我从不相信,这世界上有无缘无故的爱。
回到2014年的春天,我在一个夜晚走近那个上下两个院子,满院绿色却又只有6间客房的客栈时,我笃定的说“这得叫庄园,哪能叫民居”。
庄园的修饰词,是我取的。
客栈的介绍文案也是我写的,房型名字也是我取的。
后来,我还在早起给客人准备早餐。
但是,很快,我发现,我应该退场了。
因为,在一个男主人早起,女主人晚起的模式里,我在早上时段出现在那个场景,好像哪里不对。
于是,开始琢磨下一段出路。
一段欢快的时光,暂且叫”非正式创业”吧。
下一章:非正式创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