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3点半,列车员提醒我萍乡站到了。我的脑袋又晕又涨,一晚上都没有睡着,耳边尽是车轮撞击铁轨的咣当声,以及隔壁铺崇哥悠扬的呼噜声。这种状态让我感觉迷糊又清醒,一闭眼就像掉入无尽的时空漩涡中,只有睁开眼看着窗外的灯火飞驰而过才察觉出长夜漫漫。
出了萍乡站在路边匆匆吃了碗特色大肉面,口味较重,阳仔吃完后就有点翻江倒海的感觉。在大罗的带领下并没有选择去武功山正门,而是租车前往龙山村。此处梯田林立,灌溉系统也颇为原始;村口几只黄牛哞哞低鸣,小黑狗见了我们却并不惊奇的样子。远离了现代文明倒让人感觉亲切新鲜。
顺着龙山村往发云界爬,一路上溪水潺潺,偶有石桥石阶却并不湿滑。清晨的露水沾在头发上、脸上、衣服上,连手臂的汗毛都变得白茫茫一片,细看下还带着晶莹剔透的光泽。及至山腰,树木渐渐高大起来,其中又以松柏居多。路边零星开了几家小店,焚香驱蚊,兼作补给水源之用,店老板还会热情地与游客攀谈。上行三个小时有余,略显疲态,却并未看到想象中的美景,不免有些焦躁起来。我与铭哥、姗姗走在队伍的前头,正打算稍作休整等候同行的伙伴,听得山林间传来阵阵惊呼,夹杂着无数赞美的声音。于是我们快步向前,透过一片开阔的松林,眼前的景色才真正美到让我惊呆起来。
蔚蓝色的天空上飘浮着不规则的云团,纯净而清新,幻化万千;脚下云海翻滚如正在制作的棉花糖一般,拍打着青峰,冒出缕缕烟丝;远处几座小丘成黛色,在绵绵云海中时隐时现。天边的云团与地上的云海汇合,形成无数云柱,山风吹过犹如万马奔腾,极其壮观。山谷间雾气很浓,此时太阳渐升,在阳光的折射下,一条七色彩虹横亘在灰白相间的地方。彩虹右侧是一棵褐色的大松树,松针纤细、松果累累、松音沙沙,不由让人想起“枯干仙身不老翁”这样的诗句。
到达发云界后,天气剧变:山风大作,雾气弥漫,能见度不足20米。行走在山路间,让人产生了拍摄《三打白骨精》的幻觉,仿佛这山中也有妖魔与精灵。山上的景致也甚为奇特,除了茫茫草海,竟生不出一棵树来。据大罗讲,从发云界至绝望坡共有18个山包,每个山包仅有一条游客踩出来的路线,两边全部是坡度较大的峭壁。倘若不是这高山草甸牢牢将峭壁覆盖,再加上浓浓的雾气遮掩,站在山头向下望去应当略为凶险,此刻倒让人有一种云中行走的感觉。
山雨不期而至,大家纷纷换上雨衣。道路渐渐泥泞起来,有时候一脚踩下去泥水会没过鞋面。由于做背包客的经验不足,又过份爱惜鞋子,我们选择尽量沿着草丛走。然而草丛并不平稳,导致脚面始终与地面呈一个倾角,时间长了不仅体力消耗严重,而且脚踝开始出现不适。雨势越来越大,好不容易看到一家客栈,我们决定稍作休整,吃过午饭后再出发。此时T恤已经完全湿透,裤子也能拧出水来。可能是见到避雨的地方太过激动,铭哥在下坡的时候连摔三跤,一时倒引为笑谈。客栈中的伙食甚为一般,贵在土生土长,尤以竹笋、黄瓜最为鲜甜,平时和我们吃饭从不饮酒的大罗也小酌了两杯。
用过午饭后向千丈岩行进,山风愈发猛烈起来,抬头四望,草浪翻飞,可惜不能远视,否则当别有一番风味。雨衣的帽子被吹得呼呼作响,雨水夹杂着汗水不停地流到嘴巴里,味道苦咸苦咸。也不知是不是用力过猛还是在哪里扭伤,我的左膝盖开始隐隐作痛。恶劣的环境容易让人放弃,然而放弃又能去哪里?前不挨村后不着店,只能硬着头皮拖着疲惫的身体继续前进。雾气重重之下,既看不到山顶还有多高、也看不到山脚还有多低,这反而减轻了我们的心理负担。
下午3点,大家一致决定先找客栈住下来,由于天气太过恶劣,按原计划翻过绝望坡已经基本不可能了。客栈的住宿条件当然极其简陋,然而在这种环境下能找到住所已算万幸。每间客户仅用木板隔开,隔壁房间的谈笑声、过道的咯吱声听得一清二楚。掀开被窝找到几只放屁虫,待我将它们一一消灭后,房间里有一股香菜的味道。山上完全无信号,通信工具基本失去作用。洗完澡后才感觉自己不是泡在雨水中,躺在床上听着大罗讲他在南极和非洲的游历,我渐渐进入梦乡。
第二天天还没亮,我就被隔壁房间女人们嘻嘻哈哈的笑声和过道里男人的吆喝声吵醒了。实在是睡意全无后我挣扎着爬了起来,外面风雨凄迷、烟雾茫茫,平添了几分愁绪。草草用过早饭后,我们决定先到好汉坡之后再看情况。丽雅看我左膝盖仍然没有恢复,就将她的护膝借我用。这一段路途的体验非常不友好,极长的上坡路连着极长的下坡路,坡度十分之陡,我不得不一手拄杖一手抓草。最要命的是我的左膝盖越来越痛,而这种看不到头的苦楚尤其让人绝望。与我们反向的路上,几个挑夫穿着解放鞋,扛着木料、铝板疾驰而过,看来是为山上的新客栈做准备,在我们赞叹他们登山能力之强的同时,也不由得感慨生活的不易。
由于天气没有好转的迹象,大罗决定请一个当地的向导带我们抄近路下山。小伙子夹一双拖鞋、带一把雨伞就出发了,倒是把我们看得目瞪口呆。此近路位于两座大山之间,似乎专为挑夫所用。拾级而下,山林间雨势渐止,空气极为清新、湿度很大,像是穿行在热带雨林中一般。行得一个多小时,耳边渐闻轰轰的水声,问向导此涧何名,向导说并未命名,大家叽叽喳喳地说不如就叫武功涧好了。涧水沿山谷奔腾而下,将谷中的巨石冲刷得光滑无比,水帘贴在巨石上犹如一串串珍珠项链。巨石下有数米深的水潭,清澈见底,偶有枯枝败叶飘于水面,却并不显脏乱。如果说张家界的金鞭溪是小家碧玉,那武功涧绝对可算大家闺秀。我们数次从武功涧上穿过,虽然踩在石头之上,但是溪水仍没过脚踝,有一种透心凉的感觉。
海拔越来越低,眼看着就要到达山脚,大家的心情开始明朗起来,乱七八糟的歌儿也开始吼起来。为了减轻对左膝盖的压力,我走路不得不一瘸一跛,掉在了队伍的末尾。幸好有队长陪我垫后,并呼吁向导尽量减慢速度,才不至于让我疲于奔命。到达山脚后,大片大片墨绿的竹林突然闯入眼前,微风吹来,竹海翻飞,让我想起了电影《卧虎藏龙》的洒脱,这意外的惊喜让人猝不及防。抬头看看我们来时的山路,云雾仍然笼罩在山谷之上,压得很低,与竹海相配,说不出的意犹未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