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会发调到炼焦厂)经过学习培训后会发分到采煤一区二班,班长是河南人,在煤矿已经干了十几年,是个地地道道的老工人。班长从老家把比他小八九岁的媳妇接到矿上。因为媳妇和孩子都是农村户口,所以到矿上后只能住在黑户区。黑户区住在简易牛毛毡房的大都是河南、安徽、山东等省的老工人。五六年前班长和他们河南老乡用破砖烂瓦和牛毛毡盖了一间半临时简易房子。虽然房子破败简陋,但也能遮风挡雨。房子盖好后他就去老家把媳妇女儿和儿子接过来,一家四口虽然日子过的清苦,但全家人一年四季都在矿上,小日子也过的其乐融融。
说心里话煤矿工人太苦了,如果他们身边没有媳妇孩子,那他们日子难以熬过。在潮湿阴冷的地层深处,在黑暗的掌子面上,他们之所以能够日复一日,日日拼命八九个小时,就是因为地面上有一个温暖而安乐的家。媳妇和孩子,才是他们真正的太阳,永远温暖地照耀他们的生活……
班长姓牛名(操新)快四十岁了,身材高大脸色黝黑,面部线条粗犷刚硬,颧骨比较突出,胡子刮的干干净净,脸颊和下巴泛着一片胡子青茬,大眼睛高鼻梁,直爽里透着一股毫气,背有点驼,说话高喉咙大嗓子,地地道道的豫中平原汉子,一口纯正的河南口音。他的另外一个徒弟是关中八百里秦川白鹿塬人,来矿上不到一年,中等个子,在会发眼里他也算是一个老资格的煤矿工人。名叫(猴会言),二十四五,一双发红狡猾捉摸不透的三角眼,一头长发,大鼻子阔嘴巴,此人能言会辩,是一个不高不矮不胖不瘦的关中汉子。可惜的是文化水平有限,但说话比较圆滑,见谁都是满脸堆笑,装着天文地理什么都懂的样子,爱在人前显摆。而且还在新矿工面前摆出一付老资格的模样。
在掌子面上每个班都有七八个煤茬,斧子工就是茬长。一般两个攉煤工跟一个斧子工,每当一茬炮放完,就要赶紧挂茬支棚。这是千钧一发的时刻,动作要闪电般快,否则引起冒顶,后果不堪设想!这时都是班长一声呼喊!人们就从回风巷冲进了掌子面。头上矸石岩土哗哗跌落着,斧子工抱起沉重的钢梁,迅速挂在旧茬上,同时攉煤工像手术室给主刀大夫递器械的护士,紧张而飞快的把绷顶的荆笆和搪采棍递给师傅,还要腾出手见缝插针刨开煤堆,寻找底板,栽起矿柱,升起柱蕊,扣住梁茬,以便让师傅在最短的时间里把柱子“叭”一斧头锁住……在这密匝匝乱糟糟的梁柱煤堆下面,危险暗藏杀机的煤溜子还在疯狂的转动着。在紧张快速沉重的劳动中,人们在低矮的巷道里连腰也直不起来,东躲西避倒腾一百多斤重的钢铁家伙,大都在身体失去平衡的状态下进行,而稍有不慎,踩在残暴无情的煤溜子上,瞬间就会被拉扯成一堆肉泥!只有将破碎的空棚架好,安全才有保障。这时候,茬长们一般都在蹲着休息。攉煤工这时才操起大铁锨,把炸下来的煤往溜子上攉……一班三茬炮,每茬炮过后,都要进行这样一番拼命。一般情况下八小时很难结束工作,常常得干十几个小时才能上井。
每次上班前头茬炮还没放,他们躲在拐巷里休息,人们坐在黑暗中或干脆大叉腿睡在煤堆里,正像农民在山里不嫌土,煤矿工人不嫌煤,什么地方都可以躺下睡。井下是男人的世界,这里除了煤还是煤,他们在一起休息时闲的慌,又不能抽烟,所以就吹牛皮说些粗鲁的话。他们议论的话题最多就是女人。结了婚的故弄玄虚,给那些没有结婚的小青年说些夫妻之间那些再正常不过的隐私。说者在黑暗中眉飞色舞、手舞足蹈,含蓄、风趣、幽默……听者像注射了吗啡兴奋剂瞪圆了眼珠子,露出一排排雪白的牙齿,像疯子一样在黑暗中傻笑……
人们在黑暗中猥狎地说笑着,微弱的矿灯光照出一张张露着白牙的嘴巴。他们就是在井下这个黑暗的世界用最粗鲁的方法说着最粗鲁最不堪入耳的脏话来刺激他们的神经……他们在男人的世界里高声谈论女人的胸部,女人的屁股……
他们一个个笑的前仰后合,笑出了眼泪笑出了哈喇子,笑出了响屁……说的人像流氓、像二杆子、像发情的母狗……听的人像神经病、像傻子、像瓜子……会发和另外几个工人躲在人后面也不停的傻笑。会发他猴师兄穿件露着屁股的破工作服裤子,手舞足蹈一边说唱一边表演着下三滥的流氓动作……
一天干活下来一个个拖着疲惫不堪的身体从黑咕隆咚的地下钻出来,身上带着洗刷不净的煤尘和汗臭味。两个交接班像火线上换房的部队在换防。下班的工人先去矿灯房交完矿灯再去作衣房洗澡换衣裳。下井的工人正从四面八方的黑户区和单身工人宿舍里走向井口。
下班的来到作衣房后,他们一个个或躺或卧靠在澡堂水池边和换衣柜的地上吞云吐雾过着烟瘾,抽完烟后一个个露着雪白的牙齿瞪着疲惫无神的眼睛,一丝不挂爬进漂着一层煤沬的澡池子里舒服的唉声叹气!他们干起活来生龙活虎,嚼钢咬铁,他们休息时又满口脏话非常粗鲁,他们下班后又疲惫不堪,这就是煤矿工人生活的写照……
会发那时人瘦年龄小,在井下干活需要那些能咬钢嚼铁的男子汉,一个十几岁的青少年自然不能常年累月干那样繁重的体力活,他心想再要这样拼博下去不死也得脱层皮,还不如回家挣那一天八分工,虽然缺吃少穿没钱花,但比在黑咕隆咚的地下累死累活强多了。可又一想回去可能这辈子都是一个农民,再说咱不明不白的回去了,别人不知道还误会咱干了啥见不得人的勾当,让煤矿把咱除名了。他前思后想……不行我得找师傅说道说道。可又一想怎样给师傅张口呢?我还是磨洋工装几天病再说……
第二天早上当人们都来到井口时不见会发,师傅非常焦急就让猴会言到单身职工宿舍里找他。当猴哥推开石窑洞的门,嘴里骂骂咧咧,“睡,往死里睡!不好好上班吃球喝凉水都没有的,想花钱球毛都没有一根……”和会发在宿舍里睡觉的还有一个才下夜班的工人,他看见猴会言嘴里不干不净的骂进门来,坐起来大声喊到“姓猴的你嘴里干净点,老子刚下班才躺下,你嚷锤子哩,还让人休息不?老子累死累活刚躺下你就大声嚷嚷……”猴会言一看是熊二,他知道是个惹不起的主,赶紧赔着笑脸用手往里一指说:“我来找…找会发不是叫你。”熊二瞪着眼说:“有话快说,有屁快放!不要耽误老子休息。”会发坐起说:“猴哥我今天肚子不舒服不能上班,你给师傅说一声,就说我病了,明天我再上班。”猴会言说:“有病去医务室找医生看病,为什么在宿舍里嚒叽,再说师傅让我来找你,你不上班为什么昨天不请病假,不亨不哈,目无组织纪律,这里是煤矿不是你家,就是在生产队不上工,也要给队长请假是不?你眼里还有……”熊二不耐烦摆摆手说:“出去,滚蛋!老子要睡觉了,晚上还要上夜班。”“好…好…我这就走。”走到门口又返回来用手指着会发说:“你能不能不要再装了,今天缺实人手不够……”会发说:“你先去我后面就来了。”师傅等不上会发他们,就提前和其他工人下井了。
此后师傅就把会发的情况给区队长赵刚反映了。赵刚说:“当初他一进矿上我就但心他年龄小人瘦个子矮,井下是出力活怕他胜任不了,就想把他辞退了,你说让他试试,你会照顾他的,你看看这才上了几天班就无故旷工……”牛师傅说:“这娃平时表现还不错,就是力气小,如果继续让他在井下干,巩怕会累出病来,再说井下一个萝卜一个坑,他干不动重活还会影响别人,你就给矿上见意把他调到场面上行不?”区队长说:“这样吧,这几天先让他干着,一定要注意安全,不要再给我惹什么麻烦。我去给矿领导反映一下,看场面上还有没有岗位,如果矿领导同意而且还有岗位,那就立马把他调到场面上来。”牛师傅听到区队长这样说,高兴的说:“我代表徒弟先谢谢队长了。”
不久矿上把他调到煤城七里镇北边鲁寺焦碳厂上班。焦碳厂在七十年代才在七里镇开始兴办,因为那时焦煤资源非常少,鲁寺沟里有一个井囗出焦煤。而且产量非常低,井里只有一米多厚的煤层可以炼焦,所以炼焦的成本非常高,焦煤运到煤场后要经过砸碎碾压成沫,然后人工推到焦坑里,面上用泥土封好,再点火烧成十天后,浇水熄火焦就炼成了。虽然是劳动强度大,但同井下相比活自然较之轻松多了。焦厂一字排开有七八个炼焦大坑,这里上班有二三十个正式工,还有十几个煤矿家属,工人有河南、安徽、陕西的工人。焦厂的厂长是一个四十多岁的河南人,他姓唐,早些时候一直在井下挖煤,后来一次事故中砸伤了腰,虽然没落下什么残疾,但井下的活不能再干了。矿上安排他到炼焦厂当厂长,会发到来后老唐看他年龄小就让跟上迂师傅学习开拖拉机,会发非常高兴,心想学一门技术也不错,于是乎每天跟在迂师傅屁股后面师傅长师傅短,问这问那,他人非常勤快聪明,好学上进,师傅只交了几次,短短几天他就能驾驶拖拉机满场子跑了……
未完待续
陕西省黄陵县
作者李明芳,
二0二一年十二月
十八日辛丑年冬月
十五庚子日于北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