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年清明节,田野里传来阵阵鞭炮声,那是有人在扫墓。现在爸妈也在遥远的老家山上祭拜奶奶了吧?
我的奶奶,辞了这人世间,已有七个年头了。
奶奶的一生,似乎从童年就满是坎坷。她出身在条件不错的家庭,她的父亲是当时的生产队长,原本该是衣食无忧的。可9岁那年,高烧不退,听信偏方,吃黄荆条的油退了烧,可黄荆条极寒,却让她落下了病根,此后一直体弱多病。
听长辈讲,她嫁给爷爷后,被病痛反复折磨,好几次都在生死边缘徘徊,最后却奇迹般活了下来。我的童年,就是在奶奶痛苦的呻吟声中度过的,每当深夜时,总会传来奶奶的断断续续的咳嗽声,又似乎艰难的喘着气,伴随着声声痛苦的诉说:“姆妈,我唔得过哦......”那声音,现在想起来,还是会揪着我的心。
这也让幼小的我,在心里暗暗立下一个坚定的志愿:长大后成为一名出色的医生,治好奶奶的病,让她不再受病痛的折磨!
如果说我热爱花花草草,认识许多植物,热爱大自然,那一定和奶奶有关。
我是在奶奶身边长大的,每年春天金银花开时,奶奶就带我进山,一起摘金银花。
我还清楚的记得奶奶第一次带我去摘金银花的场景。那天我们带上镰刀,拿着蛇皮袋,来到山上的一片梯田田埂上,奶奶指着对面的小山坡说道:“良良,你看,对面的就是金银花。”我顺着奶奶手指的方向看去,果然看到一大棵银金花,它的枝蔓十分粗壮、茂盛,上面长满了枝条,它们向上生长着,攀爬着。每根枝条都盛开着金色或者白色的花,花儿随风轻轻摇动,送来了一缕缕淡淡的清香,真是太好闻了!远远看去,像是一条长长的花龙在游走,很是壮观!
奶奶拿来镰刀,整棵割下,拖过来。我有些心疼的说:“奶奶,我们可以在藤上摘。”奶奶看出了我的心思,解释说:“孩子,不不用担心,今年割了,明年它还会长出来的。”
我们还去其他地方摘了很多金银花,拿回去晒干,收藏起来。奶奶还带我们一起摘山姜子,摘海金沙晒粉。等到赶集日,就拿去卖了,买了布,给姑姑和我做新衣服。穿上新衣服,是我最开心的时候。
我读小学时,有一天,奶奶炒了一盘竹笋,我随口问了一句:“奶奶,这是什么笋呀?怎么那么鲜甜!”奶奶笑眯眯的回答:“是金竹笋呀。”第二天,午饭时,餐桌上又有清炒金竹笋。我心中疑惑,问奶奶:“怎么又有呀?”奶奶轻描淡写的说:“邻居家挖的。快吃吧!”瞬间,我心中涌起一种复杂的情绪,又感动,又很不是滋味。只因我知道全村只有邻居家种了金竹子,数量也不多,很少挖笋吃。前段时间,奶奶似乎又和邻居大妈闹了些不愉快。为了我,好强的奶奶竟然主动示好。
奶奶对我的爱是那样无私,可是她对我们的要求又是那样少。只要一点点回报,她就很满足。犹记得,2013年我去厦门旅游,带回来一条很普通的珍珠手链送给她,当她看到时,很惊喜。笑得鱼尾纹都皱成一团,连声说:“我的良良蛮有心,很孝顺!”之后,便见她日日戴在手上,我想奶奶应该是个爱美的老人吧!
等我参加工作,奶奶也渐渐老了,这时爷爷已经去世,奶奶也搬到城里住了。每当我工作不顺,情感受挫时,我总喜欢往奶奶家跑,奶奶总是欢喜的迎我进门,然后忙着给我倒水,削苹果。我坐下来和奶奶拉会儿家常,就进房间睡一觉,醒来,就什么都好了。奶奶虽然看出我情绪低落,可是我不说,她总是不问,只是默默在守护着我,只是让我安安静静的睡一觉,从来不打扰我。
当我遇事没做好,自责时,她总是宽慰我:“一只手只能抓一条鱼。”言外之意,是叫我不要苛责自己,事情多,难免有不周全的。
2018年,我在备考,准备去赣州工作。周六好几次我去奶奶家看书,那时她身体越来越差了,有时走路都摇摇欲坠,说话也有气无力,可是她看到我在房间看书,依然挪着步子,给我倒了一杯热牛奶,叮嘱我喝完再看书。
5月份我通过了笔试,可是奶奶的生命也走到了尽头,到了药石无医的地步。她是那样瘦小,又苍白,如一片树叶,躺在床上艰难的呼吸着。这时她已经时而清醒,时而昏迷。那天上午奶奶的子女,孙子孙女都聚在奶奶家。我们已经预感到奶奶大限之期到了。
那天,坐在客厅里,我脑子里突然蹦出“等死”这个词,是的,等死,我们都在等奶奶咽气。这种感觉是多么的苍凉,又无能为力!你明明知道,至亲至爱之人的生命在一点点的消逝,可你除了静静等待,除了接受,你什么也不能做!
这感觉让我内心沉重,无力又苍凉,于是我迫切的想看到奶奶,看到我的奶奶还活着。一进门只见奶奶向上伸出双手,在空中不停的挥舞着,似乎试图抓住些什么,不停的喊着,满是委屈:“妈妈,妈妈,您怎么不理我呀?”就这样持续了十多分钟,我猜想奶奶心中一定有什么遗憾,关于她妈妈的。我想奶奶一定思念着她早逝的母亲。
我的奶奶,她去世了。我再也听不到她的声音,再也看不见她的笑容,再也吃不到她做的饭菜了。
奶奶的离世,我忽然醒悟,人的一生是多么短暂而不易,要好好珍惜家人,尽自己的能力,让父母长辈,感受到人世间的一些幸福,哪怕是小小的幸福,不留遗憾。
我多么希望,可以时间可以倒流!那么,我一定会放下手机,专心的陪奶奶拉家常,散散步!我一定会多给她买几套新衣服,让爱美的她每天穿的漂漂亮亮!我一定会多给她一些零用钱,让她不要那么节俭,多给她买她爱吃的东西!我一定会......让她感到多一些,再多一些的欢乐和幸福。
可我永无孝顺她的机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