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头沟一红泉坝 (家乡十记之四)

        在南湖绿洲西边的戈壁滩上,古阳关的脚下,有一条连绵数十里,山洪冲刷出的深沟,当地叫做西头沟。沟中终年不竭,流淌着一股甘冽清澈的泉水,浇灌、滋润着古阳关下这片黑土,是家乡人民的生命源泉。

      千年岁月悠悠,这股泉水陪伴着古阳关的古道残垣,领略着茫然游子的孤独悲怆,流到了今天,仍默默地养育着我们这些阳关儿女,守护着这片边关黄沙中的家园。

      从古阳关向西走两百多步就到了西头沟,这里己是沟的尾段,被叫做下西头沟。一股清冽的碧水神奇地从沙漠中的沟中缓缓流出,汇成大片水洼,水洼中铺满了随水漂动,长长的水草,小狗鱼在水草中穿游,几只麻鸭悠然地凫在水面上,偶尔扎入水中,去捕捉鱼食。水边芦苇、杂草丛生,绿油油一大片,充满了生机,与周围的戈壁像划了一道界线。

        沿着下西头沟往南,向上溯行,沟愈来愈深,崖愈来愈陡,水在沟底刷出狭窄的深槽,有无数的细泉从崖底渗出汇入流水,有的地方水在两侧冲刷出许多洞窟,黑魆魆地悬在崖上,不知深浅,阴森森的。水中不知长着什么草,嫩绿嫩绿地随水摇曳,草下小鱼来回窜动,自成一个奇特的生态链。再往前走,沟变的愈发深,有几处分岔汇合,纵横交错,看得出多年洪水冲刷的印迹,泉水却小了许多,再往前走了三里多,沟里就没有了泉水,眼前只是一条巨大的洪水干沟,没有了景致,只能沿着一个陡坡上了沟沿。

        上了沟,正对阳关二队照直,沟边有一座烽火台,家乡人不知怎么叫了很难听的一个名字一一驴粪关。大概是把狼粪煨烽烟,误当成易得的驴粪了吧。家乡骂人,说你坐了驴粪官(关)言其不知高低,即指此烽火台。过了驴粪关再往上走,就是上西头沟的地段了。

        中午走到了西头沟的红泉坝,这里是阳关村人工引水工程的源头。据老一辈人讲述,民国二十年,敦煌几位长期勘察西头沟水的乡绅,联合几位财东,拿出二十个金元宝,组织人工在此引上西头沟泉水,开发阳关(当时叫南滩,长满红柳、芨芨,野鸡四飞,黄羊遍地,狼狐常见)。先在西头沟石节子处开始肩挑臂抗,用抬把子(一种两人抬的运土工具)在沟中拦起一道土坝,把泉水引向沟外的渠中。可每当山洪暴发,土坝就被冲垮,人们又得修坝,如此修了冲,冲了修,人与洪水反复斗了几十年。

      泉水从沟中引出,还要引入垦地,当时在戈壁上开挖了一道明渠,可一场黄风刮过,渠就被填平了;于是又想出,在渠两边栽上毛柳阻挡风沙,可几场黄风刮过,渠还是被黄沙填个半平,全村只能集中劳力掏挖渠中的沙子。过去,这在家乡一直是一项繁重的专项体力劳动叫挑渠。直到我上初中时,每当挑渠,全村每家出人,人均划一段,几百号人一字长蛇阵排开,场面十分壮观,劳动却异常地艰辛。没有壮劳力的家庭,妇女、老人、孩子一起挑,全家上阵。

    后来,  七十年代,农业学大寨,大兴农田水利建设,又在西头沟石节子处筑了一座混凝土拦洪坝,修了一座宽大的能升降的水闸。在水闸下面的戈壁,聚积全村的精壮劳力,修建了一座水库。当时修建的人起三点中的午更,半年不准回家,拼命苦干了四五年。水闸,水库终于修成了,开始沟里没发大的洪水,从闸里拦下的洪水总算进入了水库,可洪水泥沙近半,库容很快被圩平,所存可怜的一点水,很快也渗漏殆尽,没有灌上一亩田地。至于沟中的水闸,却因一场大山洪,冲了个干净。如今只留下干涸水库的一座土坝,孤伶伶地立在那里,记录着曾经的无为忙碌。

      再后来,到了九十年代,人们通过反复勘测论证,请水利部门设计,在沟口的馒头山打了条隧道,在沟中筑了一道漫坡引水。平时泉水从隧道中引出,发洪水时,洪水翻过拦水漫坡,从沟中流走,隧道中的水始终流量稳定不变。从隧道出来的泉水,流进有盖板的混凝土函渠,最后平顺地流入了农田。这才彻底改变了反复筑坝,挑渠的沉重负担。

        这段阳关人民百年来,取水浇灌与自然抗争,史诗般的历史壮举,终于以阳关人民的胜利而恩泽后世。至今在南湖还流传着大力士筑红泉坝,一顿饭吃两升小米饭的故事。  每次看到这项充满智慧的水利工程,我都被家乡人民的不屈探索,艰苦创业精神所感动,并骄傲自豪,我把它称为南湖的小都江堰。

    从红泉坝,再往上过梧桐树窝(当地人把胡杨叫做梧桐树),前行近一里地,便进入了上西头沟脑——石峡。石峡两边石崖高耸几十丈,斧劈刀削,怪石嶙峋,沟壑纵横真是一处奇观。裸露的石崖没有花草掩饰全然暴露在半空,凸凹尽现自然,巨石或悬空倒立,或人脸兽身,或全身窟窿,千姿百态刁怪诡异。许多老鹰在悬崖突石上筑窝,白色鸟粪淋拉在石壁上,斑斑驳驳,。可能是来人惊动,老鹰在石峡上空不停地盘旋,成群的乌鸦排在崖顶上嘎嘎怪叫,阴森可怖。石峡底部则是沼泽草甸,四处布满了泉眼,大的有碗口粗,泉中细砂翻滚,可流出的泉水却很清亮;小的泉眼只有筷子粗,一根细细的水丝,在地上划出一条水线;有独个的泉眼,有连串的泉眼,还有从石崔缝中渗水的泉眼。走在草甸上一不留神,半条腿都陷入一眼泉中,拔出腿一脚的乌泥,简直没法走路了。

      在宽阔的峡弯边上,有的地方还长着几棵梧桐树,树下淤满了柴草,有几片白骨夹杂其间。穿过峡口,石峡豁然开朗,有几百米宽,峡底水草丰茂,有马群啃草,一位老汉吆喝着牲口,从石崖阴凉处的窑洞走了出来,笨拙地问哪来的人,说半个多月都没见人了,只和牲口打交道,太急了。我们递了根烟,给老汉点上。又问他遇到过狼、狗熊、豹子没有,老汉一下来了神,话语也流畅了,指着前头的峡弯说,那里看到过狼的爪印,常见成群的黄羊,太多了,白吃草,想下个夹牢,捉个黄羊吃,听说天上的卫星能看得见,一直不敢,问我们是真的吗?我们把剩下的半盒烟递给了老汉,说环境检测是真的。就向老汉所指的峡弯小心地走去。

      路过一处有一个岔口的深沟,沟中有一股清澈的泉水并入石峡溪流中,支流的边上,有几架动物的尸骨,白生生地散在草滩上,这一下让人毛骨悚然,汗毛都竖了起来,腿有点软,脚下找不着边,尽打滑。勉强走到了老汉指的那个弯,却什么也没看到,只能泄气地再向上再走。这里没有马群牲口,峡中除了呱呱乌鸦叫声,风声也驻了,格外寂静,我们由着性子松跨地在峡中漫行,全没了刚来的兴致和紧张。

      在石峡中又走了半个钟头,在一道右坎前,有人突然嘘了一声,小声说看到坡上有动物,大家猫下身子细看,一只像小鹿一样的黄羊在坡上一跳一跳,撒着欢,像是在自娱自乐,上下来回奔跑。我们屏着气,靠着石壁向前缓行,过了石坎。哇,真想不到,十几头黄羊,在水边草地上啃草,看到有人来,并不太慌张,排成一排,大羊在前小羊跟着,不紧地跑了五六十步远,就站住了,回过头,好奇审视着我们,然后,从缓坡上从容地走了出去。

        遇见了黄羊,就可能碰见追它们的狼,拣了几根木棍拿着防身,勇敢地又向前走了很远,石峡似乎没有尽头,也实在走不动了,只能折转身往回走。

      路过放马老汉处跟老汉说看到了黄羊的事,老汉说这几年越来越多了,多的一群有二三十只,不太怕人。又谝了一阵,看到日头不高了,大家催促着赶快回家,一路磕磕碰碰,到晚上十二点多才回到阳关四队的家中。腿像灌了铅,上了床都翻不过身,脚上起了几个大水泡,浑身酸疼。

      回来后,又拜访了几位老农,听他们讲,上西头沟中的泉水在石峡渗出,再往上走十几里就是干沟了,那里早年满沟梭梭,红柳,人们都到那里去打柴,路很难走,尽是沙梁,说起冬天打柴的艰辛直摇头。干沟往上一直通到了阿克塞的红柳沟。上下沟有六七十里长。

    关于西头沟泉水的来源,一位老水文工程师曾推测,位于阿尔金山的阿克塞县长草沟,有一股八个流量的河水,在出山不远的戈壁上渗漏消失,而南湖在长草沟下方,相距一百多里,渗入的水形成暗河在南湖大泉,上西头沟,下西头沟,山水沟,崔毛头沟五处形成泉群涌出,造就了南湖独特神奇的沙漠、泉水、绿洲地貌,而西头沟最为多样典型。这不知是否正确,欢迎你到南湖来探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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