悬疑小说:沉塘女尸案

“东区池塘发现一具白骨,疑似人命案,命令刑事组迅速出动。”

早上五点,有人发现在近郊的池塘中躺着一个男子,便立刻拨打了119。待消防人员赶到后,将男子救起,上岸的那一刹那,男子悠悠转醒,吐着浓郁的救起,向他人哀求:“求求你们,救救我哥们吧,他是和我一起掉下来的啊……”

原来二人昨天晚上在饭店里喝醉了酒,摇摇晃晃回家时,一不小心掉入池塘。只是当时已经凌晨,周围一个人也没有,无论二人如何呼救,都是无济于事。男子慌张中被水波推到了池塘中央,眼看就要沉入塘中,他一个机灵,在水面上写了个“大”,总算是成功地浮在了上面。刚开始的时候,他还可以迷迷糊糊和自己的哥们说着话,到了后来困意来袭,不知不觉就睡着了,直到早上路人发现……

消防队员一听这话,赶紧再次扑入池塘,搜寻另一个醉酒者。刚才水面上就他一人,不见其他人的身影,这令搜救人员感到不祥,怕是凶多吉少了。

搜救了差不多半个小时,消防队员终于在距离案发地点一公里处有了发现,却并非醉酒男子,而是一具被绑在巨石上的白骨……

“我的兄弟啊……”男子见状,立马扑向白骨,嚎啕大哭了。

“别哭了别哭了,这家伙至少死了七八年了。”有经验的民警立马提醒他。

男子一愣,还没反应过来,手机就响了。或许是因为手机质量好,也可能是入水时把手机放在胸脯上,总而言之,这手机居然还能用……

“哥们儿,你在哪儿啊,我已经到你们家楼下了,赶快下来吧,迟到了哦……”

“你昨晚上没跟我在一起啊……”

听完派出所老魏的叙述,我们几个忍不住笑出了声,天底下居然还有这种人。

“你们刑警队干大事的不知道,我们派出所这样的事见的多了,喝醉酒的人什么干不出来,走错家门的,把别的女人当成自己的老婆,上去就扑的;爬电线杆上下不来的……各种稀奇古怪,多了去了……就像这哥们,人家出了饭店就和他分手了,他居然还以为人家一直跟着他,还一路上和他说话,害得我们以为出了人命,在水里泡了一个多小时……”

“这不是出了人命吗?”队长曹东睨了一眼地上的白骨,闷声说。

老魏一愣,点点头:“不虚此行啊。”

“队长,有发现。”

突然有人喊道,曹东立马循声来到池塘边,伸出一只手,将我从手里水了上来,和我一起上来的还有一个巨大的编筐。

“应该是一体的,被水流冲断了。”队长摸了摸我递给他的半截草绳,下了结论,“上来吧。”

我点点头,和另一个同事将编筐抬上了岸。

在水里泡了将近半个小时,我已经是精疲力尽,坐在岸边,不愿起来。这时队长扔过来两件衬衣,分给我和另一个同事:“赶快起来干活,事多着呢。”

我俩慢吞吞的穿好衣服,开始寻找蛛丝马迹。还好,如今已是初夏的五月底,气温偏高,就这样穿件衬衣在水边上走动,也不是太冷。

“死亡时间至少是在五年以上。”

路过女法医仓蓝身边时,我听她这样和队长说。队长在这时候皱起了眉头,显得为难。

我理解他的心情,这事情不好办。很显然,这不是第一案发现场,尸体极有可能是由上游飘过来的。虽然有巨石、编筐,可前段时间,本地突发暴雨,差点淹了市区,这个池塘当时也塘水暴涨。在这种情况下,巨大的泥沙流是很有可能裹挟着巨石和尸体冲到下游的。

凶手有没有可能就是利用这次的暴雨,想要来个毁尸灭迹?

我突然想到这个,禁不住打了个冷战。

可转念一想,却又觉得不对,仓蓝说,人已经死了五年以上,难不成凶手是等着她化为白骨再毁尸灭迹不成?不符合逻辑啊?

“小鲁,你说这女的是不是做了什么不守妇道的事,被婆家沉塘底了?”警车上,同事小高在我耳边神秘兮兮地絮叨,他的声音很低,说话时还时不时地望向副驾驶上铁青着脸的曹队。

“呸呸呸,胡说什么呢,是男是女都不知道,还沉塘底?电视剧看多了。”

我虽然这样说,心里却免不了有这样的猜测。古时有不守妇道的女子被发现,都是要穿破鞋游街,然后被绑上石头、装入竹筐沉到河底,以示惩罚……

可那毕竟是旧俗恶习,早就不复存在了。现在是新社会、新世纪;哪怕是再封建的地区,对于不甘寂寞的妇女,人们也不敢这般草菅人命,这可是犯法的。

所以当我产生这个想法的一刹那,就立马PASS了。不过,小高说的死者为女性,我还是比较认可的。虽不是法医,但不敢是在警校还是在警局,我都是见过尸体,并且听人分析过的。刚才看了几眼,发现白骨的骨盆比较狭小,按照以往的经验,应该是女性,而且是比较年轻的女性。

当然,这只是我的猜测。具体的还要看仓蓝那边的结果。

“死者为女性,根据牙齿的耗损程度,和骨盆的宽度,暂时判断年龄在二十到三十岁之间。死者骨头上有多处损坏性伤痕,有些属于陈旧,也有些新伤;怀疑受害者长时间经受过身体上的虐待。至于其他的,暂时还无法判断。”

看来我猜对了。

“死亡时间呢,可以预判出来吗?”

“暂时无法判断,因为水流的冲刷,已经将尸体上的部分印记和残留物洗净,所以一时间无法准确判断出死者的具体死亡时间,目前粗略推算应该是五到八年,证物科还在做病理实验,如果成功了,可以更加精确死亡时间。”

看得出队长有些失望,所以也不等他发问,我就主动站了起来,汇报自己的调查结果:“我们沿着池塘,往上游走,大概五公里的地方,发现了一所采石场。根据对比,发现采石场里的石块总体上和发现的石块材质极其相似。我们怀疑那块巨石应该是采石场所有。只是那个采石场不怎么规范,像这样的巨石块堆得到处都是,平日里也没有人看管。所以一旦被盗,也无人察觉。”

“至于盛放尸体的竹筐和捆绑用的绳索,更是无从查证。这两样东西在农贸市场随处可见,售卖经营的也不是一家商铺;而且此地农民多为山民,平时上山下山背个竹筐也更加方便。至于绳索,他们通常也会买回家。一方面,固定身上的竹筐,另一方面也可以捆扎一些东西。这两样东西,购买量很大,想要查到凶手,不太可能。”

“DNA有结果了吗,比对成功了吗……”曹队接着问。

“还没有……”法医仓蓝话音未落,便有人风风火火冲进了会议室--

“DNA比对成功了。”

死者叫尚美儿,年龄为二十五岁,和法医判断吻合。只是让人惊讶的是,此人生前的居住地是在距离案发地两千公里的H省的N市。

我们坐的是最后一趟航班,凌晨1点起飞,一方面是案情的需要,另一方面则是为了省钱。毕竟,三个人一共才花了不到两千块钱。

下了飞机,市公安局局长亲自接待了我们,和他一起来的是市刑侦队大队长锋华,这是我们意料之外的,一个跨省的凶杀案居然引来了如此大的阵仗。

“你们可不知道,这七年来,为了找这个尚美儿,我们可是焦头烂额。她那个不讲理的妈,还有那个混蛋兄弟有事没事跑到我们局里闹事,说我们不尽力,找不到人,让我们赔钱。”锋队长以手扶额,痛苦万分。

“既然是七年前就报了案,你们为什么没有行动?”曹队不解的问。

“怎么没动?当初接到报案,是这个尚美儿失踪后的第二十四小时。其实按照当时的规定,失踪后四十八小时我们才能接案,但考虑对方是一个二十多岁的女性,又隔了一个晚上,害怕出了什么事,所以就直接行动。我们找了整整一个月,还发了协查通告,甚至还拿到了直系亲属的DNA,可到头来,还是一点消息也没有。”

“我们在比对DNA的过程中,发现受害人和两个直系亲属的DNA比对出了点问题。”曹队抬了抬手,根据多年的默契,我把手里的资料交给了他,“尚美儿和这个叫刘慧琴的是母女关系,这没问题;可她的弟弟尚一男却并非她的直系亲属,而是旁系亲属,很有可能堂姐弟的关系,这……”

“尚一男的确不是尚美儿的亲弟弟,他当初是过继给刘慧琴的。”

原来尚美儿的父亲当初在煤矿里做事,遇到瓦斯爆炸,不幸遇难。那个煤老板还算是有良心,赔给他们遇难者家庭每家每户三十万。这笔钱自然归了刘慧琴母女,尚家人自然是不甘心,撺掇着刘慧琴过继一个儿子养老送终。刘慧琴也是没文化的乡下妇女,受不了别人一而再再而三的撺掇,再加上一直以来没有儿子的心病,于是就将小叔子当时刚刚出生的小儿子过继到了自己的名下。

自从有了这个“儿子”,刘慧琴的腰板挺直了,说话的声音也高亢了不少。

然而,随着时间的推移,刘慧琴的麻烦来了,因为从小溺爱,尚一男被她惯得不成样子,不仅初中毕不了业,而且是打架斗殴、上房揭瓦,什么都干。从十五岁开始,就成了派出所的常客。作为母亲,每当这个时候,非但不好好教育,反而沾沾自喜,认为自己的儿子有本事。

十多年来,刘慧琴心里只有儿子,根本就看不见尚美儿这个亲生女儿。唯有尚一男出了事、需要赔钱时,当妈的才想到了她。

尚美儿虽然从小被母亲打骂、弟弟欺负,可为人非常争气,学习优秀。十五岁那年考上了重点高中,只因为刘慧琴的逼迫,不得不中止学业、打工挣钱,养活偏心的老妈和不务正业的弟弟。可即便是这样,平日里仍然免不了母子俩的轮番打骂,邻居们也常常听见女孩的哭声和他们母子的谩骂声。

我和曹队听到这话,不由地对视一眼,如此说来,尚美儿的死,刘慧琴“母子”可是有重大嫌疑啊。只是还没等我们将这个嫌疑说出,锋队长就立马否定了我们的想法--

“事实上,接到报案后,我们四处查访,也怀疑过他们母子二人,而且据说尚美儿失踪前的一个晚上,附近的村民也听到了他们院子里传来了打斗的声音,我们也怀疑他们是贼喊捉贼,还把尚一男带回了派出所。可得到的答案是他们的确是发生了争执,争执过后,尚美儿离家出走,一天一夜没有回来,母子俩不放心,这才报了警。后来,我们也曾搜查过他们家的院子和房间,以及周围的荒山,的确是没有发现可疑的迹象。最后得出的结论是尚美儿因为无法忍受母子俩的虐待,愤而离家,改名换姓,想要彻底和家里人断绝关系。”

“尚美儿有过这样的想法吗?”

“不知道,我们也曾询问邻居、同学关于尚美儿的情况,据他们反应,尚美儿性格孤僻、不善与人交流,所以心里在想什么,的确是无人知晓。”

的确,在这样的家庭成长起来的孩子,尤其是女孩,很有可能会是自卑和自闭的。

“不过,根据我们的走访,尚美儿也不是完全没有朋友,起码失踪之前,她还有一个男朋友。”

“男朋友?”

“是啊,不过这个男的也算是倒霉,认识了她。这六七年来,那俩不争气的除了没事找派出所,就是堵别人家门口。只要那男的一回来,母子俩肯定会去骂街……”话音未落,锋队长的电话就响了,他向我们打了个抱歉的手势然后就接起了手机,嗯嗯啊啊几句,挂了电话,便苦笑,“真是说什么来什么,李大勇回来了。”

“你这个杀千刀的,拐带了我女儿,把她骗走了,你拐卖妇女,不得好死啊,我可怜的女儿啊,你怎么就不要我了啊……”

“姓李的,你说,把我姐姐拐带到哪里去了,是不是卖到穷山沟去了,你说啊……”

老远便听见妇人撕心裂肺的哭喊,和男子恨恨的声音。未见其人先闻其声,一听声音便知道对方是不好惹的社会人。

锋队长一马当先冲了过去,我和曹队紧随其后,拨开人群,就看见两个男人在那里对峙,其中一人是满脸横肉、袒胸露怀,一看就不是什么正经的社会青年;另一个身材瘦弱,戴着一副金丝眼眶,看起来温文尔雅。即使是被人抓住了衣领,满脸恐惧,却也丝毫没有还手的迹象。

不用介绍,二人的身份一看便知,前者是尚美儿那不争气的弟弟,另一个则是她出事前的男朋友--李大勇。

“行了行了,你们有完没完,每年来一次,你们烦不烦。”锋队长走到他们中间,直接将二人分开,并警告那尚一男,“我告诉你尚一男,如果再让我看见你跑到李家闹事,我现在就把你拉到派出所,关你个一年半载……”

尚一男好像是怕了,瞪大了双眼,望着锋队长,一时说不出话来。

而那刘慧琴却是一屁股坐在地上,嚎啕大哭:“警察包庇凶手了,没天理了……”

什么和什么啊,锋队长在干瞪眼片刻后,迅速把目光转移到了我和曹队的身上。而我在这个时候也感受到了队长的脚力。

“没眼力劲儿。”

听着队长在我身后的嘀咕,我不得不强忍着臀部传过来的疼痛,故作镇定地走向那坐在地上撒泼的农妇。

“你就是刘慧琴刘女士、尚美儿的母亲?”

妇人一下子止住了哭泣,戛然而止,抬起头,用她那含泪的眸子茫然地看着我,过了好半天,才重重地点点头,一脸惶恐。

在确定了她的身份后,我也就正式告诉对方实情:“我是来自M省W市的警察鲁方,你的女儿尚美儿的尸体已于两天前在我市的郊区池塘里发现……”

“你说什么,我女儿死了?”刘慧琴惊恐万分地求证。

“是的,根据法医判断,她大概是……”我的话还没说完,就听见“嗷”的一声尖叫,刘慧琴翻了个白眼,倒在地上了。

这也太快了吧。从警以来第一次遇到这样的突发情况,顿时让我愣在那里,还是曹队一巴掌打醒了我--

“发什么呆啊,还不赶快救人。”

我清醒过来,才发现已经有在场的民警在那里手忙脚乱的施救,作为外来者和“始作俑者”,我却不知道应该去做点什么。直到身旁传来异样的声音--

“我姐的死,是不是你害的?”

“不是我不是我……”

原来趁着锋队长救人的工夫,尚一男又开始暴力李大勇了。李大勇一介书生,显然不是尚一男的对手,只能拼命地摆手分辩。眼看着尚一男已是一拳头过去了,我连忙抓住他的手、用力地后扯,只待他不停地求饶,我才决定放他一马。而此时,因为受惊而陷入昏迷的刘慧琴也开始悠悠转醒。

“都带回去吧。”锋队长下令。

“我可怜的女儿啊,你死得好惨啊,留下妈妈一个人,在这个世上该怎么办啊……”

审讯室里,刘慧琴一直是哭个不停,尽管我们都看得出她并非真心。但凡她对于女儿有那么一点点的爱怜,尚美儿绝不可能落入如此凄惨的下场。这时候猫哭耗子,谁知道是真是假。父母重男轻女,我是听得多了,可像刘慧琴这样重一个“养子”而轻自己“亲女”的,我还是第一次听说。

然而即使是都知道她是假哭,但面对一个失去女儿的母亲,我们这些办案人员还不得不表现出应有的怜悯和体贴。

“刘慧琴女士,人死已矣,节哀顺变吧。”相处时间久了,我知道曹队绝非一个有耐心的人,能做到如此心平气和地安慰,已然是给对方足够的面子了。却不想,刘慧琴不但不知收敛,反而冲我们拍起桌子叫板了--

“你这个警察还有没有人性,那可是我女儿,我十月怀胎生下来的宝贝女儿啊。现在她死了,我这个当妈的居然连哭的权利都没有了……”吼完曹队,妇人又开始哭天抢地,“我可怜的女儿啊,你死得好惨啊……”

“差不多得了,刘慧琴。别以为我们是外来的,就不知道你的所作所为。舍不得女儿,就对她好点。现在知道她死了,你后悔了,难过了,有什么用,早知今日何必当初?”曹队彻底被激怒了,毫不客气地点破她的虚伪,“刘慧琴,如果你连念及一点点骨肉亲情,就把知道的统统告诉我们……”

“警察同志,我说了,当初我就说了。”

“你真的说了?”

刘慧琴貌似无辜地点了点头,但我却明显的注意到她目光中的一丝丝躲闪,我可以确定,她在隐瞒什么,或许和她的“儿子”有关。

“当初的笔录里,你说是李大勇拐卖了你的女儿……”

“除了他还有谁?”刘慧琴翻了个白眼。

“理由是他不愿意拿出三十万的彩礼?”

“我辛辛苦苦地把女儿养得这么大,如花似玉,找他要三十万,过分吗,一男还要娶媳妇呢……不愿意给钱,那就分手,我的大闺女可有的是人要。可怜我那大闺女鬼迷心窍,非要跟他,现在好了,被人卖了吧。”她拍着手,显得理所当然,而且是未卜先知。最后又神秘兮兮地提醒我们,“警察同志,好好查查那姓李的,没准就是个人贩子,美儿说不定就是他杀的。”

对于尚一男的审问,也没有任何想要的结果。和刘慧琴一样,那些问题的答案和当初的笔录一致。这让我们不得不相信尚美儿的死和他们母子并无瓜葛。最起码他们不可能将尚美儿的尸体运到千里之外的W市。因为在这七年的时间里,这母子二人谁也没有离开过N市,对此,尚一男对自己的“母亲”颇有怨言--

“我妈不让我去,生怕我和我亲爸跑了,我妈离不开我。反正她有钱,我跟着她也不错。”

问及那天晚上殴打尚美儿的原因,他和刘慧琴的答案如出一辙--

“那家伙,太抠门了,三十万都不愿意拿。我和我妈让我姐分手,我姐死活不同意。她脑子不开窍,我就打了她。这可不是我自作主张,是我妈答应的,让我姐清醒清醒……然后她就跑了……肯定是那个姓李的做的,八九不离十,你们去问他……哎,警察同志,我问问你啊,如果真的是那个姓李的害死了我姐,我们能不能找他要赔偿啊,一百万可不可以啊……”

这都是些什么家人啊,我听着尚一男冷漠的话语,免不了为那可怜的姑娘心寒。哪怕是女孩的死真的和他们无关,这母子二人恐怕也脱不了关系。

最后还剩下一个李大勇。

关于他,在锋队长那边,我们也曾了解过,他和尚美儿是同村人,小学初中是同学。本来两个人没什么交集,八年前,李大勇大学毕业、回到家乡后,就开始对尚美儿展开了热烈的追求,二人几乎是到了谈婚论嫁的地步,只是刘慧琴母子狮子大开口,逼得李家拿出三十万的彩礼钱。

李家人就是普通的农民,供出来一个大学生已经是不易,哪里还拿得出三十万的彩礼钱?李大勇和尚美儿被迫分手,尚美儿失踪时,李大勇已然回到了工作的B市。从当初各种的审讯记录上看,他好像没有任何作案嫌疑。最关键的是,这七年,他也从未去过W市。不管是当初还是现在,我们基本上都可以排出他的嫌疑。

只是作为例行公事,我们还是再次对他展开了一番询问。

“我是真的没办法,三十万,我拿不出来,我们家也拿不出来;而且他们还要一套房子。我当初刚毕业,一个月工资也就三千块,每个月除了生活费,还有租金,一算下来,根本省不了几个钱……我也舍不得她,可有什么办法呢,我们两个真的是被残酷的现实打败了……是我提出来的分手,我也是没办法……她没有纠缠我,她很理解我……当时是五一节,我放假,所以我回来了,三号那天我就走了,要不是你们给我打电话,我还真的不知道她出事了……警察同志,能不能告诉我,她到底是怎么死的?”

“听说三年前,你把你爹妈接到城里去了?”曹队问了个新的问题。

“能不接吗,他们母子俩一天到晚跑到我们家闹事,回回逼得我爹去一趟公安局;我爹妈年纪大了,还能承受几次,尤其是我爹,还有病……我这次回来,就是来拿家里剩下的一些东西的。本来是悄悄回来的,谁承想,还是让他们发现了……”李大勇说着,轻轻地叹着气,好像是万分无奈。

“听你的意思,你们是再不要回来了?”

李大勇迟疑片刻,随即点点头。

案件再一次陷入了僵局。

通过当初的笔录和如今的笔录对比,我们并没有发现太大的出入。尽管在一些问题上,三个人的回答略有不同,可对案情的分析影响不大。毕竟年代久远,有些事情印象模糊,也是情理之中。好在,大方向不错。

“看来尚美儿当初的确是离家出走,在外面遇害的。”曹队叹了口气,翻看着审讯记录,得出了这样的结论,“看来我们还是要回去。”

“可我总觉得他们母子俩好像是隐瞒了什么。”我提出了自己的观点。

“我也看出来了,可能说明什么呢。最重要的是,这母子二人从未去过W市。”

我点点头,这是问题的关键。如果尚美儿的死真的和刘慧琴母子有关,那她的尸体怎么会出现在千里之外的W市?到底是谁把她送过去的,去往W市之前,尚美儿是死是活;她真的是离家出走、一个人去的吗,如果真的如此,在W市到底发生了什么,让这个可怜的女孩命丧黄泉、最后又被沉入池塘?

一个又一个问题接踵而至,只是翻阅了关于尚美儿的所有资料,都无法找到这些问题的答案。

而且因为年代久远,我们无法判断尚美儿准确的死亡时间,哪一年哪一天。虽然离开家乡七年,可法医得出的结论仍是五到八年。也就是说,尚美儿在失踪后,还有可能继续活了一到两年。这一到两年她在哪儿,在W市吗,我们不能确定;在她的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我们也不清楚。

这个女孩的经历在我们眼里顿时变成了一团黑雾……

“今天下午我们再去询问一下刘慧琴母子,如果还没什么突破,明天一早回W市。”曹队说这话的时候,依然盯着手里的案卷,那模样仿佛是要看出一个洞。

我点头同意,该了解的了解了,再留下也的确没什么意思;更何况我们在这里已经呆了四天了。

虽然在这之前,我们对刘慧琴母子的审问有些异议;可是根据反复的查验,我们并未从他们嘴里发现太大的漏洞。

鉴于尸体是在W市发现的,还有刘慧琴母子不可能前往W市这两个原因,曹队还是决定把重点放在W市。通过电话,曹队让他们继续根据编筐和草绳上的一些特点继续寻找线索,并且命令法医重新检验白骨,确保仔细,不放过任何一点线索。

就在我们坐在办公桌前商量如何迫使刘慧琴母子露出破绽之时,村镇派出所接到群众报案,田里村的一户人家发生了人命案,一个年过五旬的老妇被人捅死在家里。

这个老妇不是别人,正是受害者尚美儿的母亲--刘慧琴。

当我们赶到现场时,屋子里、院子里已经是一片狼藉,刘慧琴斜躺在炕上,头部耷拉在床边,眼睛瞪得大大的,在她的胸口插着一把红色把柄的水果刀,周围已经被鲜血染红。炕头的衣柜里被扯得乱七八糟,一看就是被人翻找过。根据邻居们的反应,昨天晚上10点左右,家里传来激烈的争执,只是他们说了些什么,却无人听清。大概半个小时后,家里安静下来,且熄了灯。

这么说来,刘慧琴死亡时间应该是在昨天晚上10点到10点半这个时间段。和法医判断的10个小时还是非常吻合的。

报案的自然是他们家邻居,姓陈,本地人。

陈大娘和刘慧琴邻居多年,关系也不错。昨晚上听到争执声,也想跑过来劝架;只是摄于尚一男的狠戾,不敢妄动;再加上持续时间不过半个小时就安静了,想来一家人也休息了,便不好打扰。今天早上吃过饭后前来探望,却发现刘慧琴已然死在家里,受惊之余,她便慌慌张张地报了警。

很显然,尚一男有重大嫌疑。

“我怀疑那小子可能是去赌场了。”关键时刻,陈大娘给我们提供了一个关键线索。“刘嫂子和我说,那小子赌博输了钱,跑回来要钱,刘嫂子不给,他就要打人。刘嫂子没办法,只能把家里的存折给他。前几天又是这样。刘嫂子不知道哪里来的消息,说李家那小子回来了,然后他们就又去讹钱去了。”

“又?他们经常这样?”

“那可不,他们一口咬定是那李家小子拐走了丫头,三天两头跑到人家家里闹事,有好几次惹得李家老头心梗都犯了,最后还是那李家小子把父母接到城里,这事才算是消停。这两年,李家小子时不时地回来拿点东西,我们都不知道,他们倒知道,回回跑去闹事。但不得不说,李家那小子的确实不错,不但没有给他们较劲,反而时不时地接济他们一些……”

“接济他们?为什么?是给钱吗,给多少?”老大娘的一句话引起了我的警觉。

“不多,也就千八百的,刘嫂子和我说的。依我看啊,是那李家小子重情重义,忘不了美儿那丫头。也是,当初他们多好,可惜了了……”

来不及理会老大娘的感慨,我急忙将这个重要的情况反应给了曹队,关于数额问题,毕竟只是外人,老大娘也说不清楚,不过这一点还是让我们觉得奇怪,都已经分手了,还接济女方的亲戚,这样重情重义的男人着实是不多见。如今尚美儿不明不白地死了,这不得不让我们对李大勇的这份“情谊”产生怀疑。

鉴于李大勇已然回城,我们只能在电话里和他沟通。

“分了手就不能相互帮助了吗?”手机里,男人平静的声音里带着淡淡的忧伤,“其实我挺后悔的,当时一时冲动和她提了分手,如果没有,说不定……我觉得挺对不起她的,因为我,她这么多年没有消息……我们从小一起长大,她家的情况我知道,刘大妈一个人带两个孩子不容易。我给的那点钱,也是想接济一下刘大妈,弥补我心里的一些愧疚……”

“你每次都会给他们多少钱?”

“一两千吧,也不多,老婆管得紧,再多了,我也拿不出来。”电话那边有了一声笑,苦笑。

“有记账吗?”

“这点钱,哪里还用得着记账啊?再说了,也不是每次都给。就是每次回去,到他们家附近转一圈,看见刘大妈一个人在家,我就去问候一下、看一眼、给点钱;那小子如果在,我就不去了。反正每次都是交到老太太手里,我这里没有记录,刘大妈有没有,我就不知道了。反正这些年加起来也就不到一万块钱吧。”

尽管还有些疑虑,但李大勇在电话里说的那些理由倒也是合情合理。

根据我们了解到的关于李大勇的情况,得知他现在在C市的政府部门工作,是公务员,月工资在五千块钱左右,而且有房有车,和妻子是双职工,生活方面好像也没有太大的压力。这样的人,七年时间拿出一万块钱救济一个失去女儿的可怜老人,倒也说得过去,毕竟尚美儿当初如果真的是离家出走,他也是要付一定的责任的。

很快,李大勇的话得到了印证,在搜查尚家时,我们在火炕靠墙的缝隙里发现了一个数学作业本,看样子,是十几年前的旧本子,打开一看,里面竟然是老人家记录的账本。

前面的部分字迹工整,经过询问,是尚美儿的字迹;可到了后面,字迹却变得潦草幼稚。一看日期,我们也就明白了,刚开始刘慧琴是让女儿帮忙记账;到了后来,不知是顾忌女儿还是因为女儿失踪,刘慧琴就开始自己记账。刘慧琴没什么文化,据说小学就没有毕业,书都看不下来,写出来的字迹自然是差强人意。

不过从她歪歪扭扭的文字上看,李大勇的确是拿钱给过她,时间大概是从五年前,具体时间也不规律。先前的一两年差不多每年两三次,到了后面,那就是一次,应该是李家父母搬到城里,所以回来的就少了。至于数量,的确不多,如李大勇说的那样,一两千,加起来也不过九千多,还不到一万。

这些钱对李大勇来说,的确算不了什么,何况还不是一口气拿出来的。

根据刘慧琴记录的账本,这些年她的存款应该是在十万块钱左右,大部分是尚美儿在世时,母子俩从她身上剥削下来的钱。自从尚美儿的失踪,家里的进账就已经不多了,除了每年的卖粮钱,便是国家的补贴,除此之外,母子俩还是村里的贫困户,每个月还有救济金……

只是我们搜遍了屋子里的角角落落,却没发现一分钱。很显然,都被尚一男拿走了。

因此,现在的关键问题是抓捕尚一男。可还没等我们在几个地下赌场进行搜查,尚一男就被发现了,是在一个银行的监控里看到他的。

尚一男拿着刘慧琴的存折去银行里取钱,被营业员索要身份证,尚一男拿不出来,犹犹豫豫半天,走了。银行工作人员觉得可疑,便报了警。根据录像,我们确认了尚一男的身份,并根据路上的监控跟踪他的路线,最终在城乡结合部一个办假证的小屋子里将他一举抓获。

“警察同志,我冤枉啊,我什么都没干啊。”尚一男一脸苦相,惹得我只想笑,都到地方了,还不承认啊。

锋队长二话不说,扔下几张血腥的照片:“看看吧,你说还是我说?如果没有确凿的证据,你以为我们吃饱了撑的,会把你请到局子里。”

年轻的小伙子探头看了眼照片,顿时脸色大变。

“我们现在已经有充分的证据证明你就是杀害刘慧琴的凶手,现在就看你老不老实、交不交代了?”锋队长似乎也不着急,抱起双臂,静待佳音。

尚一男坐在那里,似乎也没闲着,眼睛咕噜咕噜转着,显然是在想着应对之策。

锋队长似乎看出什么,拿起一张照片,那上面是一枚大大的血脚印:“这是我们在现场提取到的,一共五十二枚,和你的脚印、身形、鞋纹完全吻合;还有这个……”又举起另一张照片,“血手印,还是你的。除此之外,我们在你们家没有发现第三个人留下来的印记。尚一男,你还要沉默吗?”

“她该杀。”过了很久,尚一男才从牙缝里挤出这三个字,面色扭曲,带着深深的恨意。

如同陈大娘说的那样,尚一男的确是因为赌博,欠下了巨额债务,当天晚上回家,就是找刘慧琴要钱的。不知是真的没钱,还是有意隐瞒,刘慧琴并没有像原来那样,痛痛快快地拿钱给他,反而是问东问西,就是不给。刘慧琴反常的举动激怒了尚一男,母子俩大吵起来,恼羞成怒下,尚一男对着自己的“母亲”举起了菜刀……

“她凭什么不给我,本来就是我的。”到了现在,尚一男还是理直气壮。

“什么叫‘就是你的’,那可是你妈辛辛苦苦攒了一辈子的钱,确切地说,是你姐姐尚美儿当初没日没夜拼命挣来的钱。”

经过调查走访,我们得知,尚美儿初中毕业后,四处打工,常常是一个人打两到三份工,而且所有的工资必须上交,但凡有点私藏,就免不了母子俩的一顿毒打。

刘慧琴的银行卡里还有两万块钱,是八年前的存款,我们几乎可以肯定,这就是尚美儿留下来的钱。

“那又怎么样,将来能给那老太婆养老送终的只有我。”尚一男还是那般理直气壮。

锋队长冷笑:“你给人家养老送终?可你现在是要了他的命……”

“谁让她不给我钱,明明有,还不给我,还怀疑我把我姐卖了,还威胁我……”

“尚美儿到底是怎么死的?”突然间,锋队长扳起脸来,冷声问道。

尚一男一愣,随即慌忙摆手:“不是我不是我,我埋她的时候,她还是活的……”好像是意识到说错话了,他急忙捂住了嘴。

锋队长将笔记本推到一边,向后一仰,靠在椅子上,对着那尚一男,还是冷笑:“说说吧,尚美儿到底是怎么死的,你是怎么杀了她的?”

“我没有……”尚一男仍是争辩,不过锋队长那锐利的眼神无声地逼迫他选择屈服,最终垂头丧气地说出了实情。

原来那一日,三个人的确发生了争执,刘慧琴和尚一男逼迫尚美儿和李大勇分手,尚美儿却因为受够了母子俩的压榨,坚决离家出走。慌乱中,尚一男死死地掐住了尚美儿的脖子,这个过程持续了很久,直到尚美儿停止了挣扎。刘慧琴一摸女儿的鼻息,以为女儿死了,顿时慌了神。

可她却并没有像其他骤然失去女儿的母亲那样哀伤痛哭,反而很快冷静下来,让尚一男迅速找个地方,将尚美儿和她的随身用品进行掩埋处理。

或许在她的心里,怀胎十月的至亲女儿,怎么也比不得能给她养老送终、传宗接代的养子吧。

什么逻辑?

在那以后,母子俩迅速熄了灯,等了半个小时,确认周围的邻居们已经休息了,才由着尚一男背着尚美儿的尸体去往后山人迹罕至的地方掩埋。

只是在这个过程中发生了意外,尚一男一个分神,居然让尚美儿的尸体在自己眼皮底下消失了……

“警察同志,真的是见了鬼了,我姐一下子就不见了,我也不知道……”尚一男脸色刷白,仿佛真的如他说的,见鬼了。

“你还记得当时的具体情况吗?”

“怎么不记得,我现在还经常做噩梦……”

“那你说说看,你梦见了什么?”

尚一男咽了口口水,犹豫了几秒钟,才开了口:“那天晚上,我背着我姐去了后山,走了将近两公里,走不动了,才停下来。当时我就在想,埋在哪里好,就四处看。这时候我就听见一个声音,好像是,好像是……我姐的……”

“尚美儿还没有死?”

“我不知道,我怕极了,扔下她就跑,躲到一个山坡后面。我当时好紧张啊,闭着眼睛,怎么也不敢睁开。过了也不知道多久,我才敢壮着胆子走过去,一看,我姐居然不见了……”

“不见了?”

“还有那个手提包,里面都是她的东西。”

“那在这个过程中,你有没有听见什么声音,或者是看见什么人?”

“我没有,我一直是躲在那里,捂着耳朵,不敢睁眼睛;而且那个时候,我心跳的特别快,一心想着是不是我姐死而复生、要找我报仇……”

“后来你又去那个地方没有?”

“去了。第二天,我妈让我去报警,我不敢,我怕我姐没有死,回头把我告了。但我妈说,如果不报警,周围邻居肯定会怀疑我们,我们不仅要报警,而且还要去李家闹事,把事情搞大。我不敢不答应她,也害怕我妈把我给告了。警察同志,你是不知道,这几年那死老太婆就用这个威胁我,叫我不能离开她,还干预我谈恋爱。说真的,我现在这个样子,都是她逼的……”

“接着说,那地方你去过没有?”

诉苦不成,年轻人只能老老实实地交代:“去了,报警前去的,那地方什么都没有。报警的时候,我留了我的DNA,我想着反正不是我亲姐姐,你们也对不上。谁知道那死老太婆不知是怎么想的,自己跑到派出所,也留了个DNA。这几年,我也是提心吊胆,生怕我姐回来……”

“这事情你妈知道吗?”

“我一直没敢告诉她。那老太婆幺蛾子多,如果知道我姐还活着,指不定又拿什么威胁我;再说了,如果我早点告诉她,这次恐怕就不会出这样的事了……她怀疑我当初是把我姐卖了,得了一大笔钱。可天地良心,我是真的不知道我姐怎么会突然就不见了;而且如果我真的有那笔钱,谁还留在这里伺候她死老太婆啊。”

“你是不是怀疑是李大勇偷走了尚美儿?”

“除了他还有谁,我姐当初走,就说的明明白白,是去找他的。我姐神秘消失了,能和他没关系?”

刘慧琴的被杀案告一段落,然而随着尚一男的认罪,这个案子带给我们的疑点似乎更多、更大了。

首先,尚美儿当初是死是活?尚一男在夜深人静中听到的那个声音到底是否为尚美儿发出的,还是周围另有他人?有没有可能是这个人故意引开尚一男,将尚美儿带走?他为什么要这么做,和尚美儿有什么关系?按照尚一男的供述,我们再次联系到了李大勇。对于我们几次三番的询问,李大勇显得有些不耐烦,不过还是如实地回答了我们的问题--

“没有,她从来没有来找过我。我俩最后一次见面是八年前吧,我忘了,是在我们那边的一个公园里,我和她提出了分手……没有,她没有太大的反应,也没有说要来找我,我们很平静地就分开了……她也没有联系过我……对,我是五年前结的婚,她是我的大学同学,知道我和美儿的事……”

这次的询问也没有太大的效果,而且通过查看先前的审讯记录,锋队长他们当初也曾打电话联系上了李大勇当时的公司领导,确认尚美儿失踪期间,李大勇的确是在单位里上班。只可惜李大勇当时所在的单位是一个个人小公司,早在五年前已然宣布倒闭,李大勇在这之前也早早离职、考取了公务员,过去的领导电话联系不上了。所以我们也不得不暂时放弃向李大勇当初的老板同事求证的计划。

案情扑朔迷离。从尚美儿莫名失踪到无辜死亡,期间到底是多长时间,两年、一年、半年,还是几个月?她是如何达到千里之外的W市。

眼见着在N市再没有调查的方向,我们经过讨论,还是决定返回W市,以发现尸体的地方继续搜索,寻找尚美儿死亡前的踪迹。而恰在此时,远在W市的女法医仓蓝的一个电话,更是坚定了我们重返W市的决心--

“曹队,你们快回来吧,尚美儿的死很有可能牵扯到一个大案子……”

仓蓝的电话刚打完没多久,曹队就接到了武局长的电话,我站在一旁,不敢靠近,但局长在电话里铿锵有力的几个人还是清晰地钻入了我的耳膜--

黑市器官交易。

报案的是一个泌尿科医生,姓钱。前些日子,他遇到了一个奇怪的病人,病人的肾脏出现在问题。在X光的照射下,钱大夫吃惊地发现,病人居然只有一个肾脏。钱大夫便向他打听是否曾经做过手术、摘除过肾脏。不曾想,病人支支吾吾,而后仓皇逃走。出于对病人负责的心理,钱大夫通过病人留下的信息,联系上了病人的父母。根据两位老人的反映,病人在这之前身体非常健康,从未因为疾病摘除过身体器官。通过钱大夫的晓之以理、患者父母的威胁恐吓,病人终于交代了几年前,为了不劳而获的大额资金,他参与了地下黑市,将自己完好无损的肾脏割取一个卖钱。

“可这和尚美儿的失踪有什么关系?”

“根据那个患者的交代,当初联系他进行黑色器官交易的是一个叫‘凯哥’的黑社会混混;而这个‘凯哥’在三年前因为和人斗殴、打死一人,被捕入狱。前段时间,我们的人找到了他。通过他的供述,当年参与黑市人体器官买卖的,他只是一个找生意的小罗罗,在他的头上,还有一个大哥。虽未见过这位大哥,但他却打听过这位大哥姓甚名谁。王明辉。”

“王老板?”我禁不住脱口而出。

王明辉,何许人也,W市无人不知的著名企业家。还记得发现尸体的池塘上游那个采石场吗,就是王老板的发家产业。

在他来到W市之前,这地方可是远近闻名的贫困区。王老板一来,即刻投资上千万,建立了这个采石场,将此地到处都是、却无人问津的巨石块,变成了价值连城的精美石雕,远销海内外,使得W市这几年的GDP连续翻了好几番,因此王老板也成为了远近闻名的著名企业家。

这样一个人居然会是黑社会老大,而且还参与过人体器官买卖?

我觉得匪夷所思,于是就把这个问题抛给了曹队。和我想象中的惊讶万分相比,曹队面对我抛出的问题却显得非常平静--

“一个穷苦人家出生的男青年,能一下子投资千万、建立一个采石场,这千万资产从何而来?我查过他的履历,据说是参与过赌石,猛赚了一千万……”

“不可能吗?”

曹队摇头苦笑,却没有回答我的问题。

“这和尚美儿的死有什么关系?”还是那个问题。

曹队没说话,其实就算是不说,我也知道答案。绑缚尚美儿白骨的那块巨石,就是采石场所有。而这些,难道就可以说明,尚美儿的死与王明辉有关?

十一

抓捕王明辉的过程并非我们想象的那么简单,作为本市著名的企业家,关系复杂,如果没有确凿的证据,是万万动不得。因为事关重大,这起案子被上报到了省里、中央,引起了各级领导的重视,下面派人下来。接下来的工作,便不是我小小一个县公安局的民警可以参与的了,我没有资格,曹队也没有。我们的重点任务,依然是尚美儿的死。

至于两者有无关系……反正到现在为止,没发现直接的关系。

和N市,我们也没有彻底断了联系,依然在寻找尚美儿失踪到死亡这段时间的消息。只是因为时间太过久远,很难找寻目击证人,所以想要寻求答案,并非易事,可我们仍在努力……

一个月后,因为证据确凿,王明辉被逮捕归案,等待他的自然是法律的制裁。而曹队也通过各种关系,终于见到了身陷囹圄的当事人。

“认识尚美儿吗?”见了面,也不寒暄,曹队直截了当地问,并拿出了尚美儿的照片。

听到这个名字,王明辉先是一顿,抬头看了眼照片,吞了口口水,才摇头答道:“不认识。”

“不认识?王明辉,你是不见棺材不掉泪吗?”曹队冷笑一声,再次拿出几张照片,举起其中一张,那是一个高耸的小山坡,照片里,是一个散乱的土坑,“这个地方,你应该熟悉吧,是你那个采石场的后山,我们经过仔细地搜查,在一个貌似刚刚整理过的土地里发现了这个……”

举起第二张照片,是一个被泥土染脏的女士内衣:“根据内衣上残存的血迹遗痕进行DNA测试,证明这件内衣就是我的受害人--尚美儿所有。也就是说,尚美儿的尸体曾经就被埋在这片土壤里。和这件女士内衣一起被发现的,还有这个……”曹队又举起另外一张照片,是一颗银灰色的扣子,扣子上面雕刻着螺旋花纹,扣子上面还有一斑深色印记。

“这个斑点仍然是血迹,尚美儿的血……而这枚扣子,和这件衣服上的完全一样。”曹队举起另一张照片,将两张照片对比来看,“这件衣服是警方在搜查你的个人办公室里,从你的衣柜里发现的,是你的衣服。”

王明辉动了动嘴,似要想说什么,可最终没开口。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这件衣服不止你一个人有。可据我调查,这件衣服很特别,是当初的限量款,购买者并不多,而且还都有登记。我们也去询问过那些所有者,这些人对衣服都非常爱惜,从没有遗失扣子的情况;唯有你,在这件衣服上有一颗特殊的扣子。”他指着照片上衣服的第三枚扣子,虽然也是银灰色,但无论是色泽还是花纹,与其他五颗扣子都显得格格不入。

“而且据我所知,一般情况下,这件衣服你是不会穿的,这说明什么吗?”

在确凿的证据面前,王明辉终于低下头来,承认自己杀人的事实。

“我不是故意要杀人的,这个女人不配合,我也没办法,她不是自愿的,是别人卖给我的。”

“谁卖给你的?”

“我也不知道。我说的是真正交易的人。”王明辉补充了一句,“在我们这一行有一个规矩,不问来处。不管你是自愿的、被卖的,姓甚名谁,我们一概不问,割了东西,拿了钱,各走各的路。这个尚美儿的情况比较特殊,买家急着要,所以那天晚上我也是急了点、大意,麻醉剂用少了,导致她突然间醒过来……”

尚美儿醒来后,发现自己落入贼手、拼命地反抗,导致被王明辉失手杀死。王明辉杀人后,按照约定,取出死者的肾脏,便将尸体掩埋在了人迹罕至的后山里。一个月前,他得到消息,市政准备开发后山,修建生态公园,开发旅游。王明辉担心在这个过程中,尸体会被人发现,所以就提前将尸体挖出,放入竹筐、加上巨石块,潜入河底。

“只是你没想到,一个星期前的那场大雨,因为水流湍急、压力很大,导致山洪将巨石冲入下游的活水池塘。”曹队缓缓地对他说,“也许这就是所谓的天网恢恢疏而不漏吧。”

王明辉耷拉着头,什么也不说,只是唉声叹气。

“你知不知道买家是谁?”曹队又问。

“我也不清楚,听说是一个做官的女儿,得了绝症,一直找不到配型;后来找到这个女人,配得上。具体的,我也不清楚,当时把这个女人给我的,是一个下线,特意求我,说是他一个下属为他的女朋友找的肾源,希望我不要抬高价,最好就是一个手术费。”

“那你这个下线叫什么名字,现在何处?”

“他叫吕涛,因为这件事和我断了关系,现在在吉林老家搞养殖。”

听到这个名字,我身体一震,凑到曹队耳边:“李大勇当初的老板好像就叫吕涛……”

十二

抓捕吕涛和李大勇是一起完成的,顺路。当带着手铐脚镣的吕涛出现在李大勇面前,这个文质彬彬的中年男子先是一愣,随即“扑通”一下跪倒在地。

“我只是为了韩悦。”

“你现在的妻子?”

李大勇顿了一下,轻轻地点点头:“我很爱她,所以在得知她是尿毒症晚期时,我一直在努力地寻找肾源,但一直找不到。直到有一次,我回老家探亲,陪我爸去医院,正好遇见尚美儿在那里做检查,我鼓励她做了很多检查,并引导她做了配型实验,发现她居然可以和悦儿配得上。但我知道,想让尚美儿自愿捐肾,困难重重;就算是她同意了,她那两个贪得无厌的母亲和弟弟恐怕也是狮子大开口……”

“所以你就假意和她恋爱、骗取她的芳心,让她可以心甘情愿为你所用……”

“我没有……”

“吕涛已经交代了,这是他给你出的主意。”

在事实面前,李大勇只得承认:“悦儿的情况越来越糟,如果再没有肾源、再不能换肾,恐怕就只有一死。我不能没有她。而那时候,刘大妈和尚一男狮子大开口,向我提出三十万的彩礼钱。我告诉尚美儿,我拿不出来;事实上,我的确是拿不出三十万。尚美儿是理解我的,告诉我,她可以不要钱,只要我带她走。”

“那天晚上,她收拾东西,就是准备和你私奔吧?”

似乎对这两个字有些不满,李大勇蹙了蹙眉头,不过却没有分辩,还是点头承认了:“我和她说,不能让他们找到我,否则是逃不掉的。于是那一天,我提前回城,实际上,我并没有走,只是躲在了镇上。到了半夜,我重新回到村子,到达约定地点,她没有出现,我就去找她。半路上,看见尚一男背了个人往山里走。当时我就在想,会不会是美儿,于是我就跟了过去……尚一男跑走的时候,我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是看见他一个人不见了,我就跑了过去,果然是美儿,我摸了她的鼻息,还有气。我很高兴,因为我不知道,如果她死了,那个肾源还能不能用……”

“半路上,她醒过来,看到我,很高兴。我把她带回了城里、我住的地方,和她说了实话,没想到她不同意,怎么说也不行,还让我和悦儿分手、和她在一起……这怎么可能?岳父给我打电话,说悦儿再次进入了急救室,我知道,没时间了。我没办法,只能把美儿交给吕老板……我也没想到会出人命,当时我没去,是吕老板告诉我的,我那时候也没时间考虑,一心想着救悦儿……其实这些年,一想到美儿,我就挺难过、觉得挺对不起她的。所以这些年我每次回老家,总会想方设法给刘大妈一些钱,算是弥补一下我曾经犯下的错误,但又不敢给的太多,怕他们讹上我……我没办法,我不能没有悦儿……”

“如果韩悦的父亲并非市长秘书,如果他不能在你的公务员考试、包括你现在的仕途上助你一臂之力,你还会如此劳心劳力帮韩悦寻找肾源吗?”曹队靠在椅子上,看着对面的中年人,悠悠地问。

李大勇一听,顿时怔住了。

曹队又接着问:“如果尚美儿和这个韩悦一样,也有个富裕的家庭、有钱或者有权的父母,你还会和现在一样,想尽办法为你的女朋友寻找肾源、甚至不惜牺牲尚美儿吗……”

李大勇动了动嘴,没说话。

“根据王明辉的交代,事发后,他为了掩盖真相、息事宁人,拿出了二百万,给了你和吕涛。关于这笔钱,吕涛告诉我们,他只拿了一百万;那另外的一百万……”曹队换了一个姿势,让自己更舒服一点,“李大勇,你当初和韩悦结婚时,在郊区购置了一套别墅。我们已经调查过了,当时的售价,不多不少,刚好一百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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