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年前的事了,故事真实,地址隐藏,人物化名。毕竟是我的远房亲戚,曝光影响不好。
小区里发生了凶杀案。当警察和法医匆匆上楼的时候,人们开始议论。
警察赶到五楼的时候,李金生正坐在门槛上抽烟,脸冲外,面无表情,手里还拿着刚报过警的手机。
身后是倒在血泊中的刘翠芬。头上中了两刀,胳膊中了一刀,已无生命体征。警察通知他儿子回家,就把人带走了。
李金生是村里的会计,生得浓眉大眼,鼻直口阔,身材不高却敦实健壮。嘴角微微上翘,似乎永远带着微笑。刘翠芬是乡办纸厂的会计,高挑个儿,鹅蛋脸,皮肤细白,略显单薄。经人介绍认识,两人也算是门当户对,情投意合。八十年代结婚,很快就有了两个儿子,日子过得幸福美满,人人羡慕。九十年代末,国家治理工业污染,纸厂停产倒闭,刘翠芬就在村里开了一家小商店,生意不算红火,却也比寻常百姓好上百倍。那时的房地产市场正在蓬勃发展,砖窑场应运而生,如雨后春笋般在辽阔的黄土地上冒出来,平整的农田被挖的坑坑洼洼,面目全非。
李金生也看到了这个商机,筹资三十多万,建了一座三十六门的砖窑场,刘翠芬也转让了商店,一起打理窑场。
生意相当红火,烧制的红砖常常供不应求。李金生抓生产,跑外事,刘翠芬管销售,管财务。仅仅一年多,李金生就把家里的三间瓦房变成了八间平房,高门大院,也算村里一景。
古话说福无双至,祸不单行。进入2000年的两件事彻底改变了刘翠芬的命运。
那年夏天的一场大暴雨,淹了许多窑老板的场子,晒干的土坯变成了一摊泥,窑道里灌进了雨水,没烧熟的砖也一批批的坍塌。有些新窑的老板还没赚到钱就先损失惨重,禁不住失声痛哭。好在李金生有就资金积累,伤不了元气。但经过雨水浸透的土方却埋下了安全隐患——一个切土坯的工人被坍塌的泥土砸伤了,脊柱骨折,医疗费,赔偿费李金生花进去七八万。而让刘翠芬更不能忍受的是,她发现李金生外面有女人。
那是李金生晚上骑摩托撞到了人,她才听说的。
被撞的是她的远房亲戚。晚上十一点多,李金生独自一人步行回家了,问他,他说摩托车被人扣在镇上了,撞了人。去卫生院急诊科看了,问题不大,皮外伤。第二天刘翠芬就去探望,一问还沾点儿亲戚,事情就好办了。提上礼品陪着笑脸,拿了一千块钱了事。那亲戚也是话多,说晚上几个人喝酒,他有点儿晕,就提前从饭店出来,冷不防就被摩托撞翻了,当时摩托车后座还有个女的,骂他不长眼,还是李金生劝她先走了。
刘翠芬心里一沉,一股怒火窜上脑门,锁紧了眉头,却不便发作。怪不得几个拉砖的背着她指点议论,原来早有奸情啊。自己在窑上起早摸黑,风刮日晒,一口热饭都顾不上吃,他却在外边逍遥自在,和别的女人滚床单。
刘翠芬很快打听到,那女人是镇上卖柴油的。
砖窑场柴油机多,用油量大,李金生隔几天就要拉上油听去镇上一个私人小油站买油。卖油的女人很会做生意,她只经营柴油,对李金生这样的用油大户,不仅价格优惠,还会经常送些茶叶洗衣粉之类的日常用品。女人个子不高,样貌文化都不如刘翠芬。但是有一双会勾人的眼,未说话眼先笑,尤其那一对丰满的乳房,走起路来一抖一抖的,象两只不安生的小白兔。每次李金生去买油,都看得他心旌摇动,忍不住想伸手摸一摸。但也仅止于此,没敢轻举妄动。刘翠芬强势的个性总能够把他的色心贼胆消灭在萌芽状态。何况她还有个在省城公安局的弟弟,两个儿子还要靠他出人头地呢。
卖油女人何等聪明,看李金生相貌堂堂,一表人才,又是大客户,自然格外热情。李哥长李哥短,把李金生叫得忘了东西南北。
所谓机缘凑巧,不管孽缘还是善缘,皆为冥冥中注定。卖油女人的老公是个酒鬼,十次见他八次都是醉醺醺的。有一次李金生去买油,刚好碰见他在耍酒疯打人,卖油女人披头散发,衣衫不整,口里骂着和男人对打。终究不是一个重量级的,被男人踹翻在地。李金生上前抱住男人,把他推出大门,好言相劝,男人才骂骂咧咧地走了。
女人委屈至极,坐在地上放声大哭,又觉得不妥,起身换衣服洗脸梳头。生气归生气,赖以生存的生意还得做。李金生一边安慰一边帮忙。看着女人眼角乌青,裤子上还留着男人的鞋印,就心生怜惜,一把夺过加油枪说,你去换换裤子,歇歇吧。
自那以后,两人的关系就越来越亲密,不知道哪一天就亲到了一张床上。
刘翠芬是最后一个知道真相,但必须第一个做出行动。她不哭不闹,合情合理的重新分配了任务。外出采买的事交给妹夫,李金生负责安排生产,发砖点数,一天到晚除了窑厂,哪儿也不能去,也没时间去。没过多久,李金生就一改往日的稳重大方,变得焦躁不安,戒了的烟又开始抽了,酒醉的次数也多了,有时候借着酒劲,抓着刘翠芬的头发往墙上撞,以发泄长期压抑的情绪。酒醒后没事人一样,任你唠叨任你骂,嘴角上翘,面无表情,全当没听见。气的刘翠芬捶胸顿足,却毫无办法。
凡事盛极必衰。大哄大上的砖窑场导致产能过剩,成堆成垛的红砖卖不出去。而煤炭,柴油价格连年上涨,窑老板为了控制成本,改造制坯机,标准五斤的砖做成了三斤半,更没人要了。大部分砖窑场都陷入危机,拖欠工人的工资,农户的地款,运煤车的煤钱,塑料厂的薄膜钱,都用砖来抵债。有人有车的就去抢砖,啥也没有的干瞪眼。再去找窑老板要钱,已经没了踪影。
李金生也不例外。他这次是完完全全的破产了。包括借亲戚的钱也泡汤了。更绝的是,他和刘翠芬离婚了,然后再没音信。同时失踪的还有卖油的女人。有人说他们去了新疆,有人说去了深圳。刘翠芬干脆躲到省城儿子的家里,把帐全部推给李金生,说他离婚后带着情妇卷着钱跑了,至于去哪儿了,她也不知道。
一场轰轰烈烈的破坏运动就此结束了,赚钱的和没赚钱的黑心老板都跑路了,留下一片又一片深坑和废墟,让农户自己推平,复耕。
两年后,当废墟又变成了农田,田里长出稀稀拉拉的麦苗时,窑老板们又回来了,外边流浪躲藏的日子不好过。毕竟乡里乡亲的,人们不好意思去逼债,一切似乎归于平静。
李金生在外流浪了三年,在儿子的恳求下,胡子拉碴的回到了省城儿子的家。他确实去了新疆,没有带上情妇。没有钱财的支撑,婚外的苟合怎能维持长久。有儿子给他的台阶,复婚是最好的选择。
有人说,失去的难再回来,回来了也不再美好。在陌生的城市里,在高楼林立的狭小空间里,望出去不是广阔的田野,而是冰冷的墙壁。刘翠芬对这个常常抽烟呆立不语的男人早已失望,而她的强势让她的嘴不能停歇,往往一点小事她就唠叨半天,把前三皇后五帝的事翻出来反复的说。李金生则面无表情,看都不看她一眼,自顾着抽烟。
终于这一天,李金生爆发了,当刘翠芬没完没了的说了半个多小时后,他冲进厨房拿起了菜刀,对着刘翠芬猛砍,她用胳膊挡了一下,巨疼让她放下了胳膊,第二第三刀就到了头上,她没知觉了。
刘翠芬的弟弟坚决要求判死刑。两个外甥在他面前长跪不起。说妈妈没有了,就不能留下爸爸吗?他就是死一万次,也不能让妈妈活过来呀!
经法医判定,李金生患有严重的精神分裂症,考虑到亲属的意见,判处无期徒刑,剥夺政治权利终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