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文来自淘故事,经作者授权发布;作者:锐肆
Part.1
开始下雨时,云佑刚刚从便利店出来。
豆大的雨滴肆意的砸在他墨色垂直的短发上,让他不得不退回屋檐下避雨。雨雾很大,加上低温,雾气很快便将他的金丝边眼镜遮了个彻底。
所以,当他欲转身,回去买把雨伞时,撞倒了便利店门口摆放的广告牌。
由于下雨天而不畅的情绪变得更加糟糕了,斜飞的剑眉微微皱起,但是因为急着要回家去赶稿子,他甚至来不及擦干眼镜,就急忙的去扶广告牌。
有人比他更快,在他抬手之前就扶起了广告牌,还递给了他一把黑色的雨伞。
是一个穿着白色的连衣裙,束着红头绳的女孩。
因为眼镜的原因,云佑只能模模糊糊的看见那个女孩的身影,而看不见她的面容。
“谢……你……”
云佑还没来得及说完话,女孩便转身离开。
走到不远处,女孩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回头朝着云佑所在的方向说了一句话:
“你在写故事的时候,有没有想过故事里的人?”
说完,她撑起另一把伞没入人群之中。
车流人潮,耳目嘈杂,云佑并没有听清楚她说了什么。他摘下眼镜,想要擦干雾气看清楚那个女孩的样貌。
在他摘下眼镜的那一瞬间,耳边的车流,人群还有其他各种嘈杂的声音戛然而止,眼前的一切场景变得比戴眼镜时更加模糊起来,渐渐的看不到任何景物,只有雨声仍旧在耳边淅淅沥沥。
云佑扯起衣袖用力的擦拭双眸,直到眼角发红,有了一丝疼意之后才停下来,他用力缩紧瞳孔,但眼前之景依旧是模糊的。
耳边又再次响起了女孩的那句话:
“你在写故事的时候,有没有想过故事里的人?”
声音的分贝不断地提高达到了一种极限值,让云佑不得不捂住耳朵。那声音连带着回音持续了约有三十几秒便停下了。
云佑睁开因为恐惧而闭上的双眸,却发现自己已然置身于一个陌生的屋子里。
屋外下着淅淅沥沥的小雨。空气中弥漫着一丝血液腥甜的味道。
屋子里阴森森的,只有一对夫妇还躺在床上休息。他们睡得很熟,还有微微的打呼声。
云佑站在床前。屋子里的陈设让云佑感到非常熟悉,却又说不出在哪里见过。
他四处打量着,怀疑这是只是自己的错觉,可眼前光景的真实让印象里那条雨中长街的便利店门口变得恍如隔世。
他抬起手习惯性的想扶眼镜,却发现鼻翼上方空无一物。
更让云佑吃惊的是镜子里的自己。
他穿着白色的连衣裙,束着红头绳,手中拿着一瓶药。
药瓶上写着:百忧解。(百忧解是一种治疗抑郁症的药物。)
他,现在是一个女孩!
他还未思考更多,便察觉到大脑中产生了细微的变化,属于云佑自己的想法不受控制的一点一点消散,一种新的意识正在占据这个大脑。
云佑慢慢的已经不能够控制这个女儿身的躯体做出任何动作,但是他能够感觉到那个新的意识在控制着这个躯体。
或者,应该说,是这个身体本来的主人回来了。
云佑自己的意识现在如同一个旁观者一样。与女孩共用一个身体,他能够感觉到这个女孩本身的想法与动作,但无法与她交谈。
“我也不知道我为什么会在这里。这里的一切都让我感到很熟悉。”这是女孩此刻内心的想法。
云佑感知到了女孩此刻内心的话语,女孩也不知自己为何会在此处。
云佑跟着女孩支配着的身体环视着四周,窗外的雨,床上的那对夫妇,镜子里穿着白色连衣裙的自己还有那一瓶百忧解。
云佑此刻确定女孩并不知道自己的存在,也不知道他正与她共享着同一个身体。
女孩悄悄地走出卧室,来到客厅。发现玄关那扇门后挂着一把雨伞。女孩拿着那把伞,走出这栋房子。
云佑借着女孩的双眼观察屋外的环境,总有一种熟悉却说不出来的感觉。
走到花园时,撞到了一个男孩。
女孩身穿的白色连衣裙上溅满了花园地面的泥。
“真抱歉。”那个男孩礼貌的道歉。
他戴着银色边框的眼镜,穿着黑色短袖,黑色长裤,腿又长又细,白皙的皮肤真让人羡慕。
云佑借着女孩的眼睛观察着那个男孩,一边惊讶着女孩内心的想法与自己一样,一边又因为无意“窥探”了女孩内心的想法而羞愧。
那个男孩没有带伞。栗色的短发被雨水打湿了一半,水珠顺着脸颊一滴一滴的掉落在地面。
“没关系。你要去哪里?我把伞借你吧。”女孩开口说。
云佑顺着女孩的视线,看到了花园中有个木亭,看来她打算把伞借给男孩,然后去木亭躲躲雨。
“不用了,已经淋湿了,谢谢你的好意,我先走了。”
说着男孩又淋着雨离开了。走之前男孩递给了女孩一张纸巾,为弄脏裙子的事再次向她道歉。
男孩离开后,女孩依旧去了那个木亭。
木亭里面坐着几个中年阿姨,在谈论些什么事情。
女孩走过去跟那些阿姨打了声招呼,但是她们就像看不见女孩一样没有搭理她。
女孩有些尴尬,默默地在一旁坐下。
然后隐隐约约听到那些阿姨在谈论,刚刚新华图书大厦那里有人跳楼了,是一个十七八岁的男孩。
说着,她们拿出了手机。
“你们看,住我对面的邻居路过那里时还拍了照片发动态。”
女孩偷偷瞟了一眼那个阿姨手机里的照片。
云佑顺着女孩的视线也偷偷瞟了一眼。
他看到了一个男孩躺在血泊之中。因为打了马赛克,所以并没有看清楚他的面容,但却看清楚了他的穿着打扮。
他有一头栗色的短发,穿着黑色短袖,黑色长裤,旁边还有一个碎了的银色边框眼镜。腿又长又细,白皙的皮肤很令人羡慕……那俨然就是刚刚在花园撞到的那个男孩。
女孩背后蓦然地升起了一丝凉意。
云佑亦是。
照片里那个跳楼惨死的人是刚刚那个没带伞的男孩……他已经死了……
没等接着想下去,从女孩刚才出来的房子那里传来了救护车的声音。
女孩跟着那些中年阿姨们一起去现场。
路途中,云佑又一次深刻的感觉到眼前的画面非常熟悉。
到了现场,他看到了一个女孩被担架抬了出来,在她的心脏处插着一把水果刀,血渍被雨水冲刷成河。
一对夫妇扑在担架上失声痛哭。
是之前在房子里见过的那对夫妇。
医生没有实施急救措施,直接宣布了死亡。
一个法医过来劝慰了一下那对夫妇,然后对那个女孩的尸体进行了简单的检查。
“从血液的新鲜程度来看,死者大约死于凌晨两点左右。根据刀的插入方向及切口深度可以初步判定是自杀。”
雨突然开始越下越大。在大雨中,围观的人群开始议论纷纷。
而女孩,还有云佑,在拥挤的人潮中看清楚了那个躺在担架上的女孩子……
她穿着白色的连衣裙,束着红头绳,手中还拿着一瓶药。
药瓶上写着:百忧解。
跟自身的打扮如出一辙!
不!
那是自己!是已经自杀了的自己!
女孩一时间有些无法接受,她冲进人群,却没有人注意她。
与女孩共存一体的云佑此刻注意到周围的人根本不知道他们的存在,就像看不见他们。
片刻后,云佑感觉到胸腔内的那颗心脏猛然聚拢紧缩,像被刀割一般的疼,大脑中一种悲伤的情绪开始蔓延。
不是云佑,是女孩的意识。
那个担架上躺着已经没有呼吸了的女孩就是自己,她现在只是一个……无处可去的孤魂野鬼。所以刚刚在木亭里,那些阿姨当她不存在,所以现在人们根本看不见她。
女孩内心所有的痛苦,云佑感同身受。可云佑什么也做不了,只能一遍又一遍的被迫感受着那种心脏撕裂一般的疼痛。
就在云佑苦不堪言的时候,那种感觉突然消失,耳边人群的议论嘈杂声也一同消失,又只剩下淅淅沥沥的雨声。
Part.2
云佑睁开眼,发现他回到了那个模糊的世界。
他的注意力回到自己身上,尝试着用意识控制自己的手臂抬起来。他很轻意就做到了。他拉扯了一下自己身上的衣服。
没错,是自己的身体。
他不觉的开始兴奋,又突然一下情绪低落起来。刚刚的经历犹在眼前,那种想救却救不了人的无助感开始一点一点侵蚀着云佑的大脑。
他在大脑里把之前看到的一切进行整理,思考着这个奇怪的经历,完全忽视了自己身处在一个完全模糊的奇怪世界里。就像他以前写稿子的时候,即使编辑打来的电话也不能将他从自己的故事里拉出来。
耳边的雨声像α脑波音乐一样,给了他思考最好的环境。不过片刻,他棕色的瞳孔短暂的涣散了一秒,瞬间聚焦起来。
之前有关于那个白色连衣裙女孩的一切,那个屋子里的陈设,撞到那个明明已经跳楼死去的男孩,自杀的女孩和痛苦的夫妇……像电影一样在大脑里播放着。大脑像计算机一样飞快的“计算”,然后给出了结果。
雨日。
那个女孩叫雨日。那个故事叫雨日。
云佑是一个网文作家,他曾经在某个知名网站上发布了多个连载作品,都被人誉为神作,他本人也被众多粉丝誉为“神之手”。
每个作家都有灵感缺失的瓶颈期,云佑也会有。只是云佑的瓶颈期格外的长,长达一年。
三年前,正值云佑的瓶颈期,不是写不出来,就是写的垃圾。那段时间他写出来的文字让他自己气愤的砸了电脑。然后又重新去买新的电脑。收到新电脑快递的那一天下着雨,云佑烦躁的开始装机。编辑却不合时宜的发来短信催他更新他三个月前停下来的连载文章。
那个连载文章,正是《雨日》。
电脑还没装好,加上下雨天,云佑情绪变得更加烦躁和低落。他开始有一些焦虑,开始思考自己是否要继续写下去,自己现在是否适合写作。
下雨声把只有云佑一个人的家里渲染的更加寂静冷清。
环境对于写作人的影响似乎比常人更胜。悲伤促使他产生了一个想法:在今天完结《雨日》。
《雨日》写了七万多字,篇幅上已经足够完结了。写的是一个叫雨日的女孩遭受到校园欺凌而得了抑郁症,想要自杀,一系列怪事的发生阻止了雨日自杀,她开始慢慢接受抑郁症的治疗,并协助警察侦破怪事。因为故事线中大量掺杂了悬疑的元素,所以当时云佑能够连载到七万多字。
他原定的结局是怪事被警察侦破,雨日的抑郁症痊愈,不再想要自杀,获得了快乐的生活。而现在离设定的结局还很远。
但是,在这个烦躁的下雨天,云佑此刻就想把《雨日》完结。对于曾经受众人追捧的云佑来说,这不是难事。
他添加了一个人物——那个雨天里在新华图书大厦跳楼自杀的栗色短发男孩。
然后运用蒙太奇式的写法把雨日自杀和栗色短发男孩自杀的画面组合到一起,顺承之前本来的悬疑色彩,写成一个略微有些惊悚诡异的结局。
这个想法敲定以后,电脑还没装好,云佑就用手机文档开始写。
凌晨两点半,雨还在下,一个匆忙的结局已经写完了,即使成文不太满意,云佑也依旧把它发给了他的责任编辑。责任编辑检查了错别字,调整了一下排版,商量了一下是否确定要就此完结以后,在第二天早上八点发布出去。
很多书粉看到了突然更新的结局,有人疑惑,有人欣喜,有人意犹未尽。云佑对之前埋的伏笔处理的很好,没有让人感觉结局来的很突兀。
于是,一个雨天,一种烦躁悲伤的心情,就这样把故事原本美好的结局变得支离破碎,把一个故事人物原本可以结束悲惨命运,痊愈活下去的希望熄灭的彻底。
当云佑明白刚刚的那段离奇的经历正是三年前,自己写给《雨日》的匆忙草率的结局时,周围的世界依旧是模糊的一片,只是雨声停下了。
悲伤的女声响了起来,还是之前那句话:
“你在写故事的时候,有没有想过故事里的人?”
云佑此刻被一种名为内疚的东西包围着。他开口回答:
“很抱歉……”
“你自己亲身经历了这些突如其来的变故,感觉如何?”女孩的声无视了云佑的道歉,接着发问。
“我因你而存在,也因你而死……这之间只是一种‘心情’的差别,你创造了我,安排了我的命运却不对此负责……我只是你笔下的一个角色而已,但这个角色是你曾经包含情感创造出来的生命,仅仅因为下雨,因为一时的想法你就丢弃了这个角色……你真的是一个作家吗?”
面对控诉,云佑无话可说,心中无名的情绪变得愈发沉重。
“对你的故事负责吧,给它一个结局。”
最后一个字尾音结束的那一刻,云佑眼前的模糊世界变的清晰起来。
还是那个雨中长街嘈杂的便利店门口。
他有一种刚刚经历的一切都是假象的想法,但是胸腔中那种刺痛感和愧疚感,沉甸甸的真实。
云佑擦干金丝边眼镜上残存的雾气,戴上它,不尽优雅。
心中有种难以言表的感觉,他抬眸看向正前方。
只在那个刚刚递给他伞的身影完全没入人群的前一秒,看到了她。她穿着白色连衣裙,束着红头绳。
然后,云佑撑起那把黑色的雨伞,朝着家的方向走去。
Part.3
距离那个离奇的雨天,已经过去了两个月。
今日阴沉沉的天空预示着一场雨的到来。
但是长街便利店的门口却格外热闹。
成千上百人聚集在此处。
街角拉着大大的横幅,用金边丝线细细的绣着“著名作家云佑 改版《雨日》签售会”这十几个大字,字里行间都透露着典雅,贵气而不俗。
两个月前,从长街便利店回到家的云佑默默的打开电脑,用了仅仅一个月不到的时间就把《雨日》原本的结局写了下来,上传到网站。仅一个月,微博等各个平台被《雨日》霸屏。很多人亲自找到云佑谈出版事宜,也有导演亲自前来提议要把《雨日》拍成电影。
今天正是《雨日》的出版签售会。
人群之中,云佑站在签售台旁,亚麻色的大衣与他那笔直修长的双腿简直是绝配。他扶了扶金丝边眼镜,墨黑色的短发,冷白的皮肤,下颚鲜明的棱角,斜飞的剑眉,像极了一个斯文败类,却又优雅的不像话。
如果忽略横幅上的字,这里简直与一个明星见面会无异。
人声鼎沸,有的在高声欢呼云佑的名字表达着喜爱,有的因为云佑俊美的面容尖叫到差点窒息,也有的在讨论盛大的签售会云佑为何把地点选在这个狭小的长街街角。
一群记者争先恐后的挤在激动的书粉前,拿着话筒对着云佑发问。
“云佑先生,《雨日》之前在网站端就有一个版本的结局,现在改版发布后受到了大众的喜爱,您对改版《雨日》带来的效果有何感想呢?”
“云佑先生,您在《雨日》一书的简介页上写到的,因为那个雨天离奇的经历才重新改版《雨日》,有人解读说这个故事是您艺术化的讲述您的写作灵感,那么这个经历本身是否真实呢?”
“……”
多个记者连续的发问,并没有让云佑感到丝毫慌张,他不紧不慢清楚的回答记者的问题,温文儒雅。
“改版《雨日》能够受到大家的喜爱,我自然是开心的,没有什么特殊的感想,我只是在做我该做的事情,把故事写完,给它一个应有的结局。”
也给她一个应有的结局。云佑在心里默念。
“那您在简介页阐述的那段离奇经历是否属实呢?”记者没有放过这个云佑未回答的问题。
“它可以是真的,也可以是假的,但它的确是改版《雨日》的由来。”
因为自己心情不好而写死的故事人物到现实中来找自己讨回公道这种事情,离奇又狗血,解释起来还很 晦涩难懂,难以相信。所以云佑只给出了一个模棱两可的答案。
那个记者看到了身后一群书粉不善的眼神没敢再接着问下去。
接下来就该是签售的环节了,粉丝已经迫不及待了,记者采访的环节被迫中止。
就在云佑转身欲走向签售台时,听到靠近左侧的人群中响起了一个清晰而分明的声音。这声音让他顿住了优雅的步伐,无法再次抬步。
“你在写故事的时候,有没有想过故事里的人?”
又是这句话!
云佑惊诧的回头,看向那个声音的来源。
是一个男生。
栗色的短发有一种被水打湿了的感觉,他戴着银色边框的眼镜,穿着黑色短袖,黑色长裤,腿又细又长。
白皙的皮肤真让人羡慕。
他朝着云佑所在的方向幽幽的开了口:
“你是不是忘记了一个连名字都没有的人?
那么,他的结局呢?”
……
“云佑?云佑!”助理姜悦看着朝向人群发呆的云佑,呼唤他。
云佑回过神来,看看了善意提醒他的姜悦,又看向人群。
粉丝们仍旧在激动的欢呼着,人群之中并没有刚刚那个栗色短发,一身黑色装扮,宛如修罗一般的身影。
“姜悦,你刚刚有没有听到那里有个男生说话?”
姜悦顺着云佑眼神示意的方向看去,那里除了一群正在欢呼的女粉丝之外,并没有云佑所说的什么男生。
“先签售吧,粉丝们都等急了。”姜悦很疑惑,但作为一个分得清轻重缓急的优秀助理,她明白此刻应该做什么。
云佑欲开口再问,但是粉丝一阵又一阵的热烈欢呼让他不得不就此作罢。
他知道也清楚,那副装扮俨然是之前的《雨日》里在新华图书大厦跳楼自杀的男孩。
他问姜悦只是在确认,是不是只有他能够看到……
因为人很多,签售环节持续了三个多小时仍未结束。
汹涌的人潮一刻未停止躁动,只有云佑好似心如止水,在一本又一本《雨日》的扉页签下自己的名字。其实,他并不平静。手中的笔没有停下不规则的划动,心中却一遍又一遍的想着刚刚那个男孩的身影。
突然,一阵躁动,刺耳的尖叫声和叫骂声此起彼伏。人群之中空出一个圆圈来,像被炮弹炸毁过一样。
圆圈的最中间,一个满脸是血的男生倒在地上失控的大笑,手中握着已经碎了、满是鲜红血渍的银色边框眼镜,没人敢靠近他。
就在两分钟前,他突然将手里的银色边框眼镜一掌拍碎在额前,眼镜碎片没入血肉里,血液蜿蜒而下。
他从地上爬起来,满眼憎恨,崩溃的朝着云佑大喊:
“你杀了我,是你杀了我!”
那个男生长得很高,以至于云佑一眼就在人群之中看到了他。
是那个栗色短发,一身黑色装扮宛如修罗一般的身影。
云佑一惊,手中的笔滑落到地上,清脆的响声被掩盖在人潮涌动里。
本就乌云密布的天空,在长时间的积累下,挤出冰冷的雨滴,被风裹挟着在人们头顶肆意的斜飞。
闹剧加上天气,导致签售会被迫终止。
人群之中,有人拿起手机报了警。
Part.4
雨不知何时停了,夜晚也不知何时悄然而至。
云佑的助理姜悦安抚最后一个粉丝离场时,已经是夜里九点半了。
此刻,云佑刚刚从警局做完笔录出来。
亚麻色的大衣在这个室外温度只有十二度的夜晚显得有些单薄。墨黑色的短发在风中凌乱,金丝边眼镜布满白雾,修长的身影行走在黑夜里,优雅丝毫未减。
云佑拢了拢大衣,走进灯红酒绿的长街里。
刚刚在警局里,云佑得知了那个男孩的故事。
并不是云佑想的那样,是之前《雨日》里跳楼自杀的男孩,像雨日一样回来找他了。
他只是一个病人。
他叫贺子期,就居住在长街街角的出租房里。三个月前,他在今年第三次医院问诊中,被诊断为过度妄想性障碍(就是妄想症),并伴有轻度精神失常。由于他当时并没有对社会造成危害,医院不能强制让他住院,只能安排一个固定的心理医生,每周两次去他家里进行心理治疗。
每次医生到访时,他都很正常,与常人无异,看书看手机,作息时间甚至比学生还规律。
与云佑一同在警局做笔录的那个心理医生说,贺子期最近一个月都在看一个叫《雨日》的网络小说。兴趣对于病人的心理恢复有帮助,对病人有益的事情医生是不会阻拦的。
那时,贺子期看的是改版后的《雨日》。医生不是万能的,他没有注意到某一天,贺子期通过网络看了未改版《雨日》的结局时,巨变的神情。
那个心理医生很负责,在做笔录时把医院里精神科医生以及附属学院教授等人对此次病例的分析报告交给了警方以供调查。
那份分析报告中写到:
病人贺子期患有过度妄想性障碍,在观读小说时,产生共鸣,将自己幻想成小说人物,将小说人物的遭遇当做自己的遭遇,并由此对小说作者产生仇恨心理……
因为角度的问题,即使云佑戴着眼镜也未能看到分析报告后面的内容。
只知道那个心理医生在笔录快要结束的时候补充了一句:
“他昨天去染了栗色的头发,买了一身全黑的新衣服,我还以为他病情好转,想要好好生活了,没想到……”
想到这里,云佑心中五味杂陈。
灯红酒绿的长街还是如往常一般热烈而欢腾,仿佛今天签售会上的闹剧只是一阵雨,随着地面最后一点水渍一起被风吹干,不留一丝来过的痕迹。
就像这里的生活,不停留,永远都在继续。
“云佑!”在长街便利店等候多时的姜悦看到路灯下那抹修长的身影,心中掩不住的喜悦。
未等云佑开口回应,姜悦就已经撞进了云佑亚麻色的大衣里。寒冷一扫而空,云佑的心也跟着暖了起来。
他想,大约生活就是这样吧,会下雨降温变冷,也总有温暖的时候。
云佑突然又想起了《雨日》里那个男孩,也想起了贺子期。
“姜悦。”
“嗯?”
“我想为《雨日》写一个续集。”
“续集?要写什么?”
“温暖。”
“哈?主角是谁?嗯……我猜,是那个男孩!”姜悦露出了明媚而狡黠的笑容,她总是最懂他。
云佑低头看她,笑而不语。
见云佑不说话,姜悦嘴角的弧度拉的更大了,她笑着将头埋进云佑温暖的胸膛。
“写吧,你做什么我都支持你。”
Part.5
半年之后,《雨日》续集被标上了畅销文学作品的标签,霸占了线上以及线下的各大书店。在实体书的腰封上写着一句话:温暖的撑起伞往前走吧。
线上发布会结束的 那天,云佑带着现在几乎人手一本的《雨日》续集来到了市区医院的精神科分院,探望正在接受心理治疗的贺子期。
贺子期看他的眼神,还是如同第一次看见他那时一样,是憎恨的眼神。
云佑便知道,贺子期的病况仍旧很严重。
云佑说了几句祝他早日康复的话之后,留下那一本崭新的《雨日》续集便离开了。
一年后,康复出院的贺子期,在长街便利店打零工时,还会时不时翻看云佑留下的那本《雨日》续集。
那本书的扉页写着留给贺子期的TO签:
“生活总会下雨,也总会天晴。雨日里,撑起伞往前走吧。
这就是《雨日》最后的结局了。
给那个男孩,也给你。”
两三年以后,在云佑和姜悦的婚礼上,姜悦告诉了云佑一个秘密:
“我梦到雨日了,她托我带句话给你。”
“什么?”
“祝你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