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寝的工友搬走了,我有幸睡在我心怡已久的床位上,此时窗外的马路清冷安静。橘黄色路灯透过玻璃窗照到我的身上,目光越过马路和高低无序的建筑群投向黑暗。
我喜欢这样,天黑的时候,坐在铁架床上望着黑洞洞的远方胡乱的想着事情。我所在的地方在城市里属于偏僻角落,得幸能享受安静的夜晚,同寝的工友因为白天工作的疲累早已歇息,轻微的喘息声,我一个人盘腿坐在铁架床上。
床,现在供我安歇的是铁架床,和学校宿舍的床一样的,有两层。床上放一块两公分厚的木板再铺上凉席,一个正方形的小枕头和单薄的被子,就是标配了。
在家里我睡的床,年龄怕是比我还大了,是我父母刚结婚时,我母亲的娘家人请木匠给打的,因为父亲家里穷,接了婚没有多余的房间供新婚的父母居住,只能另立门户。爷爷奶奶什么也帮不了父母,只能在父母盖房子时帮工。
那时候在稻田边打一个窑,自己用黏土烧砖,盖了间红砖瓦房,房子只有一层,一厅两室和厨房厕所及猪圈。楼顶一边是瓦盖的屋顶,一边有混凝土做的平顶。平顶用来晒东西,我小时候在上面玩耍时,曾从上面跌落下来。与大地亲密接触的证据至今还留在我的脸上。是下颌上的一块疤,它会一直陪着我,直到我烂在土里。
那时候,那张床是父母睡的,后来有了哥哥和我,父亲在外面打工攒了些钱,重修了房,也添置些家具和张新床。有了新床的父母就把我现在睡的床给了我。
那张木床常年笼着蚊帐,散发着一股它出生年代的气息,淡淡的腐臭,那种味道使我感到心安,那张老床是我戏耍累了的休憩之所,是我难过时候的避风塘。说着我竟想立刻归去,抱着沾染了我的味道的被子,躺在老床上,放下蚊帐。狠狠的吸一口那刻进了骨子里的腐臭味。
我是个贱骨头,我父母这样说我,旧的东西用的坏掉也舍不得丢掉。我想起不久前看到的一段视频,一个外国小伙子从九岁时坚持每天给自己拍一张照,一直到他二十来岁结婚的时候,画面不停的闪动,不同的衣服不同的发型,有时他母亲也入镜,到后来开始长胡子,服兵役,再后来有一个年轻女性入镜,再到他在教堂外的草地上和一个穿着婚纱的女孩拥吻。十几年的光阴以这样幻灯片的方式播放出来,短短几分钟。
我想起我的以前,我九岁那年是什么模样,在干些什么。回忆让我心里沉闷眼角酸涩,竟有些难过,我发了条评论,有些东西再也回不来了。
我想也许不久的以后我也要组建自己的家庭,那时我不能再任性的守着老床,该换一张,我会做这种决定吧?
人的一生在表现在床上就是,出生时躺在摇晃的摇篮里,到趴在爸爸的肚皮上,在和父母分房睡,到结婚与人相拥而眠,到两人中间挤进一个小孩,再到小孩离开,两人背靠着背睡,一人先离开,一个入睡。最后在某个夜晚,在睡梦中沉寂消散。
人的一生会睡过很多的床。陪我长大的床,给我爱情的床,送我离开的床。还有一些临时的休憩之所。
床,其实躺着我的过去。过去像一具尸体,睡的很沉,躺在床上不愿醒来。