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梦到徽州

      汤显祖好梦,但不做发财梦。

      说好梦,著名的就有“临川四梦”:《还魂记》《紫钗记》《南柯记》《邯郸记》。说他不做发财梦,指的就是他曾在《游黄山白岳不果》中的表露,其中有序有诗,序言:“吴序怜予乏绝,劝为黄山白岳之游,不果。”其诗曰:

      欲识金银气,多从黄白游。

      一生痴绝处,无梦到徽州。

      序文说明了汤显祖当时的生涯状态。乏绝者,潦倒也,困穷也。那么在穷困潦倒时,他的朋友吴序为何要建议他去徽州呢?那可绝不是去游山玩水,如此落魄,还游玩个啥?无非希望到徽州寻求复出的机会,而这机会应该就是寄托在荣回故里的许国身上。

      而诗言志,说得也很直白,你想发迹吗?那就得到遍地流金的徽州去。但我这种白痴啊,竟然到徽州的发财梦也没有。

(徽州府)

      好笑吗?哈哈,中国文人的风骨就是这样,从陶渊明到汤显祖,代不乏人。文人的耿直个性,迂腐起来那还真是一根筋连到底的,似乎什么都可以不计后果,就连最基本的人情世故也会统统抛却在脑后了。但是,发财的商人,会想着有个“儒商”的雅号;凯旋的武夫,也希望有个“儒将”的名声。而唯独这些读书的“腐儒”,恐怕就是一门心想在学问上,以成就其“大儒”的雅号。也就是说,我宁可是“腐儒”,但绝不是什么“富儒”。否则,就是俗!不过,事实也还真的如此,做学问,是要经得起诱惑,耐得住寂寞。哇塞,这还真有点意思吧?

      而其实,对于徽州,我想汤显祖应该不感冒的。不必说临川与此地域相近,在这里除了能够享受徽菜系列的一饱口福,当然这对于一个“乏绝”者来说,也许就是一种奢望。也不必说“黄山归来不看岳”和齐云山与云平齐,以及可以欣赏到气势恢宏的徽派建筑。单是徽州所辖的一府六县大地上,所呈现出来的那一派璀璨夺目的徽文化,我想就已足够深深地吸引这位“临川才子”了。

(龙川牌坊)

      提到徽派建筑,本以为“不必说”,但实在又想再啰嗦。那白墙青瓦马头墙,“天人合一”的设计理念,将徽州地域、人居建筑与自然环境和谐相处,使得徽州古建成了明清时期中国乡土建筑的代表,承载着深厚的传统文化内涵。而此次徽州行,我们游览其间,古徽州的许国石坊,绩溪的龙川,歙县的唐模等等,那造型别致的徽派古民居,鳞次栉比的古牌坊群和阴森威严的古祠堂,都在无声地诉说着古老徽州文化辉煌的昨天。所以,所到之处,无不使人流连忘返,叹为观止。更值得一提的是,老家汤溪的胡姓和汪姓,竟与龙川的胡氏家族和唐模的汪氏宗族,居然有着同根同脉的亲缘关系,自是亲切感油然而生。

(许国石坊)

      想了解徽文化吗?那么徽州文化博物馆和徽州历史博物馆就不可不去,徽州文化博物馆是将徽州文化分为一个个专题分别展示,而徽州历史博物馆则按照时间线索,以弥补了早期历史展示的缺失,两座博物馆互为补充,那可不是简单重复。

(徽州文化博物馆)

      站在徽州名人的雕塑群像前,使人油然而生敬意,从宋到清近千年的徽州历史,那是古徽州文化的发展和巅峰时期。而他如仅休宁一县,竞有状元十九,人杰地灵,绝非妄言。因为古徽州,积淀了太多的历史和人文内涵。甚至到了民国时期,因为婺源被划到江西,婺源人民发起了声势浩大的“婺人返皖”运动,这在中国历史上是绝无仅有的!

(徽州名人的雕塑群像)

      也许,你实在不明白汤显祖为什么如此这般“无梦到徽州”,而有些人就是为了显达,一心在想着“吹梦到徽州”。但是,当我们了解到汤显祖的人生经历后,他为了保存自我人格的纯净,就做出了自己坚守一生的选择:“不如掩门自贞”。因为心无杂念,也就难怪可以“无梦到徽州”了。

      也有人曾说,汤显祖其实就是“一生痛绝处,无梦到徽州”。试想,如果汤显祖会吹捧,或者干脆就来个:“一身许国时,吹梦到徽州。”那许国他老人家一高兴,汤显祖的人生不就是要重新改写了吗?

      但是,“身家不幸诗家幸”,因为“无梦到徽州”,这或许才成就了这位被誉为“东方莎士比亚”。

      所以,当告别徽州,返程途中,依稀午梦初回,记取“多少牵挂再心头,举头望月数星斗”。

      如此,且让好梦留徽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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