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离别总是不期而至。有死别，也有生离。
人一辈子面对最多的是生离吧，小至孩童时代的好友四散东西，挚友同伴的反目成仇，离开父母独立生活的离别依依，乃至情侣夫妻间的爱恨离合，安然都以为自己看得很透了。
那么死别呢？死别又是怎样一个状况？
安然短短二十多年的人生里像是遇过，也像是没遇过。总的来说，她要经历的第一场死别，大概就是自己的病吧。
几个月来的气虚乏力，脸色苍白，安然都当做是自己减肥过度的副作用。没事的，不过是贫血，吃点补血的东西就好了。尽管同事朋友一再提醒她的脸色不好，建议去看看医生调理调理身体，安然都不当一回事。谁有事没事往医院跑呢？没点儿大病都不想去医院排上半天的队伍看个无关紧要的小问题。
直到一次高烧不退，安然不得不跑去医院看病，才发现事情并不简单。
抽过血，医生看着血常规的检查结果，稍有沉吟。
“你最近……是不是经常觉得容易累，没力气？”
“是啊。也许工作太忙了吧，身体有点儿亚健康。医生，我这连续发烧几天了，影响工作，你帮我开点药，挂个水就行了吧。”
“你是一直都有贫血吗？”医生没有理会安然的话，看了下检查单子，又看了下安然的脸。
“可能……有吧……可能最近不太注重饮食……”安然有点儿心虚，医生不会是看出自己减肥过度了，要挨骂了吧。
医生沉默了片刻，建议安然再做几个检查，确保身体没有别的问题。
安然是极不愿意的，毕竟这是个耗时又费钱的事情，自己身体一向健康，也没出过什么大问题。但是安全起见，还是照做了。
这几番周折下来，各种检查的结果出来了。却并非安然想象中的“瞎折腾”。
2
你有想象过，自己哪一天会用什么方式离开吗？
还是青葱少女的时候可能会想过，像所有悲情的电视剧那样，死在爱人的怀里，或是牵着挚爱的手一起鹤发终老。那都是多么浪漫的事情。你绝对不会希望出门遇上一辆醉驾的车，或是旅途中遇上自然灾害。然而瞬间的消失也许只是阵痛，太冗长的离别预告似乎更是折磨。比如告诉你，你已身患绝症，无药可医。
已经成年的安然好久好久没有想象自己会如何离开了。这不，医生突然给了她一个预告，你的终结方式会是这样的，也许很快，也许会慢那么一点点。
安然呆坐在医院门诊的凳子上，脑海里一片空白。
“我建议你尽快通知你的家人吧。你需要尽快住院作进一步检查。”医生的话轻柔得像是一阵风，吹进耳朵里，却无法吹进安然的脑子里。
什么绝症？不可能，不可能的。不可能发生在自己身上的。
安然不记得自己是怎样回的家。坐在漆黑的房间里，安然忘记了开灯，忘记了吃饭，忘记了睡觉。
“初步诊断你患了白血病，但具体是哪种类型，还需要再做进一步检查才知道。”
“不用太担心，也有可能是检查出错误了。你先尽快通知家人，住院再做个详细检查吧。”
“你最近……是不是经常觉得容易累，没力气？”
“你是一直都有贫血吗？”
医生的话一遍一遍地在安然的脑海里回放，像个小型复读机。
怎么办？该怎么办？一切都要结束了？我还没结婚，还没生孩子，工作还有晋升空间，还有一对步入暮年的父母，还有好多地方没去，还有好多事情没做……
眼泪簌簌落下，安然一个人惶恐地躲在角落里，哭声愈加力竭声嘶。
3
这显然对任何一个关心安然的人来说，都是噩耗。
安然尽量用平和的语气告诉父母自己生病了，需要住院一段时间，因为手续上必须要通知亲人，只能麻烦父母过来一趟。至于是什么病，反正是可以治好的病，不用担心。
再向公司辞了职。毕竟这一时半会是出不了院了，工作拖着或是交给别人代劳，都是不负责任的。
安然尽量不去看老父母胀红又深陷的眼眶。她无法面对的，除了自己的病，还有老父母的担忧。
曾几何时安然是多么讨厌老父母的一再束缚，替她选择学校，给她寻好安稳得死气沉沉的工作，甚至连选男朋友都要一再干预。但是安然认为自己的人生应该是多姿多彩的，自由桀骜的。为了自由，安然多次和父母争执，还终于搬离了家，找了新工作，还结识了一个自己喜欢的男朋友。
而如今，男友早已分开，身边连一个可以长期照看自己的人都没有，只能通知年老的父母过来帮忙，安然心里是一万个揪心。
安然躺在病床上，目光尽量不与父母触碰。她是多么后悔自己当年的无知和叛逆。假如当年一切听老父母的话，干安稳的工作，组织一个平淡的家庭，现在会不会就不一样？安然禁不住问自己。
护士来了，给安然抽骨髓做化验。当笔芯粗的针头刺进脊椎骨的时候，疼，是真疼，疼得安然眼泪都掉了下来。但疼还是好的，至少证明自己还活着。
几天的煎熬过去了，化验结果出来，癌细胞扩散太快，医生建议立即进行化疗。安然来不及思考，已经被决定好立即开始治疗。
病床，还是那张该死的病床，令人作呕的医院的消毒水的味道让安然胃部翻腾。安然躺在床上，木然地看着吊瓶。从发现状况到住进病房，前后不足半个月，安然从一个健健康康的女孩子，被无情地推到了死亡的边缘。时间能不能走得快一点啊，再快进一下，直接进入死亡也好啊，总比现在半死不活的好。安然心思焦灼，越是胡思乱想，眼泪越是不争气地往两鬓滑下。
时间好漫长，安然看着吊瓶上的液体一滴一滴地往下坠，眼皮也逐渐下垂。累了，睡个觉吧。但愿醒来发现这一切只是个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