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等你

   阿三伸了个懒腰,从树上跳下来,阳光正好,初入江湖的阿三,那雪白的衣服在阳光下格外显眼。

  阿三这人和他的名字一样简单,像个小孩子一样,幼稚,认真和执着。同门比他大的师兄师姐,很少喊他名字的,连那些后来的师弟师妹也一脸坏笑的喊他小鬼师兄。

  “小鬼”那些师兄师姐在他下山时还千叮咛万嘱咐,“你自上山后第一次入世,还这般小孩子性子,一定要多加小心,下了山尽快和山下师门之人联系。”阿三笑嘻嘻的说“放心吧,我这么聪明,谁能奈我何。”师兄师姐们笑了,阿三说的不错,他极其聪明,从小如此。是矣,功夫与医术虽是边玩边学,却也是极好的。更何况,鬼点子也数他最多。

  阿三摇了摇头,赶了一天路,在夜幕时终于赶到山脚,便在树上将就了一晚。本来,阿三凭借着保命最重要的原则,轻功最好,在同门中几乎无人可敌。只可惜,师门规定,第一次下山必须走下去。阿三苦着一张脸,嘴中不断嘀咕,却终究老实的走了下来。

  看着马上就要进入俗世了,阿三心跳也不禁加快。毕竟,在这之前,可听师兄师姐说过不少尘世的美好啊。

  阿三走出大山后,便用起了轻功,很快便到了最近的城市,阿三走进去,便被繁华的尘世吸引,东看看西逛逛,把下了山就去找师门之人这件事忘的一干二净。傍晚时分,阿三晃悠到了一间客栈前,摸了摸口袋,愣住了,玩的太尽兴,没有银子了。

  “嘿,小孩,是没银子了吗?”阿三顺着声音抬头看,一身红衣的女子逆着光走来,笑容明媚,却透着一丝玩世不恭的意味。阿三恍惚间有种莫名的熟悉,低下头摸了摸有些稚嫩的脸颊,撇了撇嘴,“我已经十八岁了。”女子笑了笑,“可是小孩,姐姐二十多了哦。”缓缓的走到阿三面前,女子晃了晃手中的钱袋,“小孩,喊姐姐,就送给你。”阿三抬头,一瞬间像是被女子的笑晃了眼,匆忙的低下头。“怎么还害羞了啊,不为难你了,接着吧。”女子将钱袋扔到阿三身上,笑着走进了客栈。

  拿着钱袋的阿三有点懵,师姐说过不能随便拿别人的东西啊。摸了摸头,阿三想,等明天联系到师门之人在还给她好了。

  第二天阿三早早的起了床,出门去找山下的师门之人了。师姐说过,他们的逍遥派在每个城市都有据点的,专门给门派之人提供帮助。阿三很快找到了地方,和里面的师兄打过招呼,便急匆匆的拿了钱跑了出来。阿三拿着钱袋在那个客栈里等待着。

  过了很久,那个女子从楼上下来了,依旧一袭红衣,只是没有笑,安静的往下走。阿三愣了愣,想喊她,却忽然意识到不知道她的名字。叹了口气:“姐姐,这个还给你。”女子看向阿三,轻笑“送给你了啊,小孩。”阿三走向她,依旧把钱袋递了过去,“姐姐,你叫什么啊。”女子无奈的接过钱袋,“叶知秋,我叫叶知秋。”叶知秋伸过来的手,骨节分明,微微露出了一小节手臂,像玉般光滑。阿三忽然呆呆的看着她的手臂,张了张嘴,却什么也没说出来。叶知秋拿过钱袋,“走了啊,小孩。”转身离开。她没有注意到,身后的少年看向她的目光,充满了惊喜和激动。

  阿三闭上眼,记忆中那个小姐姐伸过来的手臂上的月牙胎记越发清晰,那个稚嫩的面容和如今的叶知秋的面容逐渐重合,变了很多,只是笑容还是那样的带着玩世不恭的明媚啊。阿三睁开眼,咧开嘴笑了,走出了客栈。

  阿三靠在柜台上,和师兄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天,“今天怎么没出去玩啊。”师兄打着哈欠的问。阿三愣了愣,“我这不是想着陪陪师兄你吗?”师兄转身拿过一壶酒,翻了个白眼,“谁信你。”阿三笑嘻嘻的,坐到了旁边椅子上。这几天他天天出去,却再也没有碰见过叶知秋了。他很想见她,却又不知道为什么想见她,更何况,也没有理由去见她。阿三叹了口气,和师兄打了个招呼便走出门了。

  阿三百无聊赖的在街上四处逛,今天好像格外热闹,大家都在议论着什么。“听说那个妖女被他们困在了山上了。”“那个狐狸精还想勾引剑宗的少掌门,活该。”一路上听着这样的话,阿三眨了眨眼,有点好奇,拉住旁边一位八卦的婆婆,“婆婆,你们说的是什么妖女啊。”婆婆马上凑了过来,“我听说啊,是邪教血月宗的一位堂主,也不知道好不好看,还喜欢穿红色衣服,叫叶什么来着”阿三试探着说“叶知秋?”婆婆眼睛亮了一下,“对对对,就是叫这个。”阿三的心忽然间就乱了,转身离开。

  不停的快步走着,不知道该去哪儿,心跳的越来越快。五岁那年遇见的小姐姐笑容不断浮现,最终变成那天逆着光带着笑走过来叶知秋,阿三停了下来,握了握拳头,转身便像旁边的人问清楚是哪座山。

  阿三将轻功用到了极致,用了半日到了山脚下,除了剑宗外,还有很多门派参与了这次围剿,阿三呸了一声,这么多名门正派来追一个女子,真不知羞。天快黑了,阿三在外面又等了一下,很快太阳便完全落下去了。

  阿三趁他们不注意溜了上去,那些人举着火把漫山遍野的搜寻。阿三用轻功一面避开他们,一面不停的找着叶知秋。

  一棵大树上,叶知秋看着到处亮着的火把,冷笑一声,将手放到额头,闭上了眼,她的红衣染满了鲜血。良久,听见了轻微的响声,就这样结束了吧,叶知秋想。

  阿三找了很久,最终再一颗大树上看见了她,脸色在月光下格外苍白。阿三记忆中的叶知秋一直是笑的接近放肆的女子,这么虚弱的叶知秋让他有点不知所措。阿三看见叶知秋放下额头上的手,偏过了头,有些诧异的说“小孩,你怎么来了?”阿三抿了抿唇,没说话,上前一步抱起了她,“叶知秋,我带你走。”阿三的声音有些微的颤抖。叶知秋叹了口气,“小孩,你走吧,我走不了了。”阿三没回话,开始飞奔,山下都是人,不能过去了。

  阿三跑了很久,在一个悬崖边停下。“小孩,你想干嘛呢?你看,我活不了了啊,你乖乖回家好不好。”阿三顿了一下,然后毫不犹豫的跳了下去,没有想象中的飞速掉落,反而是缓缓下降。叶知秋轻笑了一声,听不出是开心还是难过。

  阿三到达崖底的时候叶知秋已经昏了过去,他把她放到了一块平坦的空地上。然后把胸口前的瓶子扯了下来,这是师父给他的保命药丸,只有两个。阿三倒出了一粒,喂给了叶知秋。

  叶知秋醒过来的时候,阿三已经建好了一个小竹楼,摘了很多的果子。阿三看着醒来的叶知秋,笑的很开心。

  “小孩,我昏迷了多久?”叶知秋撑起身体坐了起来,阿三皱了皱眉“两天旁边,还有你伤还没好全,不要乱动。”叶知秋笑了笑,重新躺下了,“都听你的,我的小孩。”阿三抿了抿唇,假装看着远方,脸颊却微微变红了。

  在这一方安静的天地,时间缓缓的流逝。阿三会出去摘果子,打猎,偶尔还会带回来途中看见的各种好看的花儿。外出回来时,叶知秋站在竹楼前,看见他时便会露出大大的笑容,阿三忽然间有种莫名的满足感,一辈子就这样也很好啊。

  和平常一样的夜晚,阿三和叶知秋躺在屋前平坦的空地上。“小孩,你想听故事吗?”叶知秋从怀中掏出半块玉佩,扔给了阿三。“很久很久以前啊,有个人贩子,抓了很多的小孩,其中有一个小男孩和小女孩,他们都被那个人贩子卖给了一个坏药师,每天给他们吃各种药,心情不好就会打骂他们,很多小孩就这样死了。”

  叶知秋沉默了一会儿,继续说“有一次,那个小女孩做错了事,被打了一顿,然后关起来了,然后啊,在那个连自己都保不全的情况下,小男孩却悄悄送了吃的给小女孩。后来,他们在那儿待了三年,受尽各种折磨,终于逃了出来,因为害怕被抓到,他们决定分开逃跑,分开前,小男孩把自己随身带着的玉佩分成了两部分。”叶知秋笑了笑,“小孩,就是你手中的那个。你知道吗?后来我被血月宗的人带回去,成为血月宗的弟子。我杀了很多人,干了很多坏事,每天在算计和被算计,我踩着那么多人的尸体往上爬,在那无数个黑夜中,支撑着我走过来的是他曾对我说的“阿秋,等我长大了,我一定会找到你,娶你回家的。”这是我努力活着的希望啊。”阿三动了动嘴唇,终是一句话也没说。

  良久之后,叶知秋再次开口,“来找他之前,我退出了血月宗,我付出了很多,那时我真的只想好好的和他过完这一生,小孩,生活真是没意思啊。”

  阿三看着天上的星星,忽然开口说“姐姐,我以前是个乞儿,五岁那年,爹爹娘亲上山砍柴,却再也没回来。我被大伯带到很远的地方扔了,我不怪他,我知道,他很穷,养不了我。可我不敢向别人讨要东西,别人给我的东西,也会被别的乞儿抢走,我不给的话,他们就会打我。那次,我死死护着别人给我的食物,他们不停的揍我,一拳又一拳,有那么一瞬间我以为我会就这样停止呼吸。”

  阿三的依然只是看着满天的星星,只是眼睛忽然变得很亮,他说:“然后啊,忽然有人站在我的前面,她一个人打败了他们所有人,她转过身,把我拉起来,她嘴角有伤,却笑的很开心,像个打了胜仗的将军,她带着随意的语气说只有变得足够强大才能不被人欺负,然后就离开了。她不知道我是故意不给他们食物的,我是故意等着被他们打死的,爹爹娘亲都去世了,我不知道该怎么活下去了。姐姐,你知道吗?她不仅救了我,还让我活了下去。”

  叶知秋闭上了眼,想起那年逃离那个药师之后,看见那个街角被四五个小孩不停打着的小孩,她已经不是一个多善良的孩子了,只是看见那个没有还手,只是默默忍受的小孩,忽然的想帮帮他。

  阿三没有说出口的是,当年她拉他起来时,无意间看到的手臂上的月牙胎记,再也没有忘掉了。

  那夜过后,一切如常,又好像有哪儿不一样,阿三常常会安静的看着叶知秋,然后心里什起一种满足感。记忆中忘不掉的人,就这样每天都能看见,真是幸福啊。

  在另一个满天繁星的晚上,阿三把叶知秋带到了一个小山丘上,然后让她闭上眼睛,数十下,再睁开眼睛。叶知秋在心里默默的数着,……八九十,她睁开眼睛,无数的萤火虫满天飞舞,阿三就站在萤火虫中间,有那么一瞬间,叶知秋以为她的小孩在发光啊。

  那夜的两个人都格外温柔,在萤火虫之间缓缓的走着,安静而又美好,像极了现世安稳。

  回到小屋后,叶知秋特地哄了她的小孩睡觉,她看着阿三进入梦乡,皱着眉头思索着什么,最终叹了口气,起身离开。

  她没有看见,转身的瞬间,身后的小孩,睁开了眼睛。阿三看着她一步一步的走出去,向着远方,没有回头。

  阿三知道她是去了哪儿,早上出去打猎时,抓住了那只鸽子,看见了那个纸条,来自剑宗的少掌门。大概说的是他不是故意的,她传过来的纸条被别的人看见了,他们关了他,他没办法阻止,现在他出来了,很想见见她。

  阿三想,他已经很努力很努力的想留下叶知秋了,只是可惜,她还是走了,阿三苦笑了一下,忽然觉得有点难过。

  叶知秋以为自己会愤怒,绝望,可事实上除了有点失落外,只是很想念她的小孩,以至于那个男人在他面前不停道歉,说只有抓住她,他们才能让他继续当他的少掌门时,也没什么感觉。

  大概再也见不到了吧,看着满身的伤痕,叶知秋想。“姐姐,我来接你了。”她笑了笑,是太想念所以出现了幻听吗?叶知秋抬起头,看见他的小孩现在她面前,笑的灿烂。

  阿三抱着叶知秋,不停的往外跑,身上不断添上剑伤,却护着怀里的叶知秋安然无恙。前来阻拦的人越来越多,阿三的脚步也越来越缓慢,突然间,听见外面传来打斗声。一个人冲了进来,对阿三说快走,同时有很多的师兄冲了进来。

  阿三把叶知秋带回了小竹楼,她伤的太重,阿三想了想,掏出了小瓶子,将最后一粒药喂给了叶知秋,处理了她的伤口。阿三动了动嘴唇,想说些什么,却被叶知秋抢了先“小孩,你还在流血。”阿三没说话,默默的处理自己身上的伤口。

  等他弄好后,叶知秋陷入了沉睡,阿三在床边做了很久很久,最终叹了口气,离开了竹楼。他触犯了门规,要受惩罚的,更何况,还害了那么多师兄,师兄们有意放他离开,却又都知道,他一定会回来接受惩罚,阿三啊,就是这样一个简单又固执的人。

  叶知秋醒来后,没有看见阿三,心就那样莫名其妙的慌了,即使知道自己被设计被骗时也没有这样的慌。

  很久之后,叶知秋才打探到她的小孩被关在山上的禁闭室了,要关十年吧。叶知秋眯起眼,恍惚中看见了被萤火虫包围的阿三,带着笑一步一步像她走来,他的眼里映着的全是她,叶知秋笑了笑,真是个傻小孩啊,这次,就换我等你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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