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醉了青梅不命苦,清醒竹马只心酸
上回说到文雍馨雅和大姐结束了西湖之旅回到嘉善。感慨自然会有几分的,西湖虽好但无缘为家,就算有幸能住到那里或生在那里又如何呢?弄不好反而变成了痴呆愚钝,就不知道它的好了。再说,家里只需整洁顺眼温暖安静,能够休息栖身,抚慰灵魂,乐享天伦就好;实在不必粉妆玉砌倾世繁华,那样反而会内心躁动,情绪亢奋,不得安身了。
从杭州回来,知菊表姐陪大姐到西塘乌镇去了一次。在大姐启程回家的前夜,文雍和知菊表姐商量着为大姐准备送行晚宴,本来文雍和馨雅是要安排在大云的,但是知菊表姐她无论如何要做东在县城里为大姐饯行,最后文雍和馨雅也就依了她。
说起这位知菊表姐也是一言难尽的,她在文雍的心里,是一个奇怪的存在,她全名儿叫杨知菊,说是姐其实就只比文雍大两个月。在幼年时,她是一个漂亮姐姐,仙子一样的人儿。
文雍小时候有严重的幻视,这是一个别人都不会相信会存在的病,到十九岁那年才彻底地不药而愈。不管是白天黑夜,也不管是在梦里还是醒着,当他想着什么入了迷时,他就会看到什么,比如他想一个人,他就能看见它的见面容,在房顶上、墙壁里、草丛中、树干上、泥土里、溪流中……等等,在这个世界的任何角落都能看到他的影子,自己高兴时他就笑,自己不高兴时他也跟着哭。当然,大人们口中的夜叉,小鬼,妖魔鬼怪和各路神灵也经常光临他的世界,有时也吓得不轻。小时候他会说出来,可所有的人都认为他在撒谎,只有奶奶相信,但她也只是相信文雍是撞见不干净的邪恶的东西,她会去求五爷爷作点法事化碗神水让文雍喝下,有时候严重了整天都神叨叨的说看到这样看到那样,奶奶就要去求那些阴阳先生给文雍驱赶一下邪气。其实那些只能安慰一下大人,对文雍也没有啥用处,该看到的还是看到,但是随着年龄的增长慢慢就减轻了,到了十九岁以后,就只是看得见这个世界上大家都能看到的正常的东西了。
所以,小时候他常常都在会梦里梦外和知菊、如兰表姐在一起玩,最开心的也就是暑假和寒假的时候,去到外爷家,他们可以肆意地疯玩十几天,背着大人过家家时都不知和她拜过几次堂成过几次亲。
舅舅杨念忠曾拜过夫子,读过几年私塾,四书五经能背出大段大段的,就是不通家务世事,建国初期也曾在国家单位共过职,但终究朽木难雕,不能胜任而又回到农村,一生嬉笑颠迂但心善人好。舅母唐氏是一位传统妇人,慈眉善目随时一张笑脸,非常喜欢文雍,与文雍的母亲在一起时,文雍与知菊表姐常常在她们怀里溜上溜下窜来窜去的,不止一次地听到她们说到过,他俩象一家人,是天生的一对,若是现在的政策象过去一样允许的话,她就把知菊表姐嫁给文雍。
后来,到了懵懵懂懂知道害羞了,似乎也明白了嫁人是怎么回事时,他们之间就变得若即若离微妙起来,知菊表姐再也不和他亲近了,没事就躲着他,有事儿要与他说话也会脸红红的,说完就走。文雍还以为是她不喜欢自己了,好好地难过了一阵子。
长大后,知菊表姐的婚事成了舅舅家最为头痛的事,在他们老家有俗话说:养女望媒,舅舅,舅母操碎了心,说媒的人脚都跑大,但她就是东不成西不就,没有中意的,家人说破了嘴皮也无济于事,她就是宁死不嫁。两位老人为她的婚事廋了一圈又一圈,人都变形了。后来文雍都要结婚了,她还是孑然一身。文雍和馨雅办喜事那天她也来祝贺了,她的眼圈有些隐隐地发红,虽然她和大家一样有说有笑,文雍还是能够看到她复杂的内心,但那天却无暇与她多说几句。之后几年她就如人间蒸发,不见了踪影。以至于舅舅离世时,坟茔上都没有她的一抔黄土一个鞠躬一声哭泣一滴眼泪。直到有一天,她给馨雅打了一个电话,在文雍生命中最绝望无助的时候。
但是来到这里以后,他们的交往其实并不多,刚来时还有一些,后来渐渐就少了。原因是她和表姐夫关系不和,经常吵吵闹闹,他们去了也很尴尬,后来就基本上是有事才去。还有更重要的一点是,馨雅本能地抗拒着她的生活逻辑和生存状态,甚至鄙视她的行为作风。虽是至亲,但心里却有遥远的距离,她自己少与知菊表姐来往,也不愿文雍和她走得太近,甚至害怕文雍和她有多的接触。虽然她一直都很关心文雍和馨雅,经常过问他们的生活有没有什么困难,需不需要帮助。那是一种异乎寻常毫无企图的真心的关怀。而她若有什么事需要文雍的话,文雍也是一样,无论如何都会想方设法去帮她的。尽管馨雅知道至亲至戚应该互相帮助也知道文雍没有任何歪心杂念,但就是有一种莫名的担心害怕。文雍非常了解馨雅的心思,如果没有特殊情况迫不得已,他基本上不会单独去表姐家。而且即使是在最困难的时候也尽量不去麻烦表姐。所以,文雍和知菊表姐之间虽有至深的情义和牵挂,却保持着一种清澈如水的淡然和干净。
现在表姐夫去了温州,据说是开了一个做包装纸箱的小厂,而她与人家合伙经营一家KTV歌厅,经济条件很不错,家庭却是支离破碎乱七八糟。身边多的是不同的男人来来去去,但情感世界却满是枯叶败草恰似闹了千年的饥荒。
她天生嗓子条件不错,很会唱歌,人也生得漂亮,只是她把所有的天赋或直接或间接地全都兑换成了现金,在这个世界最灰色黯然的一域飘荡侵染,花销着青春年华,耗费着无奈生命。这本也无妨,光阴是谁都挽留不住的,遗憾的是她的灵魂找不到寓所,精神没有支撑,光怪陆离靡靡之音塞满了眼耳,拥挤的生命直白的欲望占据着心房,到热闹过去夜深人静时,剩下的全是寂寞、恐慌和绝望。在等待不及按耐不住的躁动中奔赴下一次欢场。时间久了,她的生命砥砺出一层厚厚的硬壳,不怕刀砍斧切,无惧礼义廉耻,一切都可以淡然自处,一笑了之。
文雍每次见到表姐之后,心里总会莫名的痛楚,在这个世界上,只有他能从知菊表姐潇洒得有些放浪的笑容里看到凄楚落寞孤苦哀伤的灵魂。但他却无能为力,他们在两个平行的世界里完全没有交叉,他更不可能越过界线去到她的世界,他的世界被一个人完全占据着,那就是桂馨雅。
所以,他只能任由她花自飘零水自流,生活在这个世界上,大多数人的心里都有一些挥之不去的痛, 总有一些相伴一生的无奈。且由它去吧,生命总是以不同的形态繁衍生息着,各有炫目的精彩和撕心的伤痛。表姐她用自己的生命去交换她想要的生活,又不伤着谁,文雍对她只有心痛和祝福,没有轻贱和蔑视。只道是:
幼时牵手又比肩,奈何此生无姻缘。
相思空唱知音无,情花无寄知谁怜?
十年痴心心不甘,半生迷梦梦难圆。
醉了青梅不命苦,清醒竹马只心酸。
那天晚上的饯行晚宴安排在县城里一个不错的酒店,知菊表姐还是一如既往的爽朗大方,能说会道,大姐长大姐短的叫得亲热,对馨雅也是一会儿弟媳妇一会儿丫头地说个不停,似乎完全不知道馨雅内心跟她有距离一样,她还带着表侄女儿映春,比柳桂文雅小三岁,与知菊表姐小时候简直就如一个模子翻出来的,乖巧可爱,小嘴儿甜得腻了,表姑、表婶、表叔轮着叫,说话口齿清白伶俐,逗人喜爱。馨雅也是一个非常顾全大家情面的女人,她很配合与表姐说说笑笑开开心心地为大姐饯行。为了方便第二天乘车,当晚大姐就住表姐家,晚餐后,文雍和馨雅也一起到表姐家聊了一会儿才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