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间最美的四月天,伫立在窗前,看着窗外灰蒙蒙的天空,思绪飘过高楼大厦的缝隙,盘旋过嫩绿的枝头,飞回了几十年前的家乡。
记忆中的家乡,雪白的云,在湛蓝的天上,飘来了又远去…如那首曾火火的《故乡的云》,时时萦绕心头…
像一垛垛絮状的云,随意的堆在那里,光亮里透着温暖,令人想一头扎进去,美美的睡去;有时像一块白颜色,在风的巨毫泼彩下,变幻不同的姿态,绘画出各种,妙在“似与不似之间”的花鸟;当风累了,云安静下来,又变成气势恢弘的写意山水,如连绵的雪山矗立在眼前,令你心生神圣之感。
离开家乡多年,蓝色的天空、白色的云朵,经常飘悠在梦里。每每抬头看天,脑海里便浮现,那曾拥有的一幅幅美丽的蓝天白云图卷。
家乡的春天,空气清新,溪水清澈。“春江水暖鸭先知”,鸭鹅下了水。年轻的姑娘们,便早早换下厚重的棉衣裤,着轻便的红绿春装,跑到溪边、水塘边洗衣了。
水边的大人洗衣裳,孩子们水中嬉戏。水面上,白的鹅,黑的鸭,人欢笑,鸭鹅闹,一片片纯粹简单的快乐,随着流水在乡间飘荡悠扬,与天空的朵云交相呼应,流转着人间烟火气的,至味清欢。
当生活给你考验的时候,只为了让人快点成长,母亲的坚强,教会了我们,人活着,只要学会承担,苦难也是一种快乐。
毕业后,我留在县城工作,后来父母也搬离了老家,我们与老家一别就是几十年。
想当年,家里遭逢变故,聪明能干、吃苦耐劳的父亲,在县城上班时,出了事故,脊椎骨摔坏了八节,医生判定瘫痪。我们家的苦难开始了。
两年后,村里实行大包,分田到户,家里七口人,一下子分到了十几亩地。
父亲虽使尽浑身解数,治疗加顽强毅力,刻苦锻炼,最终站立起来,没有瘫痪在床。但他再也无法劳动,每天忍着后背的疼痛,拄拐慢行。
没有父亲这个壮劳动力支撑,十几亩田的重担和家务,全落在母亲柔弱的肩上。她家中田里忙累着,也改变不了家境的,愈发艰难。
从此,为了帮母亲分担,我们兄弟姐妹都力所能及的帮家里干活,我和弟弟开始干农活的时候,才六、七岁,还都没到上学的年龄。
大哥是家里长子,每天放学后,抓紧一切时间帮母亲干农活。姐姐们放学也忙着洗衣做饭,带我们去打猪兔草,一家人在母亲的带领下,忙碌着贫困的日子。
后来,大哥考上大学,成了村里第二个大学生,去了省城。母亲带领我们姊妹四个,组成了种地妇女儿童团。
每当农忙季节,我们家无论往地里运肥料,还是收麦子、玉米、花生等,很难找到拖拉机来运送。
因家里没有壮劳力,装车太费时间,来拉活的人还得自己动手帮我们装、卸车,费力又费时,耽误赚钱,愿意接我们家活的人,就那么三两人。善良的好人我们恩记一生,搬离后,每年母亲都回去一趟,还恩人情。
为减少找拖拉机、给人添麻烦的机会,母亲给我们各配了一辆小推车,她自己在前面推大车,我们四人跟在后面,一人推一辆小车。
我们从家里去田里时,推一车肥料,回来时推一车麦子,一趟趟的来回倒腾。此后,我们家的妇女儿童运输团,成了村里的一大风景。
人生中最宝贵的不是家财万贯,而是有一位善良有爱、坚韧不拔、会讲故事的母亲。母亲用故事,滋养着我们的心灵田地,在心地上播种花儿的种子,盛开一片春天希望的繁华。
儿时的我们,虽然苦累,却很快乐。因为母亲,一边干活一边给我们讲故事,讲未来。母亲儿时生长在城市,长大在城里当工人,嫁给父亲被拽回村里,遂遭受生活的苦难。她告诉我们只有好好念书,考出去,到了城市,才能改变命运,摆脱这里的一切困境。
读过六年学的母亲,总有讲不完的故事。包拯、杨家将、岳飞传、聊斋、红楼梦等四大名著、历史故事和抗日英雄等,母亲是我们的故事宝藏。
我们上学后,每天放学,先去挖猪、兔草,天黑回家吃饭,写作业。然后母亲边给我们做衣服鞋帽,一边讲故事给我们听。
夏天的夜晚,写完作业的我们,在院子里铺了麻袋,上面铺上床单。昂面躺着,数清澈夜空上的星星,听母亲讲牛郎织女、天仙配等故事。后来大哥带我们找到了牛郎、织女星、北斗星等等。
冬天的晚上,我们各自写完作业,每人拿一个葫芦瓢,围坐在一起,边听母亲讲故事,边剥花生皮,或剥玉米粒。把故事、人生、梦想与一粒粒种子,一起装进罐子里,密封珍藏。
小孩子的快乐,如晴朗瓦蓝的天空,干净简单。我们每天怀揣着梦想,干活,上学,苦乐的盼长大。
物质上的匮乏,人心中的快乐变得简单和纯粹。大自然的博爱,不舍弃世间任何一个角落,可食可赏的云白槐花和地上的不同绿叶,点亮了每一个人心底的那片快乐花海。
那个时代物质普遍匮乏,冬天蔬果稀少。春天来临,地里的各种野菜冒出来,我们去田间地头挖苦菜、麦子蒿、刺儿菜、灰菜、曲儿芽、蒲公英等各种野菜,补充简单的餐桌。
随着柳芽抽条,榆钱儿串枝头,刺槐伸叶,我们撸榆钱儿或刺槐嫩叶回来,母亲伴上白面和玉米面,蒸了吃。也有人家撸柳芽回去蒸了吃的。我们姊妹喜欢折了条柳枝,编帽子、做哨子玩。
五月,槐花儿开,村里大片的槐树林上,挂满了天空的云朵,点缀花红柳绿的春天,成为最亮丽的人间风景。
槐花儿开在青黄不接时,幸福快乐着村里每个人的心。大人孩子一起出动,去大路旁或村南树林里的高大槐树下,砍折下一片片的枝头,先直接撸了香甜的槐花,吃个够。然后,孩子们一人拖了一大根挂满槐花的枝头,往家里拉,路上,互相攀比着谁家拉的树枝大、花儿多…
槐花枝堆满整个院子,一家人围坐着槐花枝,边吃边撸槐花,每人脸上洋溢着单纯满足的笑。谁偶尔被槐刺儿扎了手,“哎吆”惊叫一声,惹了家人一阵儿嬉笑…
盛开的槐花如挂满了一树树云朵,飘落在每一家餐桌上,煎花饼、蒸花糕、炒花菜,包花饺子。那一个月里,村里孩子们跑得欢实,笑声嘹亮。整个村子上空,飘散着槐花的甜丝丝香味,槐花是我们家乡,每年春天最好的食蔬补给。那是大自然,给予那个年代的人们,额外的馈赠恩赐。
离开家乡很多年,每年槐花开放的时候,我一定去买了槐花,吃一个月。买好多放冰箱冷藏,冬天拿出来,包饺子、煎、炒着吃,品味、怀念儿时家乡的,槐花味道。
去年,父亲去逝,落叶归根。老家来了不少人帮忙,把他葬回了老家祖坟墓地。
我们突然与家乡的联系多了起来。家乡的样貌早已被时间的手,描摹的物是人非,那些痛苦的、欢乐的故事也随风飘散。
现在每次回去,都有“少小离家老大回…笑问客从何处来”的尴尬,只有与乡邻报出父亲的名字,才知我们原是村里的哪户人家。
我们生长的八间老宅,已然倒塌了一半,我们商量决定,把老宅翻盖一新,等年节回去大聚会,重拾儿时的快乐。
老宅虽然坍塌,却永远镌刻在我们的生命痕迹里。相信新宅,亦会浓织成我们心中的那—树,新槐花海。
像那家乡空中的云朵,无论漂流多远,从未离开我的记忆梦乡。每年一树树的云白槐花,一缕缕香甜味道,温润着心中盛开的,一朵乡思。
作者:柒色書話,自幼敏感多思,喜读书无习才华,好书画未遗佳作。人生行至天命,历经沧海心未改,繁华凋敝痴念妄;拾笔重启余梦路,净修浮尘书话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