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我妈说她能看见鬼
最近小燕回家总看见她妈妈坐在门口发呆。她的目光定格在院里的大铁锅上。那是一口旧不拉几的大铁锅，斑斑锈迹和残缺了一小块锅沿的外表，显露出久远的年代感。
小燕妈曾说，这是一口很古老很古老的铁锅了，是她姥娘结婚两年后，分家时她姥娘的婆婆找铁匠“铸”的。
小燕不知道什么是“铸”。小燕妈说，铸是一种古老的工艺，在没有机器大规模造炊具的年代，老百姓用家里废旧的铁器，或者买些提纯过的铁矿石，让铁匠铸造铁锅。铁匠把破铜烂铁经过高温煅烧后，把固体铁融化成红彤彤的铁水，然后把铁水倒进铁锅模具里，待冷却后，铁锅就铸造完成。
老百姓不习惯说铸造，只用一个字“铸”代替这项工艺。这个字发音时他们也不念zhu，而是念dao。小燕想，铸造铸造，不念zhu，念zao也行啊？总比读dao强啊？但她不敢说。她怕纠正一个字的读音也会刺激到她妈的神经。
她妈神经不好了，好絮叨。从她爸三月前去世开始，她就越来越絮叨。她的逻辑思维变得混乱，东扯葫芦西扯瓢，前言不搭后语，比如前面说：“你爸煮肉煮得好吃，不服气不行。那年前村的胡屠户来闹事……”本来逻辑没问题，但下一句却是：“我看见你小舅舅了。他在锅里，被煮熟了，但还是一个劲对我笑。哈哈，他，他爬出来啦……”
她痴痴呆呆念叨着，提到八弟弟时，由刚开始的兴奋激动，到后来的泪流满面。小燕却吓得毛骨悚然，连后背都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她感觉胳膊很痒，低头看见皮肤上一层小米粒，细细的淡黄色汗毛就挑在小米粒顶端。
她叹口气，偷偷看看她妈。她妈脸上带着一丝诡异的笑容，痴痴傻傻的目光看着大铁锅，悠悠叹息一声：“你舅舅来啦！”
她的口气满含溺爱，慢慢张开手臂，咧嘴笑着招呼道：“小八，来，五姐姐抱。”她脸上满是疼爱和怜惜，仿佛一个母亲对自己的孩子张开臂膀一样。锅里仿佛真的有一个小婴儿似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