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潇剑游侠》22、绝处逢生得悉隐密 芳心含情亦凝幽怨

《潇剑游侠》22、绝处逢生得悉隐密 芳心含情亦凝幽怨

陈少华 著

斗到分际,场中两人各自出掌,“蓬”地一声响,双方各自退开两步,高大的汉子黄脸上白气隐现,冷冷道:“赵堂主,你竟敢隐匿于本教,给清廷当鹰犬密探,当真是胆大妄为。再不束手就擒,更待何时?”那矮个白面汉子一掌之下,面色变得血红,哼了一声,仰天一笑,道:“姓年的,你有何证据,竟敢如此诬蔑于我。”挥掌又上。掌风起处,石碎沙飞,声势极是惊人。旁边掠阵的几个汉子都向后退了几步。面色均是凝重。

再斗几十招,那姓年的汉子连连后退,似乎甚是不支。赵堂主面现喜色,节节进逼,窥得一个破绽,一掌挟着风雷之声迅猛拍出,直取对方胸前五处要穴。眼见姓年的难以躲避,其他几名汉子俱各失色,振臂齐出,想要上前相帮夹击。

姓年的汉子突然大喝一声,飞腿向赵堂主踢去。他诱敌成功,这一脚去势极准,其方位又来得很怪,乃是救命绝招。加上几名汉子先后扑到进击,赵堂主登时变色,硬生生撤掌,回身防御。这下先机一失,破绽全出。姓年的汉子一掌斫在赵堂主的胸口。登时血花四溅,赵堂主惨呼一声,远远飞出,撞在石壁上,眼见不得活了。

姓年的汉子知道这一掌劈中对方内腑,便是铁打的躯体也难以活命。招招手,领了几名男子匆匆离去。

肖羽与风清目睹这一场恶斗,当真是惊心动魄,作声不得。见石壁已然龟裂,真是欢喜非常,抚额称幸。若非这场恶斗,他们怎知这面石壁旁还有山洞?若非掌力将石壁震裂,两人也无法将如此坚硬的石壁凿开。肖羽虽然浑身乏力,但此时前方便是生还的希望,自是来了劲,找来一块大石,朝裂壁打了一下,掉下了几个碎块。憋足力气,拼命打了几下,那碎块越掉越多,终于打出了一个小洞。风清笑道:“先歇歇吧。别累着了。”替他擦了擦汗。

肖羽哪里肯歇,再接再励,终于砸出一个可供人爬出的洞来。风清拍掌欢呼。肖羽先让她钻过去,再跟着出来,眼前豁光明,空气清新,登时有一种再生为人之感。只见这是一个天然山洞,甚是窄小。与那洞府恰好相邻,也真是巧合,算得天意。

肖羽向赵堂主走去,见他正在挣命,道:“喂,你怎么样?”他适才听得此人似为朝廷鹰犬,故言语上颇不客气。

赵堂主吃力地睁开眼睛,惨然道:“你是谁?”肖羽道:“你说你是谁先。”

赵堂主吃力地道:“我乃赵力,白莲教清风堂堂主。”肖羽道:“你还有救么?我该怎么来救你?”赵力惨笑道:“多谢。只是我已然无救了。姓年的出手好狠,已然将我的心脉全数振断。便是大罗金仙再世华佗,也救我不得。”

肖羽叹了口气,道:“那我就无能为力了。”赵堂主道:“只是我有一句话,求你带给直隶总督李绂。求他上奏内阁大学士张廷玉大人。不知你可能答允?”

肖羽正要答应,风清心中一惊,张廷玉乃是康雍两朝的重臣,位高权重,非同小可,当今皇上对此人也甚是恭敬的。上前道:“你找张大人何事?”

赵堂主苦笑一下,吃力地道:“实不相瞒,我乃是张大人奉皇上之命安插于白莲教的卧底。我潜伏卧底十年,自料十分隐秘,因我提供的情报,白莲教上任教主被大内高手围攻而死。适才那个打伤我的高大汉子名叫年河永,表面上是教中一个普通教众,平日与我甚是接近,好似剖肝示胆般。我便待之如心腹。岂知此人却是教主易枫特意安排来监视我的密探。易枫狡诈之极,已怀疑到我是朝廷密探,却不声张。上次皇上决定去陕西西安巡视,易枫通过宫中内线得知消息。早已有行刺之念。却召集会议,宣称因时机未至,决定不去行刺。我便向朝廷禀报。皇上便是得了我的情报,认定白莲教绝无行动之迹,才驾幸西安。岂知西安早有大片白莲教匪预先埋伏。虽然圣驾戒备森严,仍是险些让易枫得手。幸喜天佑皇上,白莲教未曾得手,终究败在铁骑军蹄下。我见事情败露,便欲逃走。可这易枫早就安排下年河永来对付我。年河永几年来深藏不露,竟是一个一等一的高手。我不是他的对手。他却也太过大意,以为我必死无疑,这里又无人会来,所以不来补上一刀,到底还是失了手。嘿嘿。天教我遇见你两个,我却有一个重要秘密,求你带给张廷玉大人。”

风清暗暗吃惊,想不到皇上同白莲教之间争斗得如此激烈。忙道:“你快说吧,我一定会帮你将信带到。”

赵力一喜之下,胸口反而一闷,一口气忽然没提上来,声音越来越微弱,自知大限将至,用尽最后一点力气道:“没想到这一掌打得.....如此厉害。我只能长话短说。白莲教在皇宫中......安排有一个卧底。此人隐秘之极,具体的姓名除了教主易枫,无人能够得知。此人非常要紧......阴险深沉,可怕之极。若是不加紧......除掉他,皇上必定难脱危难.......。我亦只......知道那人有一个代......号叫‘黑鹰’,左脚上有六.....个趾头,他有一个干儿子,名字里有一个字叫......”忽地不再出声,头一歪,便已气绝而亡。

肖羽不屑地瞧着赵力的尸首,道:“此人原来狗皇帝的卧底,真是可恨。小兄弟,你却不要去跟他带这个口信。白莲教反满兴汉,我们汉人都是很拥戴敬伏的。”

风清大怒,她原本同肖羽一起共患难,心中对他甚是依恋,哪知他竟口出不逊,辱骂当今皇上。她与皇上关系颇不简单。这一气当真是非同小可。倒竖了娥眉圆睁了凤眼,道:“你混蛋。怎么说这种混帐话?”气呼呼地举手就要打,可是毕竟久饿之下,没有气力。

肖羽也起了火,冷冷道:“看不出你一个好人家的男儿,却对狗鞑子这般死心蹋地。真是枉自为人。我大哥骂朝廷你生气,我现在骂狗皇帝你又发火。汉人里出了你这个败类,也真是耻辱。”转身就要走。

风清心中气苦,本想说:“我哪里是什么汉人?你瞎了眼,竟看不出我是个女儿身。”但这话却迟疑一会,并未说出口,一赌气眼睁睁地看着肖羽走得远了。见他竟不曾回头,更是有气,自怨自艾,又恨又恼,顾影自怜,只恨不得立时将他揪过来痛打一顿出气。可他却早已没了影踪,这一去不知何时才能相见?心中竟是空荡荡的,难过之极,只觉他若不在身边甚是无趣,忙道:“滚了好。我才不要他陪在我身旁呢。”可心里隐隐仍是忍不住怀念,回想起同他相处的这几十个日日夜夜,生死与共,患难相济,不由怔怔出神,泪水充满眼眶盈盈滴下。

她想要起身,可此时身心俱疲,竟是难迈动一步。长叹一声,寻思:“他就这么走了,把我一个人孤零零地扔在这里,好狠的心。我再也不要理他。见他一回骂他一回。我便饿死在这里好了。也算遂了他的意。”一赌气和衣便躺在地上。只盼他突然出现,叫道:“小兄弟,我错了。我们下山去吧。”她便装作生气,不去理他。他便低三下四地认错。最后她终于让他给说服,于是勉强原谅他。但是警告他日后再不许惹她生气,再不要对朝廷和皇上不敬。他开始必定不愿。但她的命令怎能违抗,自然是顺从了她。于是她便在他的再三哄求下下山。他见她走不动路,自然提出要背她。她便会发怒,责他心中有鬼。他那么老实的一个人,自然红着脸道歉。她便顺水推舟,权且让他背一会。瞧他的肩膀也甚宽,趴上去必定舒服得很。她想至此,脸蛋上红扑扑的,长长的婕毛忽眨忽眨,双目秋波流动,熠熠生辉,嘴角露出一丝甜蜜的微笑,笑靥盈盈,娇柔妩媚。果然明艳动人。

可是等了甚久,他却并未出现。她不由又恨又恼。心道:“混蛋,真的把我扔在这里不管了。我讨厌死了这个家伙,恨不得一口咬死他。他现在若是来了,任怎么哀求,我都不会再搭理。我发誓,说到做到。”真是咬牙切齿,目中满是被冷落后的幽怨不满与愤怒。

可是眼见天渐渐黑了下来,那个该死的仍是杳无踪迹,眼见得是不可能再回转来了。一阵阴风吹来,她瞧着身旁这具血淋淋的死尸,一阵揪心的恐惧与悲伤,忍不住放声大哭。直哭得声嘶力竭,气塞鼻滞,终于是没有了力气。也不再期待着会有奇迹的出现,总不能孤零零一个人在这个阴森森的地方过上一夜,那还不如死了好。只得强打精神,拾了根木棍作手杖,一步一撑地出了山洞。抬眼远瞧,不由怔住。说不清心中是什么滋味。

却见肖羽正站在洞口不远处,遥遥地见她出来,忙走上前来,道:“小兄弟,你终于出来了。我等了你好久。”

风清这下气不打一处来,挥起木棍便向他打去。肖羽猝不及防,正打在脸上,登时火辣辣的痛,求道:“有话好好话。你却别再打。”风清恨声道:“你又来作甚?我是死是活跟你有什么相干?你不如让我死在这里,也干净,你也不用再费心,岂不是好?你的气也甚大,我也怕了,说走就走,连个头也不兴回的。我再不敢理你。你又何苦再来招我?”

肖羽陪笑道:“我本来是想一走了之。你我既然道不同,自然不相与谋。但是我想你虽是男子,却柔柔弱弱,怕这山上的野兽毒虫害了你,岂非我之过错?我便来等你出来,一同下山去。”

风清心中不由气恨,寻思:“原来你是怕我让野兽害了,心中难免内疚,所以才来找我。并不是顾惜我挂念我。只不过是要让自已心里过意得去罢了。”再不迟疑,疾言厉色地喝道:“姓肖的,你若是敢再跟我半步,我必定不饶你。我们原本无半点干系,从今以后,也不会有半点瓜葛。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行我的独木桥。从此井水不犯河水。青山不改,绿水长流,咱们后会无期,永别再见。”一咬牙撑着拐杖便向山深处走去。

肖羽挠了挠头,只觉头大如斗,百思难解,自言自语道:“我是不是又作错了什么?怎么总是莫名其妙的?我是笨,可也是一片真诚。小兄弟怎的就是不知?唉。”自谓思维迟钝,行止笨拙,必定让小兄弟看不惯,自然不会喜欢让他跟着。但是他又不放心让她一人这么走深山老林,万一有个三长两短,可怎么好?

其实以他的三脚猫功夫,真的要来了野兽,那也极是难挡,不过是多送上一条命。他虽然知之,但侠义心肠,却不肯改。况且这个小兄弟跟他同患难共舟济,可称情深义重。他怎能舍之而去?那可大非英雄好汉行径。孔先生就经常教导他,要有能为朋友两肋插刀的英雄气慨。如此方能称之为大丈夫。

风清满心烦闷酸苦,加上又饿又渴,浑身脱力,一个踉跄,差点晕去。怕肖羽乘机上前讨好,忙尽力稳住身形。忽见路旁有一棵桃树,上面有些似青似涩的桃子,如获至宝,摘了几颗桃子洗也不及洗就咽下肚里去。恢复了一些气力,终于一步一跌地向前走去。

肖羽在风清后面远远跟随,以防意外。所幸一路上倒也顺风顺水,行了小半个时辰,眼见天色已黑,已然行得山脚下,望见前方小村落白幡幢帕迎风招展,旄旆旌旂摇摇晃晃,灯火点点,有如鬼火。正是那靠山村。她眼角余光向后瞄去,知道肖羽一直在后面跟随,心中火气消了一半。但一想起他这么作只是因为怕心存愧疚时,便不由气闷,暗骂道:“死人,可恶。我才不要你保护,哪怕是死,我也不要理你。”主意已定,看也不看肖羽一眼,便折向往另一个山村而去。靠山村死了那么多的人,她可实在是不愿意再进去了。

走了一时,瞧瞧天色已全然黑了,一轮明月有如银盘,高悬于天际,清清爽爽的光辉洒下来,将天地照得银光素裹,如同撒遍琼玉。金风阵阵,时有疏萤起舞。银汉光灿,偶见流星飞度。玉露泠泠,有蛰声响于衰草。蝉声噪晚,叫于高桑茂叶间。两齐共鸣,相应喧喧。试看井梧零乱处,疏烟袅袅,冷雾绵绵。

风清走进村口,见这里并没有那些白幡幢纸,不由松了口气。却也暗自惊讶,如何相隔不远的两个村子,一个受了大劫频频死人,一个却若无其事毫无影响。这倒底是怎么一回事呢?总觉得其中必定会有极大的奥妙。

寻至一家农户,见一个五十多的大娘正在场子中作事,她向大娘好生问了好,求借宿一宵。这位大娘是个热心人,自然答应。风清向后一看,并不见肖羽跟过来,不由甚是失望,心里怨道:“不让你跟你便不跟。倒是爽快听话得很。”怕这一进去他便再找她不着,只得借口帮大娘剥花生,拾了个凳子坐了在门口。却迟迟不见他过来,大为生气。但便不再等候,进屋来闷闷地歇了。

原来肖羽见风清进了村庄,料想再无事。欲要上前相见,可想起她那冷若冰霜拒人于千里之外喜怒无常的神气,不由气沮,只得停了脚步,寻思:“小兄弟既无危险,我又何必老缠在他身边讨他厌?我如此蠢笨脏污,他性情又甚是骄傲,喜洁悦俊,自然不愿与我这等蠢物为伍,还是早些离去为妙。再说,义兄必定还在等着我。”想起张敏知,不由有些发急,心道:“这二十多天不见,义兄必定是急坏了。我得快些找到他才是。”当下再不犹豫,起身向外走去。

却说张敏知自肖羽被风清押走后,甚是发闷。好不容易起身,只觉得浑身疼痛。不由咬牙暗骂,下回再走那臭小子决不轻饶于他。他也见到了奇怪的送葬队伍。但他一向沉稳,并不想多事,就没有进村查探究竟。父亲从前也有过批评他这种事不关已,高高挂起的态度,称其非是英雄好汉行径。路见不平,拨刀相助,该出手时就出手,方为豪侠之慨。但张敏知生性如此,与其父恰好相反,岂是一时能改掉的?所以张绵也是无可奈何。但转念一想,这种性格虽然甚有不足,但亦在许多时候大有好处,绝不致平空惹祸上身,绝不会无故招人忌恨。故虽然不能轰轰烈烈,亦可得安安逸逸平平稳稳。张绵联想到自已一生虽然风风火火,到处行侠仗义结交豪侠,朋友遍天下,但一时难至,难免树倒猴散,甚至身家性命也未必能够保全。这个沉稳内敛的儿子岂非正是上天赐给自已的延续张家香火的最好后代?所以他后来再不以此来责儿子。儿子也不负所望,安安稳稳有惊无险地长大成人。

张敏知晓得义弟若得脱困,自然会前来找他。而那个小酒馆,自然是义弟最可能来找他的地方。于是他也沉住气,但在酒馆里安安静静地等着。每天要了一碟花生米,一盘切牛肉。并不要酒,一边吃一边等。店主人虽然诧异,也不来赶他。这一等就是十多天。饶是他沉稳得很,甚有耐性,此时也不禁慌了神。他知道义弟若非出了事,怎会这么久也不来找他?他强自忍耐,再等两天,那担心越加明了,显是发生了什么事故。

他再坐不住,跟店主人交待一番,雇了十几个小孩子在这方圆几十里四处寻找起来。可是总无踪迹。只除了那靠山村一家刚死丈夫不久的女人称曾见到过他们,再无人表示见过。他便将目光转向村后那座高大绵延的山岭,带着十几个人四处寻找,嗓子也喊得快破了,可哪里有一点身影?

他也曾几次经过那个被巨石堵住的山洞,他一向心细,自然不会轻易放过,盯着那几块巨石瞧了甚长时间,颇觉出不对头来。只是那山洞这几十天功夫被雨一淋,上面竟长了好些青草,再无山洞的模样。张敏知虽然留心看了,却也无法发现破绽。他寻思,义弟和那小子力气都不会大,要搬这巨石显然没有可能。便不再追查。况且这山上若是每发现几块石头便搬来搬去地打寻究竟,显然不可能。这座大山原本就是石头山,山上石头太多了。各种形状各式各样都有。

如此找了几日,一无所获。他只得罢了。沮丧之极地回到酒馆,烦恼之下竟也要一一小瓶酒,自斟自饮起来。想起自已家破人亡,父亲生死不明,母亲已然离世,结交的义弟如今又不知下落,显见是凶多吉少,不由大觉孤苦伶仃,悲伤之极。他虽然不会喝酒,但知道借酒浇愁之事,便一咬牙端起酒杯来狠喝了一口,只觉满口酸麻,其味冲鼻盈脑,难受之极,呛得差点吐出来。他大皱眉头,道:“想不到这酒直如此难喝。却是作怪。平日见他人怎的都喝得津津有味?有人还没酒便不答应。想必是店家欺我,拿劣酒充数。”他招呼掌柜的过来,斯斯文文地道:“店家,你这酒却是难喝,且给我换瓶好些味道的名酒。酒钱自不会少你。”

掌柜的见他似是倒也识货,便躬身陪笑道:“客官您稍等,一会就上最好的云河老醇醪给您。只是价钱贵些。得这么些银子一瓶。”他见这年轻人面相忠厚斯文,必是可欺之主,乃伸了五个指头。张敏知道:“五两银子?”掌柜的点头哈腰笑道:“爷猜得真准,还真是这个价。”他这可是宰人不留情了。云河老醇醪虽是名酒,但一瓶上好的云河顶多一两银子既可。张敏知并不知其中贵贱,道:“随你就是。且取来尝尝。”果然过得一半刻,掌柜的拿了一瓶包装精美古色古香的酒来,拍开封口,吸了吸鼻子,赞道:“果然好酒。客官,您闻闻,这才叫酒香扑鼻沁人心脾呀。”给张敏知倒了一杯。

张敏知却没闻出什么特别的好来,接了酒杯,喝了一口,果然比方才那酒要好上一点而已。他将这杯酒喝完,心道:“好酒毕竟是好酒。喝得还是舒服。”

正吃间。一个人走进来,叫道:“义兄。”张敏知抬头一看,却是肖羽,大喜道:“肖兄弟,你可来了。我正在发愁找你不着。快坐下。”

肖羽早闻见酒香扑鼻,二话不说,拿了大碗便筛了满满一碗,赞道:“果是好酒。原来兄弟知道我会过来,当真神机妙算。我好久未曾喝过酒了,馋得慌,却莫见笑。”张敏知笑道:“兄弟请自便。只管喝了便是。”肖羽大口地喝,点头道:“爽也。”不多时将那瓶酒尽数喝了,瞧得张敏知暗暗惊佩,便叫掌柜再拿一瓶上来。肖羽也不客气,酒来便喝,大觉快意。

张敏知见他喝得差不多了,才问起这些天来他的行踪。肖羽边喝边笑道:“这几十日我迭遇凶险,差点就死了,幸好命大,逃了出来。”便将前后经过原原本本地说了。张敏知连声称奇。道:“果然凶险。你命却果然是大,可喜可贺。”

一时吃完,张敏知便要上路,肖羽道:“且慢,我瞧那山洞里罪恶甚大,死人太多,此事不可不察。我们还是去报了官再走不迟。”张敏知点头。两人来到县衙,几个差役却说县太爷正在忙中,无睱接见,权且待着等候。等了一会,肖羽便已不耐,见场中一面牛皮大鼓,拾了鼓槌便要敲。张敏知忙拦住,道:“击鼓奏事,非有紧急情况不可为之。兄弟不可造次。”肖羽皱眉道:“这个县令好不晓事。我们又非求他,他倒拿捏架子。”张敏知道:“权且忍耐。”肖羽方将鼓槌丢了。

等了半日,那县太爷方在堂前见了他们。气派甚足,迈着一统江湖步大摇大摆地道:“你们是何人?见到本官为何不下跪?”肖羽甚是有气,便欲出口顶撞。张敏知忙止住他,躬身行礼道:“县太爷在上,小人在贵县发现一桩要案,不得不向太爷禀报。望太爷尽早断案,还四乡一方太平。洗清死者身上冤情。”

县太爷道:“有何要案,你且道来。”张敏知一五一十地说了。县太爷并未细听,脑子里忽然想起昨晚在一个姘头处寻欢的情景,禁不住面带微笑,连连点头。决定今晚再去玩玩。那个小妞果然粉嫩。当官果然是件好事。他自得授这个县令以来,一朝权在手,便把令来行。增加了许多工商业方面的审批条款。谁要办业,都得向他求得批准,向他送银子送女人,否则决不答应,派兵丁将之查抄充公。这一来他可爽歪了,银子收了一大摞,女人也没少玩。老百姓都敢怒不敢言。权力就是个好东西。自他上任以来,不过两年功夫,收敛白银几万两,逼死数十条人命,冤狱无数,强霸几十余民女。也算得“政绩卓著”。

张敏知说完,那县太爷却无反应。肖羽道:“喂,你听清了没有?”县太爷才从迷梦中惊醒,道:“听清了,本县已然知晓事情大概,果然有冤情的话,本县自然给你们一个公道。只是你们一面之辞,本县不可深信,自然要详细探查一番,你们且下去。”

肖羽皱眉道:“这并非是我们两人有冤情。你难道不知?”县太爷一愣,寻思:“既非你们俩的冤情,却跑来作甚?莫为图谋不轨?看来不可大意。”将惊堂土木重重一拍,喝道:“你两个贼眉鼠眼,所为何来?还不快快奏上?不要激恼本县,将你们大刑侍候。”

肖羽哈哈一笑,道:“果是昏官。”县太爷听得清楚,勃然大怒,道:“大胆,公堂之上,胆敢藐视朝廷命官。来人呀,将此刁民打五十大鞭,轰出县衙。”两旁的皂隶如雷般应了一声,便气势汹汹来拿肖羽。肖羽武功不济,被几个皂隶如老鹰抓小鸡似的擒住,摁倒在地就打。

张敏知暗暗叫苦。忙跪下叫道:“太爷,且慢动手,我有话说。”县太爷只是不理,道:“狠狠地打。气死本县也。”张敏知见不是头,再不出手,肖羽小命难保,咬咬牙,腾地起身,向县太爷抓去。县太爷大惊,躲闪不及,被张敏知抓个正着。张敏知以手抓住其喉管,喝道:“还不令你的手下停手?”

县太爷挣扎着叫道:“你威胁朝廷命官,其罪非轻。若是回头,本县可饶你不死。”一班衙役执了钢刀,将张敏知团团围住。张敏知再无退路,手下用力,捏得县太爷直翻白眼,沉声道:“你若是再不放人,体怪我弄死你。”县太爷方知对方是动真格的了,吓得魂不附体,颤声道:“好汉饶命,我命他们放人便是。”皂隶们只得将肖羽放了。

张敏知和肖羽押了县太爷向衙门外走去。衙役们投鼠忌器,也不敢上前动手。张敏知道:“快备两匹马放门口,我自会放了这昏官。”他和肖羽上马,将县太爷也横在马上,打马向外飞奔。衙役们并未强追,看着他们去远了。两人行到半路,见并无人追上,张敏知便要将县太爷放了。肖羽恨声道:“这等狗官,留他何用?不过是欺压百姓鱼肉乡里,一刀杀了,也算痛快。”一刀向县太爷砍去。县太爷吓得屁滚尿流,臭气熏天。张敏知阻拦不及,眼见得肖羽将县太爷砍作两段,不由叫苦。肖羽笑道:“爽快。这等欺民狗官,见一个杀一个。大快人心。哈哈。”将尸首扔在路边,两人纵马飞奔而去。

两人继续赶路,一路上饥餐露宿,晓行夜息,非止一日,这日来到河北保定府,这里离京师也就几百里路的距离,可以说已经到了京师大门口了。两人在大街上走了一会,见这里民风淳朴,市面繁荣,店铺林立,商埔繁华。沿街多是叫卖小食之人,路边全为摆摊卖些小杂货的老人妇女。这里已经依稀可以看到天子脚下京都之中那一片繁华昌盛之气了。两人甚是兴奋,肖羽更是新奇得很,到处瞎串瞎走。张敏知给他带着,无可奈何,只是叫苦。肖羽哪管,只一味的游玩。当晚两人在一客栈歇下。晚上张敏知觉得肚饿,忙翻了银两出去买夜宵吃。

次日一早两人出门,正在大街上观望行走时,肖羽忽地被后边一个人一碰,那人从后面飞快地上前赶去,行迹甚是可疑。他心中一动,用手一摸口袋,口袋里银两都不冀而飞。他在外飘泊多时,知道这些小贼的伎俩,手脚飞快,一碰之下,已经下手将银两盗去。他登时大怒,将一柄匕首握在手中,冲上前揪住那人道:“好小子,快将银子交出来。”那人矮胖个头,双眼惊慌失措,吓坏了,忙道:“好汉,饶命。”乖乖地将几锭银子掏了出来。肖羽见这小贼倒也爽利,心生恻隐之心,暗道:“他必定有苦处,才作了这一行,也不可太过难为于他。”乃还了一锭银子给那胖子,道:“这个你拿去使吧。”那胖子接了银子,忙不迭地溜了。肖羽自觉作得不错,回身见张敏知目光中满是不悦之意。正要解释,张敏知怒道:“贤弟,想不到你竟是这等人。我们是缺银子用,但也只能光明正大地去得取,怎能使这种下三滥的手段?”

肖羽知他误会,道:“大哥,我的银两被此人偷走,是以夺回。”张敏知一愣,明白过来,面上现出奇怪的神色,道:“贤弟,不好意思,你那银两昨晚我带出来用了一点,忘了放回你口袋了。”

肖羽一怔,一时回不过神来,良久才道:“那岂非,岂非我劫了那路人的钱财?”张敏知点头叹道:“只怕确是如此。”肖羽跳起来道:“我这便去追上还他。”他分开人群追了半日,却哪里还见那胖子的踪影?想是光天化日之下让人抢钱,心中害怕之极,不敢出来了。肖羽大是丧气,不住口地骂自已混蛋。张敏知安慰道:“人孰能无过?有则改之,无则加勉。”

两人正走间,忽见前方围了许多的人,忙上前一看,却是一张海捕告示,上面画了一个人像,不是张绵是谁?两人都是又惊又喜。惊的是父亲被通辑,凶多吉少。喜的是父亲尚在人间,尚未被清廷所俘。只见那布告上写着:“兹有陕西巨盗张绵,华县人氏,多年来在行云山庄训练盗贼为匪,妄图对抗朝廷。朝廷将之老巢片时捣灭,贼首章虎已在囚中,贼首张绵却已遁逃。特悬赏格一千两拿张绵人头,知情者速向当地官府巡按衙门举报。”

张敏知面色苍白,甚是激动,肖羽忙拨开人群带他闯了出去,找一家客店住下,肖羽道:“仁兄,你爹还没被清廷抓获,真是吉人自有天相。太好了。”张敏知抑制着激动道:“贤弟,事不宜迟,我们明天就出发寻爹爹。”只是去哪里寻找呢?两人犯了愁。合计来合计去,还是觉得先去北京为好。张敏知道:“外间传言,章虎叔已经被押在北京的天牢内,爹必不会坐视他被杀。肯定正在筹划着解救之策。我们去北京,正好与爹接头。”肖羽喜道:“正是如此。”他早就想去北京见识一下了,只闻说那里帝王之都,气象森严,金城银砖,宝光珠气,实是不凡,却从未亲眼见过。

次日一大早,两人便起来出发,向北而走。刚走出城时,张敏知见城墙根上贴的海捕文书,心中恼怒,心道:“弄得我家破人亡,如今还不放过。”其时尚早,路上行人稀稀散散,垂头蔫脑,谅也不会多加注意。他一忿之下,不及多想,上前将文书揭下。

肖羽见状点头,赞道:“仁兄,作得快意。正该如此。”两人加快脚步,正待离开,只听得几个守夜官兵敲着锣喊道:“反贼休走。”锣声登时将一队巡逻官兵引来,骑着快马泼拉拉地驰来,拦在两人面前。当先的头领白净面孔,八字胡须,喝道:“站住,跟我到衙门走一趟。”说着命兵丁们向两人逼上。

张敏知暗暗叫苦,大为懊悔,对肖羽道:“贤弟,连累你了。”肖羽摇头道:“换作是我,必定做得比你还过。没事,咱们兄弟有难同当,总能逢凶化吉。”哈哈一笑,拍拍张敏知肩膀,向那头领道:“大人,我们实是普通百姓,与反贼无丝毫爪葛。刚才是为了贪图一点赏银而将文书揭下,以便于查验搜捕,为官府效力。请大人明察。”

那头领喝道:“休得多言。尔等既揭文书,必与反贼有关,须到衙门再行分说。给我拿下。”两人无奈,见官兵人多势众,肖羽又武功低微,势难突围。张敏知不愿独自逃走,心道:“只一口咬定事出无意,当会无事。”只得束手就擒。

八字胡头领押了两人来到府衙,见过知府何训义。何训义大喜,若是钦犯在他手里拿到,少不得加官进爵,高官厚禄。当即升堂审问。

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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