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阿关

晚上的时候，我一般喜欢坐在客厅的藤椅上，读书，喝茶，听音乐。书，要么是历史小说，要么是精选散文，有时候也读一些典籍之类的；茶是普洱茶，尤其是糯香味的普洱熟茶，老茶头就更好了；音乐是中国古典音乐，比如古琴曲，比如二胡独奏，比如南箫，笛子亦可，但不太选。悠远的音乐，伴随霭霭的茶香无隙地弥漫，加之散发着墨香的书页，整个人都松了下来，一呆就是一个晚上。

但是自从搬家到现在住的房子后，我的生活发生了一点小小的变化。音乐不需要我自己播放了，因为隔壁传来了琴声，是古筝的声音。每天晚上八点的时候准时上演，半个小时后又准时落幕，天天如此，犹如订好的闹钟一样，几乎一天不缺。从此，我就有了免费听音乐的时间。我是个乐盲，只能听个热闹，学古琴的老婆就不一样了，她可以听出弹奏的熟练程度，有时候还能说出其中的纰漏。

虽然只是隔壁，但我们却是两个楼道，而且楼道出口的方向相反。我家所在的楼，算是个附楼，后来添加上去的。虽然每天听着琴声悠扬，却始终不知道弹奏者。我一直在猜想，弹奏者是个什么样的人呢，也许是个小女孩，出于家人的引导，学习古筝。我甚至想像出一个画面：一个十一二岁的小女孩，扎着马尾辫，穿着妈妈亲手缝制的绛蓝色小旗袍，端端正正地坐在琴桌前，双手抚琴，优雅的弹奏着心爱的曲子，时而舒缓，时而欢快。如果我有个女儿，我一定让她去学习古筝，多么优美动听的音乐，多么唯美的画面。

随着时间的推进，从琴声里能听出她指法的熟练程度，不经意间，音乐越来越动听，曲子越来越复杂，悠扬的琴声就这样，每天从她拨动的琴弦上飘进我家的窗口。悦耳动听，似潺潺流水，缓缓流淌，仿佛我的心中一片澄净，有着说不出的愉悦，让我解去了一天的忙碌和疲惫！我也就在这样琴声的伴奏下，煮着普洱茶，读着心爱的书籍。有时干脆躺在藤椅上，闭上双眼，琴声悠悠的、清清的在耳边回旋，犹如一股清泉为我洗去心灵的污垢，洗去疲倦的尘埃。

我一直想看看到底是怎样的一个小女孩，能这样坚持每天练习。我甚至想去感谢一下这个小女孩，谢谢她每天弹奏的音乐。一直没有冒昧地去打扰，直到有一天，我有事要到隔壁楼道的一户人家办事，和朋友聊起了弹琴的小女孩。

朋友笑话我的天真，那哪里是个小女孩，是个六十多岁的老太婆好不好！

我说，是我着相了。

的确，小女孩的形象完全是我的想像，自以为是的感觉，把这一切想像的那么美好。

其实，老人学习弹琴也不是什么稀罕事，难能可贵的是她坚持了好多年，弹的还很不错。这时我又在想，肯定是一个很有学识的老太太，也许是某个大学或者研究所退休的老教授，满头的银发，戴着一副金丝眼镜，红润的脸庞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黑色的长裙，哦，天有点凉了，可能还会着一件猩红色的绸缎马甲，只有这样的气质才能弹出如此美妙的音乐吧。我突然有种想要认识她的欲望。周六的晚上，在琴声尚未开始之前，我敲开了那扇门。

这一次，我又着相了！

一个看上去非常普通非常普通的老太太，没有满头的银丝，有些灰白的头发甚至不是那么整齐，不是金丝眼镜，她根本就没有戴眼镜，脸色不是红润，是有些黄，更没有长裙，也没有马甲。

听到我的来意，老太太很是诧异。我是第一个因为她的音乐而上门的人，她因此很肯定地说，我是从外面刚搬进来的新住户。

原来，她已经学习了好长一段时间才有现在的水平的，有四五年的样子，原来可没有这样美妙的旋律，今年才有些长进，能够弹奏一些比较复杂的曲子了。儿女都长大了，不在身边，老伴又到另外一个城市里寻了个差事，难得回来一次。她就想找点有意义的事情做，可以为家庭团圆聚会做些准备。她记起儿子小时候很喜欢听古筝，于是就下决心学习古筝，想在儿子回来的时候谈给他听。

其实，老太太年轻的时候，手受过伤，右手的食指不怎么灵活，初始的时候，总是跟不上节奏，练了两三年，居然就这么好了，现在似乎又回到了受伤之前的状态，手指头很是灵活。我特意看了几眼，手保养的很好，除了那根受伤的指头，其他的都很光滑，似乎不像一个已经六十多岁老人的手。她笑笑说，为了弹琴，特意保养几年了。老太太不怎么识字，古筝的弹奏都是在老年大学学习的，每周要上三次课，她已经坚持了四年。老人的努力没有白费，到今年她已经可以顺畅地弹奏了十八首曲子。去年春节的时候，儿子带着媳妇和孩子回来了，老人特意弹奏了三首最为熟练的曲子给他们听，儿子很激动，一家人过了一个异常开心的年。

说起儿子，老人显然兴奋了，不住地向我描述儿子的工作、学习、生活和对她的孝顺，老人准备今年给儿子一个惊喜，弹一首高难度的曲子。

多么可爱的老太太！

我突然想起在老家的母亲，肯定会和老太太一样，向别人说起自己儿子的好。

我一刻也坐不下去了，赶紧向老太太告别。

还没有回到家中，琴声又传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