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言:这些文字是一些观察,一些感受,一些思考,一些微小的片段,总之,是流经我们的生活。
(一)存在感
让你难过的不是那份结果,而是那种不如意不完美不称心的的自我感觉,自我评价。
那是不是,万事,只要自己接受了,就不难过了。
是的,难过难过,难的就是心里头那个过,难的就是这个过程中的百转千回,翻来覆去。
凌晨,云看着餐桌上的一朵洋桔梗,许久许久,它立在小小的玻璃杯中,花瓣不算很饱满,也还不到萎蔫的样子,颜色是淡淡的粉色,那粉色极淡极淡,几近于少女颊边的一抹笑容,或是巷子尽头飘过的一缕裙袂,可是那粉色又如此的淡定,有种在时空中傲然于世的超脱。
那么快就凋谢的花,为什么人们如此喜爱,云此刻蓦然明白,因为它在每一刻,定格的美。
云近来会想,这个年纪了,别人怎么说,怎么做,不再重要了啊,接下来的年岁,唯一的标准是:自己想怎么说,想怎么做了。
所有的事情,为什么要去做,为什么要投入时间和精力,唯一的原因是完成自己啊,而不是为了什么其他的。
存在感,这个词总在耳边很热,存在感究竟是什么,是人在满足了动物性后,存在于世上的凭证,也就是那些饱暖后思的淫欲。是别人的赞赏吗?是名字后的头衔吗?还是每一份用心、尽心和完成后,对自己的那一点点确信?
人为什么活着啊?今天又有人在耳边提到这个老生常谈?为了什么啊?
为了夜半,拾起身边孩子的小手,闻一闻,是醇香的。
为了下雨天,在外面步行的时候,不经意间抬头,看到细密的雨丝中,梧桐树在路灯下的叶片,透绿透绿的好看。
为了看到,每一朵花,尽管生命短暂,都肆意地绽放。
(二)活着的乐趣
晚上十点,在蒸锅里放好鸡蛋和糕点,电饭煲里放入煮粥的杂粮米,预约好时间,盖上盖子,这一天关于吃的忙活终于结束了,人活着,每天为了准备吃的,要花那么多的时间,如果要吃得好,吃得健康,则要花更多的精力,真是累啊!
今天,听楼下的波姐感慨:疫情中,发现人的需求其实可以很少,最主要的就是吃,而且要吃好!那刻,两个女人刚走了一大段路,从江对岸的花店采购来一大抱的小玫瑰和洋柑橘,云指着怀里的说:喏,这不是必需的。
那什么是必需的,吃喝拉撒睡的刚性循环,还有什么?
人生在世,就得一天天地活下去,那么乐趣在哪里?
倒垃圾回来的路上,云看到小店老板娘骑着小电驴,从对面呼啦呼啦地过来,打照面时,透过头盔,彼此嗨了一声。
经过监控室,看到小区里做保洁的女人,正在水管旁清洗着什么,她半弯着腰,露出腰部一圈,有点发福的肉体,黑色牛仔裤的顶端露出一条红色的内裤的边边,有点醒目。
再走几步,一个胡子拉杂的男人,手里拿着一个透明的花瓶,瓶子里是一束粉白的芍药,迎面而来。
云觉得有点有趣。
周末的午后,云想带孩子去外面耍一耍,孩子的要求很低,去门口的小公园就好,走到楼下,经过小区里的健身器材,孩子说,在这里玩就好了呀!于是,云在健身器材旁的小石凳上坐下来,孩子开始在一旁捡树上掉下来的小果子。
“妈妈,你可以帮我去撩一下草丛里的果子吗?”孩子拿着一根长长的垂地的树枝走过来央求她,小手热热地牵起她的手。
“好吧。”再三央求下,云不忍扫孩子兴,有点不情愿地起身,来到树下,看到草丛里散落着三三两两的小果子,紫红色的,有点像李子,个头比葡萄小,硬邦邦的,长得很结实,用指甲抠都不出水。
这是什么果子啊,从哪里掉下来的啊?云抬头,看到近处的树上,结满了这种小果子。
“啊,原来是这棵树,你看你看啊!”云指着树,孩子也看到了,两个人都高兴了一下。
树不高,云伸手,很容易就摘了一颗。
“妈妈,我也要摘!”
“好吧,来,我抱你!”云抱起孩子,选了一个稍低的枝丫,用地把孩子往上提,孩子呢,也用力地往上挺身子,够到了够到了,孩子摘下果子,两眼闪光,云呢,也高兴地笑出声来。
“我们再来摘吧!”这次云主动提议。
“好啊!”孩子自然满心雀跃。
于是,云又鼓足了劲儿,抱起孩子,用力去够更高更远一些的果子。摘下的那一刻,总有一丝喜悦。
又过了一会儿,家里的大孩子骑着滑板车下来了,开始兴致勃勃地在为数不多的器材上,表演各种高难度动作,是她和住同小区的同学们一起研发的。
其中有一个在单杠上向后翻转的动作,云清楚地记得,自己刚上中学那会儿也练过。
又过了一会儿,女儿竟爬起了树,一棵不大不小,主干在小区里,枝丫伸到了外面的树。
看着女儿娴熟地爬上树,潇洒地立在树杈中间,得意洋洋地看着下面的人,好不风光。
然后,小孩子看着眼痒,央求大孩子教他爬树,大孩子也乐得传授心法。
这个下午,就在小区里,消磨了时光。孩子们是愉悦的,云也是惬意的。
疫情时代,活动范围也许缩得很小,但,生活的乐趣,始终无处不在啊。云想着,似乎心里有了一些答案。
(三)勋章
早上,云还在被窝里的时候,孩子拿着一张彩色的驱蚊贴纸,走到床边,晃啊晃啊,
“妈妈,这个能送我一个吗?”
“从哪里来的啊?”
“那本书里拿出来的,这个很香的!”
那是云放在书里,当书签用的,去年,一个要好的同事妹妹送的,贴纸上是彩色的卡通小人,明亮鲜艳的色彩,清新怡人的香味,云舍不得用,从去年开始,就一直当书签,夹在书里。偶尔看到了,拿起来闻一闻,也是享受。
“可以啊,你选一个吧。”
“我要这个!这个像奥特曼。”孩子指了一个蓝底,戴橘色头盔的小人。
“妈妈,这样好不好,我把玩具整理好,你就把这个贴纸奖励给我。”孩子一脸郑重。
云没想到他会给自己加条件,自然答应了。
“这样吧,我先把窗台的书整理好,然后再去客厅整理玩具,妈妈,你待会儿来看,好不好!”说完,他就一溜小跑去了。
等云起来,看到窗台的书已经垒成了一叠,然后他来拉云,去看客厅的成果。
“妈妈,你看我整得干净吗?”
“嗯,很棒啊!”
“那我现在可以拿贴纸了吗?”
“当然!”
他很高兴地从贴纸上摘下了那个圆形的小人,一开始往自己的手背上贴,试了试又拿下来,贴在袖子上,试了试又拿下来,干脆贴在额头上。
“啊呀呀,眉毛被沾掉了,这个贴在衣服上比较好啦!”云又帮他拿下来,贴在了前胸的衣服上。
“妈妈,粘不住啊,翘起来了!”他又撕下贴纸,手臂往桌沿一撑,腾地豁到了斗柜上,然后起身把小人贴在了柜面上。
“妈妈,这里贴着正合适!”
云写完这行字,又抬头看了看那个小人,这对孩子来说是个勋章啊。
孩子自己赋予了贴纸意义,然后付出努力去获取,这个小小的不起眼的贴纸,竟能激发光和热啊!
(四)吃鱼头的老人
“妈,你吃好点的肉好了!”云每次看婆婆吃鱼的时候,都是先夹鱼头。有时候,一顿饭下来,鱼就少了鱼头,其他部位却无人光顾。于是,这样的话说了好几次。
“会吃的,会吃的。”婆婆点头答应着。可是,下次还是先夹鱼头。
有一天,云想了想,说:“妈,其实我挺喜欢吃鱼头的,鱼头很鲜啊,是活肉。”
“哦,是吗?”婆婆略略有点惊讶,接着附和说:“有些人是喜欢吃鱼头的。就像喜欢咬骨头一样。”
“那你呢,你喜欢吃鱼头吗?”
“我不喜欢,我喜欢吃鱼肉。”
“嗯,那你下次吃鱼肉好了。”
下次。
云看着近前盘子里的两条小黄鱼,观察着婆婆的举动。
婆婆出筷了,她迅速地把鱼头夹断,放到自己碗里,低头吃干净。
不动,云不动那两条鱼。
半晌,婆婆又出筷了,夹了半截鱼身。
不动,云还是不动鱼。
最后,婆婆把剩下的鱼尾夹到碗里。
终于完整吃了一条鱼。
云把另外一条鱼夹到碗里,这样挺好。
(五)有钩子吗
爸爸的车子老了,开始出现各种小毛病。年初云给爸爸一笔钱,资助他换车。
老人家心热地选车,请朋友帮忙看车。
最后敲定了一款。
正当要买的时候,出夭蛾子了。
妈妈把车的图片发到家庭群里,让小两口出出主意。
好了,这下一番比较,几句建议。
老人不高兴了,你们要干涉,那这车,我不买了。
于是,买车的事情黄了。
这钱里还是有钩子,不纯粹。
就像这十多年来,云每次接起他老人家的电话,心里或多或少,总是有所期许,云知道,这暗藏心中的依赖不消除,她就永远不会有真正的独立。
“你自己照着图纸去拼吧,爸爸只能帮你一点点,不能帮你这么多,不然,你就学不会了!”此刻,云听着丈夫把三番两次来求助的儿子,推出去,觉得挺好。
父母为孩子扫除的所有障碍,都会回来。
从来,没有捷径。
(六)后遗症
“我现在都醒得很早,睡不着。”中午在食堂吃饭的时候,一个不太熟的同事感叹道。
“怎么了啊?”
“老了啊,上个月单位好几天连夜加班后,就这样了。”同事和云差不多年纪,中年男士。
“后遗症这么严重啊!”云有点惊讶。
“唉!”同事轻轻叹了口气,摇了摇头,无言以对。
上周轮到云连着加班,渐渐地,她开始出现牙龈疼,还有,头轻轻一动,就疼,那阵子睡得少,本以为忙完了,睡几觉就好了。但是,后面几天还是睡不太好,原来觉也是需要慢慢调的。连续一段时间紧张后,要慢慢地,慢慢地,很有耐心地,等待自己的神经缓过来,松下来。
人,真是敏感的,容易受伤的动物。
对他人的伤痛和不适,如果暂时无法理解,至少保持尊重吧。`
(七)梦境
云做了个梦,心慌地醒来,去找丈夫,倚着他,不安地说:“我找不到我爸了,我们在一起买菜,他走在前面,走着走着,就看不到他了。”
丈夫听着,不语。
梦中,是在一个绿森森的,熙熙攘攘的小菜场,虽然不知是哪里,但是有熟悉的感觉。
父亲,穿着米白衬衣,外面套着灰色的针织开衫,藏青色裤子,两手背在身后,走在前面,满头银发,依旧是中气满满的样子。
云跟在几步之遥的后面,在人流中穿梭。过了个弯,眼前的父亲不见了,云心急如焚。从梦中醒来。
这么多年来,云有多么想摆脱父亲的影响,同时,又有多么害怕失去父亲。
云没说的是,丈夫也在梦里。
梦中,云拉着个推车,要过台阶,云拉不动,丈夫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用劲一提,推车就顺利过了台阶。
生活中的丈夫也是如此,一直在身边,没有多么明显,却是可靠的。
云还记得刚结婚时,两人去旅游,云发小脾气,不理丈夫,一个人气呼呼地走在入夜的陌生巷道,丈夫无奈,却没有离去,跟在云身后,保持着几米远的距离,默默地,守护了一路。
梦中,还出现了一个人。是云刚工作时的上级,他一脸客气,堆着笑问云:那个掉落的邻国飞机,你看见了吗?
云摸不着头脑,却不反感,那时,单位关系复杂,各立山头,他据说是其中一派的头头。云不喜欢掺和,也不愿评说。同时,当时的云无法理解他,也看不清楚。只觉得他城府很深,不多言语,又常常威严的样子。有件事云一直没有忘记,那次,别的同事因什么事情催促云,他听了在一边说:别催了,云有她自己的节奏。
就因为这句话,云一直心怀感念,世事纷呈,昨是今非,被看见,被理解,被体谅,哪怕一语,多么可贵。
(八)小药丸
云第一次吃安眠药是今年3月的某一天晚上,吃了半颗,半个多小时后,手脚有点泛沉,终于在凌晨4点多,睡着了。
因此,云很感谢婆婆。这个安眠药是婆婆给她的。
每次工作上有比较大的压力,云就会失眠,一整夜睡不着,辗转反侧,看着窗外慢慢亮起来,无疑是世上最痛苦的事情之一。
听婆婆说过她有时会吃安眠药,于是有天,云问正在厨房忙活的婆婆:“妈,你有安眠药吗,能不能给我一些,最近有点失眠。”
“好啊,我明天给你拿点来。”婆婆没有多问。
第二天,药拿来了,很小的,圆圆的,8颗。
“你第一次吃,效果应该会很快,吃半粒够了。”婆婆叮嘱道。
“没有安眠药,我睡不着的,每天都要吃的。”尚姨是妈妈几十年的老朋友,她性格内敛文雅,有种直指人心的穿透力。一次聚会,她这么对云说,“比起吃安眠药的坏处,失眠的坏处更大吧。”
云仿佛遇到了知音。
也想感谢这小小的药丸,不管是生理上的作用,还是心理上的安慰,都让失眠的,绝望的人,有了一株救命稻草。
睡不着,大不了吃一点安眠药好了,云这么想,就觉得轻松了一些。
(九)连接
“这是我儿子,他明天要回部队了。”一起值班的同事,五十多的年纪,走过来和云说。
“哦,在哪里的部队啊?”云接着他的话题问起来,同时心里略微有点惊讶,因为和他不熟。
“......当年大学考的就是军校,现在已经是军官了......”身边的父亲说这些的时候,眼睛看着前方,胸挺得直直的,表情是严肃认真的,又是自豪的。
“其他都很听话,就是不找对象,着急啊......”说到这里,父亲的脸又噗嗤地生动了,和普天下“皇帝不急”的父母都一样。
晚上的检测终于结束了,她是第三方安排来扫码的,结束了3个小时的工作,已经脱下了防护服,站在云一步路的右前方,看着出口,和云的视线没有交集。
这么近的距离,说些什么是很自然的,云想开口,又没想好说什么。
“我女儿也在做核酸。”她先开口了,眼睛还是看着出口处。
“也是扫码吗?”
“不是,她是护士,还在学校,现在网上可以报名做这个的......”
“哦?”云对这产业链刚产生了点兴趣,想再问点什么,她就急匆匆地往前跑了。
“哎呀,我和你说,不是这样的......”她跑向了还没结束工作的,另一个通道的,她的同事。
人和人的连接,是本能吧,社群动物的本能,就像两只小蚂蚁。
“你好啊”
“你好啊”
“我们说说话吧”
“随便说些什么都可以”
就这么自然,当你站在地球上,或早或晚,或左或右,总会有另一个人,走向你,一起,聊聊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