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认识那只猴子，我还是花果山内修行了两千年还没有化成人形的花妖。因此妖界同类的姐妹总认为我是妖界的耻辱，她们修行一千年就已经能够变化人形，运用法力，而我还是一朵随着风雨摇摆不定的花。

说来也巧，那猴子还是一块石头的时候我就一直在它身边，到它破石而出的时候，我都不明白为何石头会蹦出一只猴子。

他出生的那会，天地异象，一道光直冲云霄，说到底我受他的波及，险些连命都没有了。

他睁开眼的那一霎那，就盯着我瞧了我好一会。

“这是甚？这么瘦小，真丑。”

居然说我丑，我在妖界虽然算不得是倾国倾城，貌美如花，但我自认为姿色还可以，现在居然被一只毛都没长齐的猴子说丑？我气愤到想要跳起来给他一拳，可是在他眼里我也只是摇摆着枝叶而已。

“咦？莫非听得懂俺说的话？”他说完，突然伸出爪子摸摸叶子。

“哼，废话，我可是修行了两千年的花妖。”虽然我说的话他不可能会听的见

“也罢也罢，看在你陪了我这么久的份上，以后啊，让俺来照顾你。”

那只猴子还不知道，其实花长在哪里完全是不能由自己决定的，像我，就不知道一直在自己身边的一块大石头居然会蹦出来一只猴子，这还真是一件天地之间的奇事。

那只猴子很快就和花果山其他猴子混在一起，每天采果摘桃日子似乎一直很是不错。虽是如此，他也曾偶尔过来瞧瞧，将一大堆莫名奇妙的事情都一股劲带给我。

“那只公猴子长的那般丑，居然也想娶最美的母猴子，俺觉得这简直是那个啥，凡人管这行为叫甚来着，哎呀，俺又给忘了。”

那叫‘癞蛤蟆想吃天鹅肉’,白痴。

“哦。对了。俺前天在山林还叫到一个打柴人，那凡人长得和我们怎得不一样，身上还裹着一层布，可真丑。”

那是凡人的衣服，蠢货。

“唉，小东西，隔壁的那只老虎跟我说了，我们山里的东西都是有灵气的，说是像你这种的，也可以修炼成人形。你说你要是成形了，会长得是啥样子？”

那当然是貌美如花，倾国倾城。

“俺今天啊，要答应那群老猴子进入那个瀑布里面去，老猴子说啊，那个瀑布太危险了，谁要是能进去，谁就是花果山的王。我啊，今天就要去试试。”

那个瀑布那么危险还进去，真笨，不能进去。

“小东西啊，你等俺回来，到时候啊，俺就是这座山的王了。等你以后修成人形就可以跟俺一起自在逍遥了。”

我看见那只猴子越走越远，想要拦住他，却发现自己无能为力。不知为何，总怕他会去而不返。

我知道，他是成功了。那日阳光正好，他就逆光向我而来，我觉得漫天的光亮都在他的身上，如同天神下凡。后来，老猴子们拜他为新大王，入住了水帘洞，满山的猴子，终于不用再以天为被，以地为床生活在山上了，他们终于有了家。再后来，他有了名字，猴子们都叫他“美猴王”。为此他还得意地过来同我炫耀了许久，瞧着他得意的样子，我第一次，倒是真的抬头仔细望了他许久。的确，相对于其他猴子，他长得倒还可以。可是我还是觉得他同花妖们与我说的那些人间戏本子里翩翩的公子差了许多。

日子就那样相安无事过了一百多年，我还是没有修成人形，我并没有着急，我都这般两千多年了，大抵我天生就没有修炼的天赋，只能是一朵花罢了。倒是那只猴子，带领那群猴子过得恣意潇洒。后来突然有一天，猴子突然过来与我说，他想要到海外去，去拜神仙学本领。

他不知道，花果山外面的世界有多危险，怕是没有出海就会被一些强大的妖怪当食物吃了去。

“小东西，你可知道，看着那些鲜活的生命突然在你面前死去有多难过。那个昨天还陪着你饮酒作乐的老猴子，突然倒下去。俺也很害怕，万一有一天俺也会那样，俺该怎么办？隔壁那只老虎告诉俺，出海去，去找仙山，拜仙人为师，求取长生不老之术，这样俺就不会死去，俺的猴子猴孙也不会死。”

“小东西，你且等俺许些年，最长四五年，最短三两年，俺就一定会学成归来。到时候啊，俺来教你法术。”

从那时起，我再也不曾见过猴子，我总担心他找不到路，或许被其他妖怪欺负，又或许被凡人抓起来。一年过去了，那只猴子没有回来，两年过去了，他也没有回来。再三四年，他还是没有回来，也许，他是不会回来了。仙山怎么可能那么容易找，仙人也不是那样容易遇见的。后来，其他山的妖怪见花果山美丽，便过来扬言要抢占这座山，隔壁那只老虎听闻风声，早就跑得无影无踪。那群猴子群龙无首，只能被赶出水帘洞，满山逃窜。

某一天夜里，我突然觉得自己浑身冰冷，一醒过来，发现自己只披着一层薄薄的花衣。我看着自己修炼出来的双手双脚，不可置信。我终于，修成人形了。

因着那只猴子的照拂之恩，我想帮他的猴子猴孙夺回花果山。但我一个人终归是不行，找到了那只逃之夭夭躲在某山涧里面的老虎精，与他说了原因。

“原来你就是臭猴子每天挂在嘴里那朵柔柔弱弱看起来很是好看的花？你不是一直没有修成人形吗？不过你这样还真好看，比我隔壁山头的那只狐狸精长得还要好看。”

嗯？那只猴子在背后原来有偷偷夸我？

“我就问你，你做或不做？”

“做，以后让那只猴子回来欠我一个人情，到时候我要风得风，要雨得雨。”

明明是一个胆小鬼，偏偏要将自己说的那般伟大。一切计划敲定，我和他商量三天后一起去夺回花果山。

其实我知道我一只小小的花妖不可能对抗得了大妖，可花果山毕竟是那只猴子唯一的家，这群弱小的猴子都是他的同类，如果任由别的妖占据它的家，欺辱他的猴子猴孙，他回来后，我又该怎样面对那只猴子。一想到他的愤怒和痛苦，内心不由产生一种不忍心的感觉。明明，妖是没有心的。我们每只妖，没有神仙生来的优越感，我们从世间万物化形，我们渴望得道成仙。

隔日，我安排那群猴子躲起来，然后和老虎精直接杀进花果山。结果我是预料得到的，我们败了。

那只头上长着长着牛角的牛妖一脸傲娇看着我。

“就凭你一只老虎精和一朵花也敢来挑战本王，当本王是吃素的吗？”

那只老虎精“呸”的一声吐了一口淤血，一脸鄙视看着他。

“牛本来就是吃草的，你不是吃素的你还能吃什么，你个蠢牛。”

那只牛也许是头一次有人顶撞他，气得哇哇大叫，直接挥着武器冲向那头老虎精。

不过十个回合，那头老虎就抱着头满山乱跑躲着攻击。做老虎做到他那个地步，大概所有的老虎都要捂脸痛哭了。

“那个谁？你快来帮帮我啊，这头蠢牛力气太大了。”

“你居然还说本王，本王要把你剁了煮了吃。”

“我呸，你个蠢牛，当我怕你不成。有本事来追你老虎爷爷我啊。”

我看着眼前的豹精和蛇精，我知道，今天已经是败了，谁叫我们实力不如别人。

我那时候还不知道，猴子居然会回来，他穿着一身道士服，耷拉着，衣衫不整，一下子从天而降，扬起一地的尘土。他“呸呸”两声，然后拍拍身上的土，看看我，又看看另一边的那几只大妖和小妖。

然后，躲在不远处的猴子猴孙全都跑了上来，“大王大王”叫个不停。

真是奇怪，刚才老虎精打得那么惨烈都没有见到它们围上来，怎的如今一下子全跑上来了？

那只老虎精一见到猴子，就连忙跑了过来，抱住猴子的大腿，抬头哭诉道：

“兄弟，你终于回来了，我跟你说，这些妖怪仗着自己妖法高，霸占你的花果山伤害你的猴子猴孙，幸亏我啊，拼着这条命拦着，现在你终于回来，快，虐死他们。”

猴子看了他一眼，又撇了一眼那几只妖怪，然后看向我。

“你是，那一朵还没有修成人形的花？你怎么就？”

“你且等等俺，俺把他们收拾以后再来找你说话？”

“臭猴子，你一个人想挑战我们群妖，老牛我今天就让你去见阎罗王。”

“俺不叫臭猴子，俺现在叫美猴王孙悟空。”

最后的结局也算得是预料之中，猴子胜了，他回来的时候我就知道，他定是学到许多本事，他终于不再是以前那只上窜下跳的野猴子，他会是一代英雄。

后来，他和那只牛妖和老虎精结拜，算得是不打不相识。再后来，他去东海得到他满意的武器如意金箍棒，以及一身锁子黄金甲，最后在牛魔王的怂恿下，自封为“齐天大圣”打闹地府，划去猴子猴孙的名字。从此，他最害怕的生死，再也威胁不到他。他将他学会的武功，当作他横行的资本。当他坐在高座上俯视山下的猴子时，我好像突然意识到，他的心里膨胀起来一种不可收拾的东西。他没有意识到，在他的头上，还有着不可侵犯的权。

直到有一天，天上真的下来一个人，将他招上天庭。猴子兴匆匆跟随他驾云走了，他以为他终于有幸到九重天上走一遭了，他觉得自己是最为有出息的猴子。可是我忽略不了，那个自称为“太白金星”仙者一脸的鄙夷。就像凡人在看着一只戏耍的猴子，没有感情。

那只猴子，他在花果山自由自咋惯了，他有着自己的原则，是适应不了天上的条条框框的。他总要回来的。

他的确是回来了，却是带着惹下的祸回来的。

私放天马，偷吃蟠桃，破坏蟠桃宴，打坏珍贵的杯盏，偷吃仙丹，那一条不是魂飞魄散的罪。

那一日十万天兵围在花果山上空，捉拿妖猴的声音一道一道传来。我突而觉得讽刺，想那时，谁都是大圣大圣地叫，现在却是妖猴，至高无上的权利就这样一下子决定一个人，一只妖的平生。

那只猴子抬头望着天空，我从他的眼睛看不出丝毫畏惧，他手执如意金箍棒，身穿锁子黄金甲，脚踏筋斗云。那时候阳光透过厚厚的云层，照在他的黄金甲上，是澄澈金黄的光。这场景，一直停留在我脑海几千年，我认识的那只猴子，他是一个盖世英雄，天上地下，无人难敌。

记得前一日，我们坐在他最先出生的地方，他是第一次那样认真同我说：“小花，你可知道，其实俺啊，一点也不喜欢齐天大圣这个名头。俺更喜欢花果山美猴王孙悟空，俺觉得花果山挺好，有猴子们有桃子还有你。那天上啊，虽然好看，却是无聊得紧。还有那桃子，还要人看管，分多少年的桃子。你说那桃子不应该是随人采摘吃的么？还有啊，那仙丹一点也不好吃。小花，天上，说真的，不如花果山来的自由自在，俺可以在花果山做俺想做的事情，是多么惬意啊。”

那只猴子就一直坐在那里絮絮叨叨，我突然就想静静陪着他。就那样坐着，从黑夜到清晨。直到第二天看到缓缓升起的那一轮红日，我知道，一切，将要在今天开始，并结束。

说来突然觉得十分奇妙，我终于也有一次站在他的身边同他并肩作战，不论生死，我都在他的身边，两千年前是这样，现在也是这样，我始终，都会是在他身边的。猴子，你看，这种莫名的缘分真好啊。

那场反抗天庭的大战，最终还是在猴子被擒之后大败，我看着他一脸不甘。他一定在想，明明是和二郎神光明正大的对战，为何偏偏飞出一个圈将他打落，导致被擒。

真是一只傻猴子，他还在以为天庭和那些平时和他打打杀杀的妖一样么？

他就在那云头上，被捆仙绳捆绑着，虽是败将，可我总觉得他依旧是一个英雄，从来没有败过。

因猴子被擒，花果山的猴子猴孙在观世音的劝说下，逃过一劫。大抵玉帝也有些后怕，若是赶尽杀绝，只会逼得那只猴子来个鱼死网破。

我在花果山断断续续听说了猴子被擒回天上的待遇，天火焚烧，三千雷霆加身，刀剑砍都未能伤他分毫。想想也是，那猴子他本来就是石头所生，天生就是命硬得很。后来又听说，太上老君提议将他放入他的炼丹炉里接受三昧真火的焚烧，也算是他吃了丹药的惩罚。

那个时候我就知道，那只猴子，怕是难逃一劫了。只是他如果就真的这样死去，烟消云散，那我又该做什么。我突然十分害怕，以后若是再也见不到那只猴子，那么我以后的时间里，该是怎样地无聊寂寞。

可我又是相信，那只猴子绝不会轻易死去。还未使我真正决定该如何时，突生了变故。那时九重天上突而降下，在遥远的西方。火种如同流星一般，那半边天空，瞬间染红。

我赶上南天门外的时候，却发现九重天已经乱做一团。

我于一片白茫茫的天兵天将里，看到那个站得挺直，手拿如意金箍棒挥舞的猴子。虽然他身上的黄金甲已被火焰焚烧得十分破烂，可我依旧觉得他甚是好看。他还是那只猴子，桀骜不驯，自由自在不受拘束，无所畏惧。

因为是妖，并且法力微弱，我知道我是进不了南天门的。我突然恨自己法力的微弱，恨我这些年的修行。我什么都帮不了他，我连站在他身旁同他并肩作战的资格都没有。

直到最后，他被如来佛祖压在五指山下，一切就这样结束了。这场轰轰烈烈的反抗，最终以这样的结局告终。

我在他被压的山下种了几株桃树，我想在那里守着他，他渴了便替他找水，饿了便替他摘桃。像是好几百年前，他照顾我一样。虽然他被封在洞中，什么都不知道。

对了，我还要努力修行，等他出来的时候，我就能够有资格站在他身边，他那个时候若是想要复仇，我就算拼了性命，也护他周全。

有时候我会给他讲讲故事，又或者说说花果山猴子的一些境况。我知道他封印在山中，我进不去，他出不来。可他总会出来的，不管多少年，他总会出来的一天。

我在五指山下，进行了忘我的修行，也算是同他一起。

日子还是那样，我种的桃树春来花开夏季结果秋季叶落冬季枝头落满白雪。我在山下转悠，修炼，时而同他说说话。

直到五百年过去，我看到一个和尚来到山下，他身穿破旧的袈裟，手执权杖，骑着白马，目光坚定，真是一个俊俏的和尚。

我并不知道，那个和尚的到来，意味着这只猴子的劫已了。我只当他是普通的和尚，路过五指山，并不清楚他带着观世音前来解救那猴子。于是阴差阳错，猴子被救出来那天，我突而位列仙班。再后来我前来的时候，除了一座空山，什么也没有。

我以为他终于出来了，于是召出土地问明。

“仙子来的不巧，大圣在你修成正果那一日，一和尚前来，然后解救了他，大圣感恩他，拜了他为师。那和尚收他为徒，让大圣同他一起前往西天拜佛求经。仙子来晚了一步，未能见大圣一眼。不过日后如若大圣保护那和尚求取真经功德圆满，是亦修成正果。仙子到时候还可以再和大圣相见。”

谁知道呢，再相见那一日，那猴子还是以前那只猴子吗？

再后来，我其实并不用等到那猴子修成正果再与他见面，就曾在天庭见过那猴子几面，他是在下界遇到难以收拾的妖精，他的师傅遇难，他不得已前来天庭搬救兵。我看见在凌霄殿前对玉帝低声下气，何时还有以前的桀骜不驯。那不是孙悟空，以前的孙悟空，如意金箍棒一挥舞，群妖臣服，众仙跪伏。他是战无不胜的齐天大圣孙悟空，是上天入地的美猴王孙悟空，不是如今这个在殿前低眉顺眼的孙悟空。为求一枚还魂丹，他耍赖，缠着太上老君不放，为了降服一只妖精，他在天庭和西天奔走。曾经那个猴子，如今竟是被磨砺成了这般模样。

我遇见过他，他也遇见过我，可是竟是一句不咸不淡的“许久不见”。甚至过多的话语都不曾有一句。

我以为是因为我现在这般模样让他不习惯。

我为此下凡前去找他，可换来却只是一句。“施主，劳请你自重”。

千百年来的交情，换来这样一句话，没来由地让我莫名有些绝望。

“孙悟空。”那是我第一次那样叫他的名字，带着绝望。

“孙悟空，这就是你想要的吗？”

“孙悟空，你不想要报仇吗？你如今就这样甘心当一个打手，奔波劳命。”

“孙悟空，你不该是这样的命运，你属于天地，你的花果山，你的猴子猴孙，他们在等着他们的大王回去。”

我不知道他有没有听进去，他忽而将金箍棒扛在肩上，拍了一下白龙马。说了句，

“小白，启程了。路还在前方，远着呢。只能按着那大路往前走，走过的路是不能回头再去走一次了。”

那和尚听了，随后转身对我念了一句佛号，“施主，各有各的路，各人有各人要朝拜的佛。施主还是忘了那些前尘往事吧。”

那一日，夕阳落下，光亮罩在那四人和一匹马身上，渐行渐远。独留我一人，还在原地。

过了不久，听闻天兵天将说那猴子搬救兵打败了牛魔王，获得芭蕉扇过了火焰山。

“听说那牛魔王可是大圣以前的结拜兄弟，你说大圣怎的也下得去手。”

“嗨，你又不是不知道。那牛魔王的孩子早前要吃圣僧的肉，还假扮观世音菩萨。最后被菩萨收去当了童子。害得他们父子不能相见。牛魔王早已恨上大圣了。如今啊，只是将彼此的恩怨解决罢了。”

“那红孩儿是自作自受，牛魔王当了这么多年的妖，未免也没有度量了些。”

“那是大圣的劫，也是大圣的果。该是如何我们也管不得。”

“还是当年的大圣威风了得”

“如今的大圣也很是威风，你看，西行路上的那些妖闻见孙悟空的名字哪个不是闻风散胆。”

再不久，那只猴子的西行之路结束了。我听闻他封了佛，终于，他修成正果了。他是佛，是斗战胜佛孙悟空，不是齐天大圣孙悟空，不是花果山水帘洞美猴王孙悟空。

我再也没有见过他，也不想见到他。他已经不是当年花果山那只猴子了，不是那只桀骜不驯的猴子了，不再是一着急就抓耳挠勺的猴子了，他是西天佛祖座下的斗战胜佛。

又过了几百年，我厌倦了天上的日子，神仙的日子实在是无聊的紧，我实在是不明白当年那些姐妹拼命修炼就为了成仙有什么意思。我找了一个理由犯了一些小错，然后就被赶下凡了。

我想回去花果山了，我怀念那无拘无束的日子，还有那些桃子，虽然我不吃桃子，但是那是猴子最爱吃的食物，不知道他现在还喜不喜欢吃。

那是好些年后，我再次回到花果山，我回到那只猴子出生的地方，回到我扎根几千年的地方。

岁岁催人人不同，花果山的桃树开了花结了果如此往复无数个四季。只是再也没有一只猴子，会对着一朵花唠唠叨叨说个不停，再也不会有只猴子，将自己最喜欢吃的桃子放在花的旁边，以为把自己最爱吃的给别人就是最好的。那只猴子，或许从石头蹦出来的那一刻，就注定他是不同的。

我在那条瀑布下面的一块大石头上坐下，瀑布上水流如柱倾泻而下，那只猴子以前是冒着多大的危险跳进去的。

心里突而有些憋闷，想起他那时候的种种，死猴子，又蠢又笨又固执。

“孙悟空，你这只又蠢又笨的死猴子臭猴子。”

连我都不知道，为何突然喊出那一句话。

声音在山谷不断地传播回来，声声震耳，偌大的花果山，只有我一只妖怪了吗？

“俺什么时候又蠢又笨了？”

一转头，是故人。他还是那样，金箍棒扛在肩上，身穿锁子黄金甲，脚踩筋斗云。阳光在那时倾斜而下，他的筋斗云突然像印了色，就像傍晚天边的七彩祥云一般，美极了。

“孙悟空？你不是在西天修行吗？你怎么会回来？”

“俺老孙想在哪里就在哪里，天上地下，有几个人敢拦我。”

我突然很想大笑几声，实际上我也那样做了。

我有什么好纠结的，孙悟空就是孙悟空啊，不管是齐天大圣孙悟空，还是斗战胜佛孙悟空，都是孙悟空啊，那个爱吃桃子桀骜不驯无所畏惧敢于反抗的孙悟空，他是花果山的王，是花果山的英雄。

我突然又想起那晚孙悟空说的话。

“小花，你知道吗？俺最喜欢的不是齐天，俺最喜欢的其实是花果山的桃子和那群猴子，俺不喜欢齐天大圣，俺喜欢美猴王。可是天要我反，那便反。生死一瞬间，谁去在乎呢？无论过去多少年，俺都是美猴王孙悟空。”

还有他大闹天宫的时候最后的那句话。

“俺喜欢花果山，也喜欢桃子，可俺也很喜欢，在俺身边修炼了好多年的那朵花。”

那一瞬间，泪雨如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